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李太医这一件事,杨贵仪就能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寻常,转头来同自己亲近,可见她观察细致入微。 陶贵人一事,就是她日后来同姜雪漪亲近的敲门砖。 明日请安,陶贵人这个被罚跪之人,怕是反而没好果子吃了。 - 翌日,凤仪宫。 姜雪漪和杨贵仪携伴而行,到的不早不晚。甫一坐定,就听见门口唱礼,说陶贵人到了。 膝盖有伤原本是可以告假不来的,但陶贵人一入宫就频出事端,又有了先前被丹昭容掌掴一事,她就算有心再用这招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这一招还好使不好使。 所以她就算疼得来不了也得来,不然去哪儿叫冤呢。 姜雪漪和杨贵仪都是聪明人,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了。 陶贵人被静书搀扶着,勉勉强强过来给各位位份比她高的嫔妃们行了礼,这才坐下。膝盖弯折的时候,还听见她轻轻地嘶了一声,可见昨日跪得不轻。 昨夜睡前,旎春去将事情的由来打听清楚告诉了姜雪漪。她这才知道,昨日陶贵人在御花园碰见了正带着大皇子散心的嬷嬷,大皇子年幼,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不当心踩了陶贵人的裙摆。陶贵人心情不佳,冷着脸训斥了几句嬷嬷,转身的时候险些将大皇子掀倒在地,不巧,这一幕恰好被走过来的荣修仪和丹昭容瞧见了。 荣修仪眼睁睁看着大皇子险些被推搡到地上,丹昭容又在旁边添油加醋,加之陶贵人此人近来的表现,荣修仪对她印象本就不好。 何况她不过才入宫,就如此不将大皇子看在眼里,一来二去不过几句话,荣修仪便下令让陶贵人罚跪在御花园的庭院中,跪不足一个时辰不许起身。 若说起来,荣修仪和丹昭容一样,其实都是没有资格处罚低阶嫔妃的,那是妃位以上才有的权利。可架不住荣修仪贵女出身,还生养了大皇子,即便是看在皇嗣的份上,也没人会多说什么的。 那可是人来人往的御花园,跪一个时辰,陶贵人的自尊心如何受得了。 不多时,前来请安的嫔妃们一个个入座,皇后娘娘也不慌不忙地从侧殿走了出来。 诸人起身向皇后行大礼,聆听中宫的训诫教导,缓缓落座。 陶贵人急欲为自己讨回公道,早就按捺不住了,奈何没有找到机会。 谁知皇后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率先开了口:“本宫听说陶贵人昨日被荣修仪罚跪,膝盖伤得不轻。怎么这会儿不在宫里休息,还要来给本宫请安呢?”
第13章 陶贵人未曾想到自己还未开口,皇后娘娘便先问向了自己,心里莫名慌张起来。 不知是不是皇后的语气实在太过平静也太过冷淡,陶贵人总觉得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关心自己,可里头却暗含着别的深意,像是在兴师问罪。 她自知前些日子风头过盛惹出事端,也知道为了和丹昭容置气,自己做的是过了点。可她这次分明没做错什么,也是荣修仪逾矩处罚她在先,皇后怎么能如此偏向荣修仪呢? 陶贵人满腹不甘,却也不敢在皇后跟前造次,只能撑着扶手起身,忍着膝盖的疼痛再度向皇后娘娘跪了下去,咬牙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妃子本分,妾身不敢忘本。” “哦?” 皇后凤眸微挑,半点没让她起身的意思,淡淡道:“新人入宫以后宫务繁杂,本宫疲于处理,想来疏于了对诸位姐妹们的管教,才叫许多风言风语传到了本宫耳朵里头。” “你们每日来请安,听本宫的训导,理应知道后妃本分是安分守己,不要惹出麻烦来。” 话落,皇后平静地扫视了底下一周。 皇后管理后宫素来宽严相济,却也是绝不含糊的。察觉到皇后不悦,殿内一时安安静静的,无人敢多嘴。 片刻后,皇后视线停留在了陶贵人身上:“陶贵人,你可知自己错哪儿了?” 陶贵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高贵冷艳的面孔上表情有一瞬的扭曲:“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妾身并未做错什么,而是荣修仪滥用刑罚惩戒宫嫔,娘娘!” 荣修仪垂眸扫她一眼,冷淡道:“你险些害了大皇子,又言语冒犯本宫和丹昭容,难道无辜吗?” “本宫不过是情急之下才未能禀告皇后娘娘先处罚了你,你倒叫起屈了。” 丹昭容和陶贵人早就水火不容,能见到陶贵人吃瘪,丹昭容是最乐见其成的。当即就跟着荣修仪的话落井下石,哼了声:“可不是吗?本宫和荣修仪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委屈了你。何况陶贵人是什么性子宫里人尽皆知,也无需我们多说吧。” 两个主位合起伙来针对自己,摆明是要坐实了自己的罪过,陶贵人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立刻反驳道:“妾身根本没有将大皇子推倒在地,当时在场的宫人都瞧见了!荣修仪如此疾言厉色,不过是觉得妾身态度不够恭谨才借机发挥,丹昭容更是因为和妾身早有龃龉,难道皇后娘娘要放任嫔妃滥用权利,越到您的头上去吗!” 最后一句话喊出来,皇后的眉头微蹙。 然而陶贵人并未看见,只一味的伏地叫冤:“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妾身真的冤枉!” 韶妃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虽然一向看不惯丹昭容,也不喜欢荣修仪,可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犯不上趟这趟浑水。 再说了,瞧陶贵人这心高气傲又鲁莽的样子,就算替她说话也没什么好处,反倒惹一身骚。 韶妃这么孩子气的人都不说话,刘贤妃和兰昭媛就更不会多事了,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权当看戏了。 这时候,请安时一向沉默的杨贵仪开了口,轻声说:“陶贵人此话实在是放肆了。皇后娘娘如何办事自然有她的道理,难道还听你说了算吗?” “嫔妾虽然身份低微,却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 杨贵仪开口后,殿内的注意力一时间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嫔妾和姜贵人同处一宫,知道姜贵人是个性子极好的妹妹。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三日前却硬是被陶贵人闯进了屋子里大放厥词又扬长而去。她不愿多事一直忍气吞声,但时到今日,陶贵人也该细数你入宫后究竟生出了多少事端。” “你能好端端的在宫里,又得陛下和娘娘的抚慰,哪一条不是恩典呢?” 说罢,杨贵仪叹了口气,垂眸说:“嫔妾多嘴了,还望皇后娘娘宽恕。” 后宫里有得宠的人,就该有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人。皇后赞许地瞧了杨贵仪一眼,面色和缓了些。 她垂眼扫向此时仍然看不懂局势的陶贵人,平静地下了命令:“陶贵人藐视宫规,擅闯姜贵人居室,此为一错;言辞不敬,冲撞丹昭容和荣修仪,还险些伤了大皇子,此为二错;身为嫔妃不懂柔顺之德,不知自省,此为三错。” “念你入宫不久,本宫不会重罚于你,但你也该静修己身,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给同样新入宫的嫔妃们一个教训。” “来人,撤去陶贵人的名牒一个月,再罚抄宫规五十遍,好好在宫里静心养德。” 处罚下来,殿内不少人的表情都变了。 皇后罚得是不重,不疼不痒没有任何受苦的刑罚,可刁钻就刁钻在撤去了她一个月名牒,让她一个月都不能侍寝。 新人入宫,美人如云。 即便是名牒还在都未必能得到陛下几分恩宠,何况是名牒被撤去足足一个月呢。 一个月过去,新妃们侍寝一圈下来,许多事早已尘埃落定,到时候陛下还能不能记得陶贵人都要两说。 陶贵人一心想要成为宠妃,撤去一个月名牒无疑是让她争宠的道路生生比旁人慢了一大截,这在刚入宫不久的嫔妃身上,可是致命的。 她一时怒火攻心,还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抬头一对上皇后那双平静却暗含警告的眼睛,顿时犹如一盆冷水浇头,让她快速冷静了下来。 眼下情况已经糟糕到这地步,绝不能再得罪了皇后,不然以后的路就会更难走。撤去名牒也不要紧,她一定会再想别的办法,绝不这么坐以待毙! 陶贵人躬身伏地,满腹不甘地叩首道:“妾身知罪。” 见她还不算蠢笨如猪,皇后的语气也和缓了几分:“扶你家小主回宫去吧。本宫会找个太医过去给你开些化瘀消肿的药膏,女孩子的容貌是最要紧的。” “多谢皇后娘娘。” 静书搀扶着陶贵人退出凤仪宫,姜雪漪收回视线,转眸时正撞上杨贵仪看过来的眼睛。四目相对,唇边浮起一丝感激的笑容。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皇后散了诸人请安,临了了又续道:“大皇子昨日受惊,本宫库中有上好的补药,赏给荣修仪给大皇子补身用。至于姜贵人——你性情和顺,本宫有心安抚你,正好今日新得了一支珠钗,也赏了你吧。” 荣修仪神色未改,上前谢恩后,由身侧的贴身宫女领了赏赐,姜雪漪紧跟其后向皇后谢恩,亲自接下了珠钗。 皇后娘娘没再多话,挥手示意她们散去休息,在转身时,姜雪漪看到荣修仪似乎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虽只是区区一个照面,姜雪漪却不得不承认荣修仪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皇后治下颇严,威仪万千,身为中宫之主,定然是不喜被人越俎代庖的。 可丹昭容逾矩掌掴陶贵人遭皇后当众训斥,到了荣修仪这却只是送补药以示宽仁和敲打。甚至于荣修仪听到后连神色都没有改变,仿佛这一切都是稀松平常,哪怕是皇后暗中敲打,也不值当大惊小怪。 说到底,宫中最要紧的筹码还是自身的价值。 出身、恩宠、子嗣,头脑。 荣修仪将自己的价值提高到了极致,难怪能在短短三年内升至主位。 宫里的水还深着呢。 - 往后这几日,陶贵人一直安安分分在宫中反省,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批新人中,陶贵人撤了名牒,姜贵人又来了月事不能承宠,陛下便挨着从底下的嫔妃中点寝,接连临幸了一位才人,两位常在,只是皆一夜就撂下了,并未有十分入眼的。 是夜,沈璋寒手执一卷古籍懒散地靠在檀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泛黄书页,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内侍省负责侍寝的小宫人端着名牒低头哈腰的小碎步进来,恭恭敬敬道:”陛下,点寝的时候到了,还请您择选。” 沈璋寒搁下书卷,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在瞧见姜贵人崭新的名牒出现在上头的时候,终于有了几分意动。 他没急着翻,而是觑了眼林威,淡淡道:“姜贵人好全了?” 闻言,林威很是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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