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狱吏吓得忙不迭退下了。 再低头,折子上一个字也看不眼去,宋鹤卿干脆将笔一扔,闭眼还原起谢长寿送命当夜的情形。 这回他化身成了谢长武,堂堂的羽林统领,以守护京城治安为己任,灯会在即,自然忙于巡查,夜间也难以休憩。 这夜,你巡到崇明门外,接近三更天,街道四下无人,到处寂静。 忽然,前路传来车轱滚动的咯吱声,抬脸一望,是位拉着排车的跛脚老翁。 排车上装着东西,外面蒙了层避尘的粗布,应该挺重,又恰好遇到上坡,老翁的动作看起来很是吃力。 你与手下人下马,上前打算帮上老翁一把,却见老翁眼神闪躲,排车连连后退,似在有意避开你们。 你心中顿生蹊跷,仔细一看,那排车上的粗布,竟然勾出一个人的形状,而且看体型,那个人你应该还很熟悉。 你脑海中闪过弟弟的模样,毅然决然地大步走了过去,不顾老翁阻拦,一把揭开粗布—— “嘎吱。” 宋鹤卿全身一哆嗦,抬头手揉惺忪的眼,嗓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唐小荷将门合上,提起手中食盒道:“还能干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见他满脸倦容,声音柔和了不少:“我吵醒你了?” 宋鹤卿摇了摇头,将折子堆到一边:“本来就没工夫睡,想事情罢了,今天吃什么。” 唐小荷放下食盒掀盖:“酸辣红苕粉,你先前吃过的,上次做的不好,我这回往里加了炸花生,比原来的更香。” 宋鹤卿等她将粉端到眼前,拿起筷子嗦了口,粉条软糯,花生脆香,一口下肚,五脏六腑仿佛都醒了过来,清扫走不少疲倦。 但他随即皱眉,看着粉道:“好像少了点什么,你没给我加辣椒?” “加了啊。”唐小荷给他指着,“你看,这不就是。” 宋鹤卿摇头:“不对,不够多,我当时吃完那一口,感受不是现在这样的。” 唐小荷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心想为你好还不识抬举,很是不高兴道:“等着!我现在去给你拿辣椒油。” 她又特地回了膳堂一趟,回来往宋鹤卿的碗里添了好几勺辣子,直到整碗汤都飘红了,吃一口咳嗽好几声,宋鹤卿才善罢甘休。 唐小荷坐在一旁等待收碗,嘴里嘟囔:“吃个饭跟上刑似的,不够受罪的,京城这破天连滴子雨没有,你这么个吃法,小心把命给吃没了。” 宋鹤卿吃得满头大汗,捧起凉茶水便往口中灌,喝完长呼口气道:“我早没早超生。” 唐小荷“嘁”了声:“要是我奶奶在这,肯定一巴掌招呼到你嘴上去了。” “你奶奶不打你,打我干嘛,我又不是她孙子。”宋鹤卿暂且放下肩上重担,破天荒说起除了公事之外的废话。 唐小荷理直气壮:“因为我奶奶说了啊,年轻人不可以说丧气话,老天爷会当真的。” 宋鹤卿本来辣的直淌眼泪,闻言不由破涕为笑,狐狸眸子瞅着唐小荷道:“这么听话还离家出走?” 唐小荷眉梢挑起:“这和听话没关系,我必须得离家出走,不然我爹娘就要逼我嫁……” 她脑子一嗡,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打住闭嘴,决口不提一个字了。 宋鹤卿嗦着粉,被辣到两耳失鸣,根本没听清唐小荷刚刚说了什么。 他将粉咽下,抬起脸询问:“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但凡宋大人耳朵好点,这文就得提前变甜宠,以及我明天一定把这案子完结!一定!
第26章 乌鸡汤 ◎仙人点灯(收尾)◎ 唐小荷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什么啊, 你听错了,我刚刚没说什么。” 宋鹤卿便也没多想,专心吃起自己的酸辣粉。 唐小荷则轻舒一口长气, 心道以后可得管住这张不靠谱的嘴。 等宋鹤卿吃完饭, 她收碗筷时问:“晚上想吃什么。” 宋鹤卿趴在案上大喘粗气,一副被辣到筋疲力尽的模样,摇头不语, 浑身脱力。 唐小荷看他这幅样子,知道他犯起困了,便悄然拎起饭盒,小心翼翼地开门出去, 走路都只用脚尖。 到了外面,她正撞上前往书房的张宝, 忙对张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家大人睡了, 让他歇息会儿吧, 天大的事情也等回头再说。” 张宝面带犹豫,想想也是叹口气:“确实该歇息了,铁打的人也抗不住他那么个熬法。” 唐小荷看张宝那愁云惨淡的样子, 凑上前去道:“还是没有眉目吗?” 张宝摇头:“汪士林军营出身, 又有谢统领作证,嫌疑摘的干干净净,除了大人外,没有人相信他会和案子有牵连。” 唐小荷低头略一思忖, 想到牢房里那个满头白发的苍老背影, 其实自己也有点不信那人会和人皮灯笼案有关系, 但那对脚印是她和宋鹤卿一起发现的, 别人能质疑宋鹤卿的判断,她不能。 “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唐小荷叹气,“晚上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吧,别的我也帮不上他。” 唐小荷当即决定,晚上给宋鹤卿炖只老母鸡。 说干就干,她托人将食盒送回膳堂,自己出了大理寺到街上买活鸡。 这时间点不太凑巧,早集早就散了,晚集还没开始,唐小荷在街上溜达半天,太阳都快下山了,才堪堪找到一个卖鸡的小摊位。 摊主是个小姑娘,头上梳着两只小辫子,看着也就八九岁上下,长得黑黑俏俏的,五官很好看,一笑还有俩小酒窝。 鸡总共就有两只,一只乌骨鸡,一只寻常老母鸡,唐小荷指着那只乌骨鸡:“小妹妹,这鸡怎么卖啊?” 小姑娘声音清脆:“二十文一只,用来炖汤很好的。” 唐小荷算着这价不算贵,便掏出钱袋道:“我要了。” 小姑娘先是面露欣喜,但随即脸上又出现明显的忧伤,俯身摸着鸡道:“大哥哥,你杀它的时候可不可以温柔一点?它是被我从小养大的,小的时候可好看了,还没个巴掌大,身上毛茸茸的。” 唐小荷有点哭笑不得,点头答应:“好,我保证会对它下手温柔。” “多谢大哥哥。” 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鸡,唐小荷拎起鸡翅膀那刻内心不免惊叹,觉得这钱可真是花值了,这乌骨鸡比她过往见过的所有乌骨鸡都扎实,一看就是被好好养了。 唐小荷这边拎着鸡翅膀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吼叫:“多多!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家做饭去!你哥马上都要下学了!” 小姑娘连忙抱起另一只没卖出去的老母鸡:“奶奶我这就走!” 唐小荷不由自主顿了脚步,转头去看。 只见名叫多多的小姑娘抱着鸡,忙不迭跑到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跟前,老妇人一把夺过她刚拿到手里的二十文钱,掂了掂说:“怎么才卖这点,都不够给你哥交上学钱的。” “对不起奶奶。”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家里要不是多了你这张嘴,我们天赐哪里需要交个学钱都得东拼西凑。” “奶奶,我明天一定把小红也卖出去,那样就够了。” “算了吧,丫头片子指望不上,这鸡拿回家给天赐烧了吃正好,他最爱吃大鸡腿了。” 祖孙俩轮流一句,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唐小荷站在原地,越品方才的对话心头越别扭,心情都变堵了。 回到大理寺,她烧水烫鸡毛,下刀前先将鸡一下拍晕,做到了承诺给小姑娘的“温柔。” 拔鸡毛拔到一半,外头忽然传起阵嘈杂声。 唐小荷心生诧异,顾不上拔毛,起身离开膳堂,随便拽了个人道:“什么动静啊,外堂发生什么了?” 胥吏满面紧张:“好像是宫里来人了,大理寺上下都得前去听旨,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回头再与小厨详说。” 胥吏抽出袖子便跑了,头都顾不得回。 唐小荷叫了两声没将人叫回来,短暂一犹豫,拔腿跟了上去。 外堂,仪门大开,为首的大理寺少卿一袭朱红公服,带领两百胥吏深揖行礼。 在他们的正前方,羽林军簇拥之中,传旨太监身着蔚蓝圆领锦袍,手捧玉轴圣旨,嗓音尖细,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寿一案,朕痛心不已,自案发至此彻夜难安,然羽林卫统领谢长武上言,大理寺过于急功近利,为破案不辨是非,不分奸邪,牢狱上至耄耋老翁,下至稚龄小儿,竟无一幸免于难。朕经斟酌,为免误伤民心,决意采纳谢统领所言,遂令宋卿释放若干无关人等,言出法随,不得有误。钦此。” 话音落下,传旨太监合了圣旨,双手捧道:“宋大人,接旨吧。” 宋鹤卿体态清直,气韵傲然,脚步如同扎根长在原处,怎么都迈不出那个步子。 他两眼一眨不眨,眼中血丝渐出,直过了很久,绷紧的牙关才撬开一丝缝隙,从里缓慢挤出三个僵字:“臣,领旨。” 待传旨太监浩荡离去,宋鹤卿直起腰,张口呕出一口鲜血。 在场人都吓懵了,藏在仪门后的唐小荷也吓懵了,喊都忘了该怎么喊。 离最近的张宝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扶住即将栽倒的宋鹤卿道:“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属下啊,大夫呢!快点传大夫!” 王才急得蹦:“大夫!叫大夫!还有,赶紧去把牢里那两个给我放了!放晚了可就是抗旨不遵啊!” 宋鹤卿魂都快散了,硬是吊着一口气吼出:“我看谁敢!” 张宝也急:“不放不行啊大人,圣上都发话了。” 宋鹤卿大喘着气,咬牙切齿道:“三日之期还没过,这案子我还能说了算,汪士林,不能放!” “好好好,不放不放,大人您别说话了。” 宋鹤卿牙关松开,彻底昏了过去。 这回在梦里,他既不是汪士林也不是谢长武,他成了游荡在御街上的一缕游魂,看着谢长武巡街,看着汪士林将谢长寿一砖头拍晕,拖上排车。 开始时画面都还算清晰,但只要一到两方碰面,梦境便被搅成了一团漩涡,怎么都看不到后面。 因为他想不通。 如果汪士林真的是凶手,为什么谢长武会给他作证,如果汪士林不是凶手,天香楼上的脚印又作何解释。 原本查到汪士林身上,谢长武就已经可以置身事外,又会有什么原因,会让他费尽心力,只为帮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工匠洗脱冤屈。要知道,他们二人过去是从来没有交集的。 崇明门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似有一丝灵光在宋鹤卿脑子里乍现,银针一样,疼得他在梦里便已经惊呼出声,嘴里不停道:“他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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