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着,”老头揉了揉脸,“去京都,在大人知道之前,杀了这道士。” “那……堂主为何不在钱塘动手?” “你当小郡王李昱白这几年在提刑司是吃干饭的?他在钱塘留了人,动不得。” …… 盐官县衙。 和后院比邻而居的西跨院,五个女眷正坐在一起,有人用扇子挡着嘴,问另外的人:“哎,我说,你们知道吗?” 另外的人将头凑过来:“知道什么?” “你没看见?”拿扇子的人诧异地问。 另外的人面面相觑:“看见什么?” “你们真没看见?”拿扇子的人惊讶极了。 “哎呦,五娘,你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其中一个快言快语地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哎呦,你们呀,”拿扇子的五娘点了点另外几个,捂着嘴巴呵呵呵笑起来,“看来你们是真没看见。” 她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县衙前院前几天不是来人了嘛了,就住在县衙客舍的东厢,那位公子,哎呦呦……” 她不停口的夸起来:“真是好看得紧,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对面几个有人翻了个白眼:“你怕是真不知道他是谁。” 五娘:“你知道他是谁?哎,好嫂子,亲嫂子,我的好湘娘子,快说快说。” 湘娘子:“那是汴京四子之一,要是没有那场变故,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探花郎。” “湘姐姐,快跟我们说说。”五娘几个靠得更近了。 “我就是听我男人说过几嘴,真假不知道啊,也就是和你们闲话聊聊,”湘娘子压低声音,“八年前,他的未来岳丈带着他的未来小舅子,杀了他恩师一家三十几口人,老惨了。” “那……那他娶了?”五娘几个倒吸一口气,纷纷压低了声音。 “没呢,听说未来岳家也都死了,男的斩头,女的赐白绫自尽留全尸,死绝了。”湘娘子说,“他的未婚妻你们应该在闺中都听过,汴梁四姝之首,林楚辞林大姑娘。” “她呀,我娘请的教养嬷嬷说过,她可是……” “咳咳……”有人咳起来。 五人立刻坐直了身体。 “前院大人有请,诸位夫人请跟我来。还请吩咐下去,请小姐公子也去前院。” …… 前院的二堂上立了个围屏,后面坐着李昱白。 刚上任的新知县吴明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有点烫,他还没坐习惯,但又有种自豪的满足感。 果然,这知县的位置就是比县丞好啊,坐起来还自带暖风。 和他同样感觉的,还有新上任的县丞周全,他满面红光,神采焕发,嘴角压了好几次才压下去。 陈南山就坐在堂下听。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闲话几句,各位夫人和林田氏等女眷也算亲厚,说一说和她的相处吧。” “妾先说,”五娘往围屏后睃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了,略带失望地说,“妾是六年前随相公过来的,林夫人是个才女,字写得好,花也绣得好,还没什么架子,我们虽然别院而住,但她家中若有从京都送来的节礼,必然会分给大家尝一尝,妾家里捎来的野货乡味,也会送去给夫人尝一尝。” “不过,林夫人与娘家来往得少,年年的节礼都是往京都林家送,少有往她娘家送的。” “对,”湘娘子说,“听说她娘家母亲早过世了,与家里继母继弟并不亲厚。” “前几年,嗯,大概是七八年前,林大人有机会调任去她娘家那边,还算是升职呢,她坚决不去,说是故土就是伤心地,此生难回。” “不过,也好在她不走,没几年林大人就升了知县。” “要我我也不走,女儿儿子都是在这里出生长大 ,再去别的地方,万一水土不服呢。” “旁的?林夫人和林大人感情甚笃,这些年不是没人送什么美妾丫头一类的,林大人都没有收过。” “通房就是林夫人自己的大丫头,这也是寻常夫妻避免不了的。” 等她们闲话完,又被问起起火之前的事。 “大人,这个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还要再说一次,行。” 五娘快言快语:“就是个寻常的日子,也没其他什么不一样的,吃过晚饭,林夫人还约着我们几个在院子里消食,说是自己腰身都胖了两圈的,得动一动才能消胖。” “林大人?应该是在前堂吧。” “最近并不太忙,我家相公基本上都是正常休沐的。” “哦,听说起火前两日,有个老泼皮击鼓鸣冤,被打了十几个板子呢。” “要说起来的话,林夫人倒是和我说过一嘴,大小姐不是及笄了么,好似是京都林家来了几次信,说想让他们夫妻俩派人把大小姐送回京都,毕竟在京都能结门更好的亲事,听起来,林夫人有点忧愁。” “妾还安慰她,说这样才好,毕竟,林大人以后总是要调回京都当大官的,夫人好像更愁了,妾问她,她只说已经习惯了这里,回京规矩太多,麻烦。” “至于大小姐和小少爷,都教养得极好。小少爷已经开蒙,练字练得哭,林大人管得严,妾家相公见过林大人用家乡话骂他。” 总而言之,这是个挺温馨的家庭。 陈南山看着一个个往围屏后瞟的眼神,心里暗暗发笑。 李昱白手里拿着卷宗,核对着每个人前后两次的供述是否有不同,不时在纸上记录着。 听到这里,他清咳了一声,在围屏后问:“这位夫人可知道骂的是哪句家乡话么?” 五娘惊喜地回:“那妾回去问问妾相公。” 新知县吴明:“不如招两位师爷过来问问。” 陈南山点了点头。 新县丞周全立刻叫人喊来了林大人的两位幕僚。 “骂人的家乡话?”其中一位师爷想了好久,试着说起了这样一句,“嫩个半服……叶雄呗……许吊……” “小的没听懂,当时还问了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林大人当时被小少爷气到了,好一会才告诉我说,这就是家乡那边骂孩子傻的啰嗦话。” 陈南山:“那诸位可知道,这林大人和夫人闺房之中,有没有什么不好与人言的?” 两位幕僚对视了一眼:“大人对夫人颇为爱重,可以说得上是畏惧。” 陈南山“啪”的打开折扇:“我是说,不可与人言的闺房之乐,比如什么香足之类的。” 其中一个幕僚“哎呀”一声:“小人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四年前大水,河堤有决口之危,当时知州大人下了死守的命令,大人与我一起……” “大人不慎摔进淤泥里,小的给他换衣裳除鞋袜时,见到他足底有个奇怪的胎记,像是一只小雀。”
第61章 雀人3 那是汛期,大雨小雨连绵不绝,工房负责水利的人疏忽大意,未在汛期之前做好清淤排障、疏浚河道的工作,导致暴雨时洪水陡涨。 盐官县最早收到了来自上游的“羊报水签”。 洪讯险报分四种:步报、狗报、羊报、马报。 羊报不是用羊,用的是水性超好的水卒,带上浸过油的羊皮囊,沿着急流迅速往洪区投掷水签。 因着水签上的“严防死守”这四个字,县衙里上上下下个个都铆足了劲。 那日也正是干得热火朝天之时,林长贤带着师爷两人亲往河岸上送饭食以鼓舞士气。 林长贤脚下一滑,摔进了从河道清出来的淤泥里,形容狼狈得很。 师爷殷切的将他的鞋袜扒下来:“大人,我背您走。” 话没说完,鞋袜已除,就见林长贤的脚底板足弓上,似乎有个烙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烙印更是等同于犯人刺字,因此师爷诧异的“咦”了一声。 林长贤脸色一变,竟用力将脚抽了回去,脚尖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见他的视线还在脚上,林长贤的脸色难看得紧。 做人师爷的,这点眼色和机智还是有的,他一拍巴掌:“大人脚底这痣长得极妙,老人常说,脚底有痣,有权有势,封侯拜相,贵不可言,”他摇头晃脑地夸赞道,“难怪算命的说我有贵人运,想来追随大人将是小的毕生之福。” 林长贤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如此过去月余,突然有一天,林长贤在闲话时和他说:“有大师曾算过,说本官这颗痣从胎里就有,宜藏不宜露,露则漏,大不妥。” 这是在敲打自己呢。 师爷当即表了一番大大的衷心,自己的一身荣辱富贵均系于大人一人,只有大人好自己才能好…… 后来,年岁渐长,又加上林大人许自己的亲眷住进西跨院,这事便渐渐的忘了。 …… “你看得分明,那是个烙印?”陈南山问,“不是个胎记?” 师爷:“小人自取解科之后屡考不中,为了生计,便专研刑状文书,这墨刑后留下的疤痕是怎样的,小人一望便知。” “林大人脚下那个,分明是烙印后又被填入墨汁后留下的疤痕,这绝对错不了的。” 陈南山:“在哪个位置?” 师爷将自己的脚底板一露,点在足弓处:“这里。” 正是尸身被剜掉皮肉的那一块。 看来,唯独林长贤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秘密,就在这块印记上。 “纸张笔墨,师爷请。”陈南山示意师爷画出来。 “小人只怕画不好。”师爷提起笔,沉思片刻后方动笔。 几笔之后,纸上出现了一个小嘴尖尖、尾巴上翘的小鸟来。 “嗨,这不就是小家雀么?”五娘快言快语的说,“依人小鸟也,照夜老家贼。” “哦,这话从何说起?”陈南山饶有兴致地问。 “嗐,这小麻雀,既住在屋檐下,又爱吃粮食,不是家贼是什么?”五娘咯咯娇笑,“我们老家都是这么说的。” 围屏内,李昱白提笔写了八个字——依人而居,照夜偷家。 “那就仔细查一查县衙的账务吧。” …… 盐官县之所以叫盐官县,因为它出盐,不但有绵延数十里的盐场,包括盐井盐田,还可以煮海为盐,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 陈南山站在这一片绵延曲折的滩涂上,看着沙地上泛出的那层雪白的薄盐花赞叹:“原来盐都这么好看。” 晴好的阳光下,这层薄盐就像雪一样纯净。 老资历的新任县丞周全哈腰陪着:“二位大人有所不知,这一片海都是靠天吃饭,这海岸线在哪里,饭碗就在哪里,若是这滩涂塌入海里,这饭碗就算被天收走了。” 陈南山虚心请教:“这江道变迁,滩涂坍塌都是天意,若是没了这碗饭,县里如何安置这附近的村民?” “一般都是迁村,划一大块未开垦的地建村,许五年十年不交赋税,若是生活实在艰难,还可以由里正向衙里申领四季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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