“哦,这是为何?”李昱白问得很平淡,“说说看。” 叶伯文却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周老夫人在下官要提审她之前,曾经试图碰墙自杀,这与李嬷嬷说的十分矛盾。” “试问一个想借自己曾孙女命,来让自己活得更久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自己杀死自己?” 李昱白翻卷宗的手停了下来:“看来,叶大人还得多温习《宋刑统》新法。” 叶伯文开始冒汗了:“请大人指教。” “主无故杀贱,罚银十倍,徒一年。以周家的财力,周老夫人会为了这点银子和一年的牢狱之灾就去死?”李昱白反问道。 叶伯文迟疑道:“或者,她想死是因为弄丢了曾孙女?” “叶大人,《宋刑统》第五十一条,凡父母、祖父母故杀子孙,图赖人者,杖七十,徒一年半,她仅仅只是弄丢了曾孙女,能有什么处罚?” “我领提刑司已有七年,从未见哪个有钱的主子会为了这么点罪就撞墙自杀。” “是,下官谢大人提点。”叶伯文越发恭敬。 “还有,若周老夫人只想悄悄送曾孙女回老宅,那为何又要另外买个外形身高都相似的小女童,她想干什么?” 想长命百岁,又肯自杀;买了个小丫头,又早就决定不给这丫头留活路…… 她将嫡亲的曾孙女送回祖宅,自己又准备借假曾孙女之死启程回去,那祖宅里一定有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这个周老夫人,心里藏了个大秘密,有趣。” 周家的祖宅,也很有趣,可以去详细查探一番。 等房里只剩李昱白一人,他重新提起笔,专心致志的将字写完,又慢条斯理的收了笔,才坐在桌前,以手支额,神情淡然,唯独眼角有晶莹一点。 摊开的纸张上墨迹未干,字体笔锋锋利,独树一帜。 一片青山一片金,百年人有万年心。 鸿沟未必常为限,倏忽浮云变古今。 踏遍青山山转峨,问山不语奈山何。 若无山下累累冢,料得争山人更多。 他忽然伸手,将纸张团起来。 山下累累冢啊。 “青川,烧了。” 立刻有他的侍卫上来,将这张名贵的澄心堂纸烧了个干净,又默默地退到一旁束手候着。 “三平那里怎么样了?” ……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打开了。 三平和两位大夫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三个人前胸后背都是湿哒哒的汗。 “酒酒酒,给我酒……”他像酒瘾发作了一样,“高粱酒米酒甜酒,什么酒都行,快给我喝一口。” 小七妹跟在他们身后,满手是血,左手拎着张鲜血淋漓的猴皮。 大武从褡裢里拎出个巴掌大的小葫芦扔给三平:“师父,就这么多了,省着点喝。” “哎,这么点哪够,”三平一扬脖子,“滋”的抿了一大口酒,这才像活过来一样。 “成了,用药包敷三天,这多派几个丫头轮流值夜,勤换药包,保持干爽,再喝上几天两位兄台开的药汤,等身上不溃烂流脓,就可以抹上我三七观特制的生肌泥巴膏了。” “道长的刀法真是神乎其技,”其中一个大夫夸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真是世外高人啊,高。” “还有这位小兄弟,这取皮的法子真是从未见过,”大夫对小七妹伸出大拇指,“开眼了开眼了。” 陈南山问:“她会好成什么样子?以后还会长猴毛么?” “除了没有头发,其他的地方能好个七成。”三平说,“往好的方面想,是个出家的好苗子,不用再剃头发了。” “什么时候我们能进去见一见?” 眼见为实啊。 “三天之后吧,”三平说,“这三天除了负责看护的丫头,和我们仨,其他人就免了。” “那就让叶伯文把这院子守起来,守好了,”陈南山兴致勃勃地说,“小郡王三日后必来。” 小七妹的视线往他一扫,见他一脸严肃,和平时的模样十分不同,不由得心里一跳。 小郡王三日后必来。 为什么? 小郡王相中的是师父的这份手艺?还是说,他有个谁谁谁需要师父的这份手艺? 她笑眯眯的凑过去:“那这三日大人您要去哪里?能带上本随从么?” 陈南山看着她满手的血和手里的猴皮,嫌弃地后退了两步。 “去天目山,还是周家祖宅?”小七妹,“您带上我呗。我人小活好……” “不要奖赏?”陈南山戏谑道。 “咦,堂堂四品官,怎么能这么市侩?”小七妹笑眯了眼,“得加钱。” ……
第32章 活人造畜29 “小老七,这就是你说的人小活好?”陈南山用折扇敲小七妹的后脑勺,“都给我们带迷路了。” “哈哈哈,那不是因为这地图,和林武小哥的面相一样高深么。”小七妹讪笑着,“幸好大人您高瞻远瞩,将李嬷嬷带来指路,实在是高,比天目山还高。” 无辜被点名的林武在后面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的五颜六色的花朵手环,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除了李昱白,每个人手腕上都带上了这小道童做的花手环。 笑死,跟从五品带刀侍卫完全不搭的好吧。 “大伙一起香喷喷。” 小七妹甩着宽大的道袍袖子,戴了花手环和花项链犹嫌不够,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插了满头的野花,俨然一个趁春日出来游山玩水的簪花少年郎。 天目山脉绵延极长,好在沿路风光委实不错,花鸟虫鸣,流水淙淙,空气怡人,虽然绕远了点,倒也不烦人。 只是这一段已不能骑马,一行人将马系在山脚留了两人看守,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 一个聒噪的小道童,加上一个更聒噪的陈南山,这一路走得聒噪无比。 但换了一身茶青色戎服的李昱白面色很平和,偶尔眼里还有点笑意。 直到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里,那一山头触目惊心的黑色,他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陈南山怪叫一声:“不好,来晚了。” 越往上走,山灰越多,只有一茬一茬的清新绿芽顽强地从山灰下透了出来。 戴着枷锁被扔在马上、一路被颠得面无人色的李嬷嬷:“就在这个山腰上没错。” 陈南山回头问:“李嬷嬷,你老实交代,府里确定没有其他内鬼了么?” 李嬷嬷:“罪奴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再无一丝隐瞒。” 李昱白注视着被烧毁的山神庙,笃定地说:“或许是因为周老夫人没有及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于是对方利索地斩断了这条线。 但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的,何止是周老夫人,还有丽娘子的尸身。 被烧得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有布谷鸟停在上面“布谷布谷”的叫个不停。 山神庙的轮廓还在,山神的泥塑金身却已经毁成了一块块的黄黑色泥胚。 小七妹曾见过的那具焦黑的尸身也不翼而飞了。 除了凶手之外,唯一知道这里曾存在过一具尸体的她假做好奇的在山头上东张西望。 在自己离开后的某个时间,这里有人来过了么? 是路人的话,为何没报官? 是那位梅氏去而复返的话,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你在这里,怎么跟对方联系?”陈南山问戴着枷锁的李嬷嬷。 “罪奴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李嬷嬷指着那堆黄胚泥说,“在山神的肚子里有个密格,罪奴按照老夫人的要求,将信藏在密格里,大概七日后,有人给府里的老夫人回了封信。” “信里说了什么,罪奴真的不知道,只听门房说,来送信的是城里的闲脚信客。” “散开找一找。”李昱白一挥手,除了林武和陈南山,其他人立刻四下搜查。 而李昱白已经蹲在那堆黄泥前,戴着手套,正试图将七零八落的黄泥胚片一块块拼凑起来。 小七妹蹲在他身边看。 “大人,这里有条烧焦的人腿。” 很快护卫有了发现:“看起来被啃得很干净。” 骨头裹了山灰宛如枯枝,但仔细看,也还是能看见上面撕咬的痕迹。 “这里有只手。” “这儿有几根骨头。” 很快,有人陆续发现了其他被啃食过的肢体。 陈南山百无聊赖地踢着地面的草根:“要是能找到头……” 话没说完,他的脚下咔哒一声响,一颗浑圆的头从草灰堆中被他踢了出来。 “小老七,来活了。” 没有人来,来的大概是一群闻到了烤肉香的狼。 这颗人头,就是丽娘子。 小七妹才刚捏好,留在山下看马的兄弟施展轻功在山路上冒头了。 “大人,王汉让我通知您,周家祖宅那边飞鸽传书,说在山坳中发现一具女童的尸体。” “手上有只银镯子,怀疑是周家的小小姐。”
第33章 活人造畜30 到秀州华亭县的时候已近黄昏,整整三个时辰,小七妹差点在马背上被颠散架。 到最后,她是被林武拎下来的。 周府的老宅在华亭县极为有名,小七妹在路边随便拉个农户一问便知。 “小伢儿,哪哈?伊拉周家老底嗯在吖边,内撒拧,行到门早啦,好切哩,脚馒头走伤哪哈办?哦,就涩嘎……” 瞧着小七妹连连点头叽里咕噜地回话,陈南山挖了挖耳朵:“我也算走过南闯过北,各地方言也算略有所闻,这……难道真不是鸟语?” 等小七妹回来,他拉着小七妹的道袍袖子问:“这位大爷说什么?” 小七妹:“他说,周家很远,走到明早脚脖子走断也走不完。” “呃,你偷工减料了吧,那大爷叽里咕噜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你这才几个字……” “说明我有用,这赏银花得值吧,”小七妹笑眯眯的邀功,“大人,下次有活还找我吧,我人小活好又可爱。” 林武在李昱白身后又翻了个白眼,打断了她的话:“来,大家换装进城,小老七,你来扮个书童。” …… 周老爷除了是钱塘县首富,也是秀州首富。 隔着梅花湖,遥望对面的周家老宅,可以说是雕廊画柱,亭台轩榭,高墙深宅,占地面积极广。 东面是周老爷的老宅,之后是周老爷的新屋,毗邻周氏祠堂,祠堂北面还有两个村子,分别住着旁系三代的族人,包括族长。 园林的外面,显然是周家的祭田,有牛羊在田边或坐或行,一派悠闲的田园风光。 边走边看,一行四人悠哉悠哉的靠近了老宅。 一只老狗好奇的靠近他们,又即刻离得远远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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