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牵着孩童的手,朝旁边走了一些,“乖,莫要去看,仔细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个叔叔,是个疯子。” 傅昭耳中全然都是这样的声音。 疯子,此刻他在旁人的眼中竟是如此的模样。 不过,疯子也好。 疯子便可以什么都不怕,将他的姒姒从阎王烈鬼手中给抢回来。 最后的五百阶,傅昭只能感觉到身子愈发的沉重起来。 手撑在台阶之上,握着上头的雪。 慢慢攥紧在手中,拿起一捧雪来。 他缓缓撑起自个的身子,想要站起来朝前走一步。 可手才使上劲,就瞬间软下来。 随后,傅昭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之上,又朝下了一步台阶。 腿上虽是感觉不到疼痛,可在方才,却也能感知一二。 傅昭手背之上青筋迸起,本是想要再使力,却如何都不行。 身后有人急急唤他一声,“世子!” 见着傅昭的模样,荣松再也顾不上什么,赶紧跑上前去将他给扶住。 傅昭一声呵斥,“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留在驿站。” 荣松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一旁的长宁王看见,没什么好气,“你看你现在的模样,便是你今日死在这处我们都不知晓。” 傅昭气息微弱,固执地将荣松搀扶他的手臂给甩开,“我便是死了,也要将最后的五百阶给跪完。” 长宁王颇像是看到什么,神色凝重叹口气。 “你便是死在这处,等到闻姒醒来,便想让她为你悔恨终身?你可曾想过,若是闻姒知晓是她害你死了,她余生如何度过。” 傅昭的神情终究是有了几分变动。 他咬牙道:“我没这么想过。” 长宁王没好气地拆台,“但你现在所做,就是在这么想。” 他对一旁的荣松使个眼色,两人将傅昭给搀扶起来。 “知晓你若是不拜完心中始终不好受,我们在一旁扶着你,也好过你还没冻死先被摔死。” 傅昭沉默不语,脸色沉重。 但又跪下去,也未曾拒绝长宁王的说法。 后头的路程,因得有两人在他身边,倒是好了许多。 长宁王看着傅昭的样子,又看见周围一众人的目光,只想赶紧离开。 他何时如此过,还是他家鸢儿性子好。 他也惯不会与鸢儿生气,就是惹她恼怒,也终究会哄回来。 看着傅昭乌青的唇瓣,长宁王摇头。 便没见过比傅昭嘴还硬之人。 很快,只剩下最后的三步台阶。 傅昭哑声对他们道:“不必扶我,已经最后了。” 两人便如同他所言,站在原处。 但傅昭,起来一次,腿脚站不稳,又重重跌在地上。 如此反复几次,才堪堪上了一阶。 荣松在一旁看着眼眶都红了,却也忍着。 傅昭后头的两阶也上的艰难。 终于,最后一个头叩下时,他长跪不起,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他起身,挺直脊梁。 学着那些虔诚之人,将手缓缓合拢。 看着面前的大佛金身,他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唯愿吾心爱之人,平安顺遂,若有病痛便由我来承受,吾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她康健。” 傅昭最终叩下一头,额上也沾上血水。 再度起身,长宁王连同着荣松连忙将他给扶了起来。 傅昭显些快要站不稳,似是将要昏厥。 长宁王直接对傅昭道:“可还能听见。” 傅昭朝他看去,慢慢点个头。 长宁王对着后头带来的侍卫说:“将世子给扛下去。” 后面的事情傅昭一概都不知晓。 再度醒来时,他躺在驿站的床上。 猛然间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匆忙从床榻之上跑下去。 鞋履都未曾穿,身上只着一件中衣。 可甫一下床,腿上的疼痛便摄取他的心魄。 一阵抽痛,使得他不得不重重地倒回去。 姒姒,方才梦中,姒姒离开了。 他本是想硬撑着起来,长宁王却在此时进来将他给按住。 冷声道:“你这双腿,不想要了?” 傅昭看向自个的腿,用手捏了一下,倒是还在。 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来,“无所谓了。” 他又连忙问着长宁王,“姒姒,她可曾醒来了?” 长宁王点头,“醒了,你也昏睡了三天,这中间,她醒来了,大夫说她无事。” 傅昭舒下一口气,眼眸中有着寻常并不经常见到的笑意,“那便好,我去看看她。” “诶,但她……”长宁王有些吞吐,傅昭厉声对他道:“快说。” 长宁王无奈,只得安慰道:“无事,就是她又昏睡了过去,听见周恒的噩耗,并且,她大概不是很想见到你。” 傅昭也沉默下来,他知晓为何。 点点头,傅昭轻声道:“我都认,我都认,只要她好,我在佛祖面前说的那些话,全都当真的。” 随后,傅昭似是想起什么。 面上有些怪异,却也被长宁王给瞧出,“你怎的了?” 傅昭有些不大好意思问出口,“她腹中孩子可好?” 长宁王像是看傻子一般地看着傅昭,“她与你说她有了身孕?” 傅昭点头,眉宇间皆是认真。 长宁王扯下唇角,“打从一开始,闻姒就没有身孕,便是她有,经过如此一折腾,在你们遇火的那日,大夫就会告诉你。” 越看傅昭越是觉着自个怎会遇见这样的好友。 长宁王索性还是与傅昭谈起公事来。 “我带梁霁去探查纵火之人时,他听见周恒的名字,我瞧见神色并不怎么对劲,便多问几句,看着,倒像是认识他一般。” 傅昭神思回笼,他沉声道:“从前,并未有听说过。” 长宁王点点头,“不知晓也是常事,毕竟也不是一直都在上京。” “他好似认识姒姒,”傅昭突然想起什么,“那时我听说姒姒与他在码头初见的时候,梁霁直接就将姒姒给带回去了,像是早就知晓什么,在码头等着她一般。” 长宁王皱眉,坐在梨花木矮凳之上,“若是如此说,梁霁既然认识周恒,便也应当是认识顺国公的,只是他并未与别人说。” 傅昭点头,“正是如此。” 两人之间都陷入一段沉思之中,傅昭对他道:“我疑心,顺国公此次叛国之事,梁霁是知晓其中内情的,他若不是个好人,便就只能是……” 后面的四个字两人都没有一人说出,可心中却都清楚。 背叛之人。 背叛顺国公,他也知晓此事全部的过程,可却不会说出来。 长宁王起身,对傅昭语重心长地说:“你在佛前的诚心将佛祖都给打动,你也要让自己快些好起来,不然你怎么帮得了闻姒。” “此次你虽不是什么重伤,可身上多处有磕碰,却也得小心,不然,你怕是没命看到明日的太阳。” 傅昭沉默不语,垂头看见的全部都是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膝上疼痛非常,可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他沉闷点头,在长宁王快要走出去的那刻轻声问道:“姒姒,可有说为什么不愿见我。” 长宁王早知他没事,也不想多说什么。 只是将唇角勾起,随后看似不经意道:“你在佛前没许这样的愿望?如今闻姒好了,愿望自然也奏效。” 傅昭眸光黯淡下去,只轻声说:“知道了。” 难得一见傅昭如此样子,长宁王若不是有事,便还真想多看看。 心情不错的从傅昭的房中出来,直接下了楼。 一旁的房间中,沈煦与白鸢依旧坐在桌前。 两人手上都有着柑橘,入口带酸。 沈煦看着闻姒还在睡着,声音都放轻一些,“今年冬日的柑橘,倒是有些酸。” 白鸢也尝了一个,秀眉蹙起,“倒还真是,大概是陇右的环境不适合长,不过也算是不错。” 两人说着闺房密话,除开三日前闻姒醒的那次,后面闻姒再也没有醒过。 问她想要见谁,她却都摇摇头。 在知晓周恒他们全部都死去时,闻姒秋眸之中有泪痕闪过。 傅昭所做之事,白鸢都已经尽数告知闻姒。 可她却虚弱地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如今,我不太想见他。” 摸不透闻姒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却也明白按照她的意思来就好。 随后闻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没醒来。 好在是无性命之忧,一时倒是也不知,究竟是件好事,还是件不好的事。 白鸢有些忧心,“你说她与傅昭二人,这都算是什么事。” 其实经过几日前的事情,白鸢倒是对傅昭改观不少。 从前过往的事情,想想傅昭确实是有错,可终归还了不少。 他的心意先不说有没有感动上天,单单是这份心,许多人都是未曾有过的。 沈煦握住她的手,“我们不是姒妹妹,也不知当初她心中到底被伤的有多重,可我倒是始终都有个疑惑。” 白鸢抬下下巴,“你说。” “我从未听说过姒妹妹与傅昭之间有何往来,就是不知,为何姒妹妹对傅昭看起来如此情深的样子,她一提及傅昭,眼眸中全都是失落。” 这话一出,两人都犯了难。 是啊,好似从前没有听到过。 房中炭盆烧的旺,青烟正靠在栏杆旁边打盹。 可是却感觉有双柔嫩的手,毫无章法的摸着她手。 有道细小如蚊虫的声音,“水,有水吗?”
第62章 ◎我心悦傅昭,从十四岁那年◎ 青烟立刻醒了瞌睡睁大眼睛, 看见闻姒伸出的手,连忙握上。 “姑娘,你要什么?” 闻姒声音细小, 听上去便觉得脆弱不堪,“水。” 反握住她的手, 青烟对她道:“姑娘等我, 马上就来。” 后头的白鸢与沈煦也听见闻姒的声音,两人连忙倒杯茶水上前来。 青烟见状立刻退到一边给两人让了位置。 又从炭盆之上将铜炉拿下来, 接好水后又放了上去。 闻姒顾不得平日之中细细品着茶水, 此刻倒是表现得着急起来。 直到喝下两三杯, 这才堪堪停下来。 白鸢伸手, 将她身后的软枕整理好放在闻姒的背后让她靠着。 病的这些时日,倒是愈发的清瘦起来。 原先就没几两肉的小脸现在更是如此。 沈煦也颇有些心疼,慌忙握住她的手道:“可是没事了?” 闻姒笑下, 面上还有些虚弱。 她点点头轻声道:“放心吧, 好多了。” 看向外头的天儿, 虽还是白天,却不知过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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