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议事后,出了殿门看见跪着的吕战吕胜。想着今日大朝圣人冷面对他,他心中也泛起了嘀咕。皇后就是因为他射了突厥死士那一箭, 阴差阳错才掉入龙池。 虽说那些突厥人在圣人跃入池中救皇后之际, 片刻就被他率军杀个片甲不留, 但如今皇后还未醒来,圣人从未提及他们的过错,仅是将卢林桧以私采盐铁及欧阳坚以谋叛判了斩刑。依大朔律例,此二人年十六以上的父子皆应判绞刑,但庆武帝仅沉思了片刻,将二人父母妻妾儿女仅是流放三千里。 徐良知晓,庆武帝这是为皇后在积福,否则以他往日的处事手段,定是要干净利落。而这两日除了公务,圣人亦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虽没有雷霆之怒,但比以往更不苟言笑,下面办事的人都战战兢兢。 徐良站在殿门想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也在吕战吕胜边上跪了下来。 庆武帝出了宣政殿见三人齐刷刷地跪在殿门外,毫无情绪说了句“宣政殿地上有金子么”便转身上了车辇。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接着跪着还是起来。还是汪福全在圣人上了车辇后,借机冲他们三人使了个眼色,再抬抬手,三人会意跟在了车辇后头。 坐在车辇上的庆武帝面色阴沉。若是处置吕战吕胜徐良,还不若处置自个! 为何就不能先安定了宫中,再去南诏,骨子里还是武将要占得先机的想法。 退一步说,出征那日,她明明心慌要随自己出征,为何不能将她带上。 尚药局今早诊脉,道皇后脉象趋于平稳,落水时撞击到了硬物,后脑有淤痕,恐这便是至今未醒的原因。 由于脑部有伤痕,不便挪动,王竟夕一直宿在南薰殿。庆武帝昨夜便着人在南薰殿正殿寝殿多置了一张床,晚间宿于此,离王竟夕的床榻就一步之隔。 王竟夕所宿的床榻足够大,只是如今她昏迷不醒,婢女太医需日夜守护,多有不便,若是光武帝与她宿在一处,这个姑娘醒来恐怕是要恼了他。 早朝庆武帝由隆庆宫乘车辇约半个时辰到宣政殿,一下早朝,一刻不停留将所有奏章带回隆庆宫,权臣若有要事,都隆庆宫求见。 汪福全知庆武帝回隆庆宫心切,早前就嘱咐尚辇局主辇加快驱车的速度,然庆武帝还是不耐,于途中驭马回了隆庆宫。 从隆庆宫跃龙门至南薰殿,一路上呼啦啦地跪了不少人,庆武帝如同未看见一般,直奔南薰殿寝殿。还是晚一炷香到隆庆宫的汪福全让这些宫女内侍起身各司其职。 入了南薰殿,奉御立即跪上前禀呈:“圣人,皇后娘娘今早在您离去后能咽下些许参汤,脉象虽弱但却趋稳,现下张侍御医正给娘娘施针,化其脑后瘀伤。” 庆武帝站在熏笼边上,用火驱走身上的寒气,静静地听着,随后说了一句奉御多下些功夫转身往殿内去了。 正在给王竟夕施针的侍御医刚想起身行礼,庆武帝抬手阻止道:“以后给娘娘诊治时这些虚礼都免了罢。” 看着王竟夕一头的银针,庆武帝攥紧了拳头,这姑娘不喜女红就是怕针扎手指疼,可如今她却满头银针! 坐在自己的就寝的床榻上,庆武帝静静地看着,直到李侍御医将王竟夕头上的针一根根拔出收好,他才挥了挥手,殿中的人在汪福全的示意下,都退了出去,殿门随即关上。 庆武帝坐到王竟夕的床榻,尽管他手心很热,但仍旧搓了搓掌心,才将手放到王竟夕苍白的脸上。 这大朔的天下如今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凡是这世间的灵丹妙药,尽数都会送入宫中,只是他 的姑娘至今还在昏睡,什么王权富贵终究抵不过她再唤他一声长豫。 昨夜他只浅睡了一个时辰,而就那个一个时辰,他还做了奇怪的梦。 梦中,他双手沾满了血,抬头向前看去,层层叠叠的鲜血铺展开了,仿佛成了一条河,在河的尽头,他看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庞,但在这姑娘身后却是一片刺眼夺目的血光。 他在报晓的钟声中醒来,摊开自己双手,看了一炷香时间。戍守边境十五年有余,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是数也数不清了。 他的姑姑妙语真人就曾道,他杀戮过重,但他乃天选之人,煞气重,今世的果报只能报到妻儿身上。那时的他说,信神佛不如信他手中的刀,可如今真的是报到他心爱的姑娘身上了么? 今日的旨意只是将卢林桧及欧阳坚判了绞刑,其余人等皆不取其性命,他有心减轻些杀戮,没准他的姑娘能早些醒来。 他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备马,摆驾三清殿!” 申正,三清殿三清阁外吕战亲率十六虎贲飞骑把守,遵庆武帝不许任何人入内之令。而阁内,龙脑及熏陆诸香香烟缭绕,庆武帝一遍遍地抄写《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度人经》【1】,每抄一篇,便供奉于殿内求取一张平安经。 阁外的汪福全急得团团转,自昨日起圣人便不进食了,这如何是好!只得悄悄吩咐人去将沈太后请来。 酉正,沈太后因入不得三清阁勃然大怒,她再也顾不得皇家体面,在殿外朗声道:“圣人如今不顾自个身体,要将大朔江山置于何处!”然在阁内的庆武帝置若罔闻,依旧如同疯魔一般抄经。对着三清阁紧闭大门两柱香后的沈太后愤然离去。 戌正,三清阁的大门被庆武帝推开,门外多了前来启奏要事的徐良。 庆武帝冷冷地瞟了汪福全一眼,道:“汪福全,你当的好差,若有下次,你便去伺候太后娘娘吧。”说罢,翻身上马,对徐良道:“往南薰殿书房议事。”驰马而去。 入了南薰殿书房,徐良扑通跪到地上:“皇后娘娘先前嘱咐臣让圣人按时进食,如今臣未能做到,有负娘娘厚望,罪该万死!”话音刚落,头便重重地磕向地面。 庆武帝右手拳头攥起,左手快速转动着沉香佛珠,时不时将佛珠贴近鼻子,深深地嗅着上头若有若无的多伽罗香。 徐良整整趴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庆武帝道:“汪福全,传膳。徐尚书,起来罢!说说有何要事。” 徐良欣慰地从地上起来:“宇文颢及史思思在华阴县被擒住,史思思有孕在身,臣请圣人示下。” 此时,汪福全在案桌上摆好了膳食,怯怯地看了庆武帝一眼,庆武帝并不答复徐良,而是从书案前起身走到案桌前:“今日皇后进了什么?” “皇后今日喝了半碗参汤及半碗鸡汤。” “那将参汤和鸡汤留下,其余的撤了罢。” 很快喝完的庆武帝回到书案前:“皇后不喜宇文颢,着人将宇文颢等人及京中他的妾室送入东都教坊小院,非死不得出。” 皇后昏迷第三日,庆武帝在上朝前让尚医局两名奉御、四名侍御医轮流给皇后诊脉,每人在诊脉后都有些疑惑不解。 皇后脉象趋于平稳,甚至在昨日晚间还咽下了稀粥,喜得小栓子赶紧往三清殿禀报。小栓子是汪福全的干儿子,如今被选中在皇后娘娘身边当总管内侍。 听闻此消息的庆武帝立刻出了三清阁的大门急急赶回南薰殿,一眼不错地看着床榻上的王竟夕。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虽睡颜恬静,然却一动不动,身体也有些凉,殿内静悄悄地只听得到庆武帝的呼吸声,可这样的呼吸却如同一把匕首一刀刀刺向他的心房,痛不欲生。她为什么不肯醒来,莫不是真的要离他而去…… 御医们都道按理今晨能够醒来,但却事与愿违。 听了御医的禀报,庆武帝一言不发上朝去了。大朝他上面色如常,但仅待了小半个时辰将要事处理了便退了朝。 回南薰殿路上,他却让吕战传旨徐基着人往天山将天山特有的水晶冰棺运回京城。 作者有话说: 【1】道家的经书,求平安的;
第48章 不醒 ◎这是让朕上天请神仙么◎ 自新帝继位后, 礼部尚书有些烦闷,册封皇后这样的大事照例应该与众大臣提前商议,再由礼部颁布并昭告天下,并且还有繁琐的仪式祭告太庙, 在授以金册宝玺。 然圣人乾纲独断, 竟直接下旨, 虽说圣人道日后再举行封后大典, 但终究不合规矩。 但庆武帝原为定北王时就无人敢质疑他的定夺, 如今他在朝堂上恩威并重, 朝中重臣皆为他的旧部,无人敢为这些礼仪上的事逆了他的心意。 加之王竟夕如今昏迷不醒, 事急从权,部分大臣虽然心中不赞同,但无一人敢当面提出异议, 于是私下找了礼部尚书。都道如今直接册封皇后便罢了,只是皇后如今生死不明,而六宫空置,圣人如何江山后继有人,此乃国事, 非圣人家事。 但礼部尚书想到圣人这三日在朝堂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及决断如流的行事作风,他想谏言但却打了退堂鼓。直到太后因此事召见他,言及:礼乃天之经民之行也,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守。既礼部掌天下礼仪, 无论天子亦或朝臣, 皆需礼部质正【1】。礼部尚书恍然大悟, 在其位得谋其政。 王竟夕昏迷第四日,礼部尚书在大朝上进言:“皇嗣乃国之大事,还请是圣人依祖制设四妃六仪充盈后宫。”此语一出,京中有适龄娘子的权贵动了心思,纷纷附和。 庆武帝任由他们议论,一言不发,可手中并未闲着。两盏茶后,庆武帝不置可否,直接叫给事中退朝。但更有大胆的朝臣将适龄娘子画像在退朝后呈至了南薰殿书房。 “中书舍人,画像拿下去,随后将她们是谁家娘子呈与朕。” 巳正,处理完政务的庆武帝出了南薰殿的书房正欲往三清殿去,沈太后在殿外拦住了他的去路。 “天寒地冻,阿娘有事遣人告诉吾便好。” 一句阿娘让沈太后心中喜悦:“如今圣人安康乃大朔第一要事。阿娘瞧着圣人还不太习惯宫中规制,因而今日给圣人挑了四位女官,放到圣人寝殿掌司寝之责罢,可好?” 庆武帝看着早已跪在地上的四人都是京中贵女,其中二人还是适才刚把画像送至书房的刘太傅的嫡孙女和光禄寺卿家的大娘子。而跪在最前面的却是田齐燕。她那日往定北王府通风报信有功,虽并无大用,但却是在事态未明之前有此举动,也算得忠心。因而出征前庆武帝并未处置田留安,田齐燕自他御极后被留在了太后身边。 “全部退下,朕与太后说话。” 众人恭恭敬敬地退下。 庆武帝耐着性子道:“阿娘,我戍守边关多年,不耐这些繁文缛节,让她们都回本家罢!” 沈太后深吸一口气道:“阿娘知晓你心中只有夕儿一人,但你这些日子寝食不安,阿娘着实忧心。如此独断立后有违礼仪,但朝臣皆能体谅圣人一片情深不再谏言。退一步说,就是夕儿康健,充盈后宫乃国之大事。你如此行事,便如同将夕儿置于炭火之上,她将如何自处!她至今昏迷不醒,岂不是福气过甚无法承受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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