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漪起身跟着其余嫔妃齐声说谨遵娘娘教诲,皇后又添了几句行宫事宜,交代了有孩子的嫔妃和有孕的丹昭容,就让众人都散了。 姜雪漪不慌不忙的地落在后头,等前头人都接二连三散去,杨贵仪忙主动说:“妹妹,咱们也走吧。” 她并不意外的笑着点头。 等到了无人之处,杨贵仪才掀眸怔怔地看向她,眼中很有些不可置信:“妹妹,我竟也在去行宫的名单里。” “宫里不得宠的嫔妃有一半都留在宫中,我能去,定是妹妹和陛下说了什么,是不是?” 姜雪漪尚未说话,杨贵仪便十分笃定地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感动之色一览无余:“你如此待我,姐姐实在是感激,多谢妹妹提携了。” “姐姐入宫后对我多加照顾,我心中都是记得的,”姜雪漪嗓音温柔,言辞恳切,“若没有姐姐时常提点着,教导着,妹妹在宫里就如盲人夜行,终日惶惶不安。我只盼着姐姐能一直这般待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说多,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雪漪是需要杨贵仪的,需要她的经验和提点,杨贵仪也需要她提携一二来过上更好的生活。 互相成就,相辅相成的关系,彼此都能得到好处,同盟才能初步稳固。 两人撑着油纸伞缓缓走在宫道上,回灵犀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的宫门,正巧远远看见陶贵人和刁才人在说什么。 雨丝缠绵,淅淅沥沥,溅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洼。 宫道上虽安静,却有雨声,她们远远看着,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只隐约见刁才人低着头,陶贵人面色并不好,像是发生了争执。 杨贵仪打量了一眼姜雪漪的脸色,轻笑着说:“刁才人倒是命好,要去行宫前叫陛下记住,这下可不用在宫里枯等两个月了。新人嘛,花一样的年纪,谁甘心在宫中枯耗年华呢。” 姜雪漪收回视线,柔声道:“是啊,人各为己,刁才人想得宠也没做错什么。陶贵人何须这样疾言厉色,我瞧了都害怕。” “还有几日就要去行宫了,陶贵人和刁才人也不知能不能和好如初。” 她缓缓说着,语气有些可惜:“我记得和她们交好的还有一位钱常在,这钱常在自己被留在宫里也是孤单,不知道九月圣驾回銮的时候,钱常在还能不能融入进陶贵人和刁才人里头,宫里的好姐妹可是难得的。” 杨贵仪笑笑:“妹妹最是心底纯善,总为旁人想着。不过宫里的姐妹情谊一向寡淡,若不能彼此信任,事关荣宠,反目成仇的也不少见。” “好在咱们不会如此,往后也是要互相帮扶着过的。” 姜雪漪柔柔颔首,撑着伞同杨贵仪一道回了灵犀宫。 雨丝不停,越发让人觉得闷燥。刚走到绛雪阁的院内,天际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轰隆隆的,让人心惊。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天际,招手让旎春过来,略略耳语了几句。 - 小雨在午膳后渐渐歇止,天边的闷雷却一声接着一声,乌云滚滚,震耳欲聋。 因着快要出发前去行宫避暑,内侍省那头备了不少要用的物件,皇后娘娘还让太医署备了可以清心止晕的香囊,防止嫔妃们路上不适。 近些天连日的下雨,走在宫道上裙摆都要湿透,脏得很,宫人们都是趁这会儿雨停了赶紧带着人去取,免得再下起来弄脏了衣裳,怕是连换洗的都要没了。 旎春带着两个小宫女先是去了太医署,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眼熟的宫女,都是替自家主子取东西的。 她性子伶俐,嘴也讨巧,和宫里不少相熟的都能说上几句话。且因着姜雪漪得宠,性子又好,愿意和旎春搭话的便更多了。 等着太医署小太监一个个分发东西的空隙,旎春正站在太医署门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和柳才人的宫女闲聊,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正说得欢喜,余光瞥见陶贵人身边的静书领着人进来,旎春勾起唇角,旁若无人地继续说道:“我家小主和你家小主也算是交情好了,等到时候去了行宫咱们也能多见面,听说行宫处处秀美,十分清凉,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模样。” “是啊,不过行宫虽不比宫里,定是也不小的,你家小主得宠,想是住得离陛下也近,我家小主这段日子都没怎么见陛下,恐怕咱们想多说说话也难了。” 旎春哎呀了一声,笑着说:“我家小主性子温柔,人又貌美,陛下确实多疼着。方才还派人传消息来,说傍晚要小主随着去紫竹林那边赏雨景呢。紫竹林可是个好地方,我家小主也说了,夜色渐浓,微雨翠竹,可是一绝。” “紫竹林?那边景色是好,可躲雨的地方倒少,离宫道也远。不过这也不怕,跟陛下一块赏景岂会淋着,定是在亭子里的。” 旎春弯眸笑,同她又闲说了几句,前头分派香囊和药丸的小太监扬声唤棠贵人的来取,旎春这才同人告别,往前头去了。 在经过静书的时候,她特意留心瞥了一眼,果然见静书藏在柱子后面偷听。 旎春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低声嘀咕着:“晦气晦气,这都被听去了!”一边疾步上前取了东西,头也不回的带着人走了。 静书急急忙忙上前将东西取完,一路小跑的回了丽华堂。 将偷听来的话悉数转达给了陶贵人后,陶贵人登时便坐不住了,蹭得站起身道:“你可确定没有听错吗?” 静书忙不迭地点头:“奴婢绝没有听错,正是棠贵人身边的旎春和柳才人宫里的内侍宫女说的,不会有错。她瞧见奴婢偷听可是生气,还啐了奴婢一口呢!” “真是天助我也!”陶贵人喜不自胜,攥着帕子在宫里不住地走来走去,口中低声盘算着,“那两个贱人自以为得宠要越过我去,我难道还会坐以待毙吗?我必然要重新回到陛下的视线里,今日便是个好机会。” “只要我今晚截住陛下,陛下就能重新注意到我,往后也不至于在姜氏跟前矮半截了!” 陶贵人受冷落已久,刁才人还背着她偷偷献媚于陛下,心里早已是坐不住了。眼下天大的机会就在面前,绝对要牢牢抓住,陶贵人敲定主意,快速走到了梳妆镜前抽开了妆奁:“快,帮我梳妆!必定要一眼就能叫陛下注意到我!” 细细梳妆完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陶贵人急急忙忙提裙要出门,刚一走到檐下,天边又响起一道滚雷,将她吓了一跳。 静书也被吓着,担忧地看了眼天气,连忙劝着:“小主,这天恐怕是要下雨的,咱们要不……” “您若是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到时候行宫若是去不成,可是亏了。” 陶贵人犹豫了瞬,可一想到陛下和姜氏都能去,她凭什么不能去?再说了,她身子又没有那么孱弱,何至于吹会儿风就得了风寒,只要回来喝碗姜汤驱寒就是了。 御前的消息是越来越难探听了,时不我待,她好不容易得到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下回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陶贵人咬咬牙,从门前抽出一把油纸伞,厉声道:“怕什么?这不是带着伞吗?” 她将伞丢到静书怀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快些,别耽误了时辰!” 灵犀宫门前,旎春悄悄看着陶贵人盛装带着静书离开棠梨宫,偷偷缩回了脖子。 她连忙回到屋内同小主汇报此事,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小主算无遗策,陶贵人果然中计了!” 姜雪漪闻言,抬眸淡淡笑了笑:“快去将门窗关紧,今晚是要起大风雨的。” 从太极殿去紫竹林的必经之路上,陶贵人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 紫竹林在后宫的东北方向,离她的棠梨宫十分不近,光是一路走过来,傍晚刮起的狂风都叫人有些冷,如今站在这边,风也是不停,吹得人骨头寒丝丝的。 虽说已经进了夏天,可终日下雨,又是晚上,吹得久了还是有些受不住。 陶贵人咬牙坚持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路尽头,期待着陛的御驾会从里头出来。 可紫竹林这边安安静静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闷雷轰隆隆的在头顶翻涌,倾盆大雨转瞬便下了起来,陶贵人忙撑开伞遮住自己,神色有些不甘。 天色渐晚,静书连忙从附近的宫室里取了一盏宫灯过来,豆大的雨珠哗啦啦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响,连烛火都在风中摇曳,仿佛马上就要熄灭了。 静书觉得实在不妥,只得高声劝着:“小主,雨下得这么大,陛下估计是不会来了,咱们还是回宫去吧!” “住口!不准说这种晦气话!” 陶贵人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实在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何况那旎春不是说了,陛下本就和姜氏约的是晚上。 这会儿是用晚膳的时间,说不定等会儿雨停了,陛下就会出来的,如果等她一走陛下就来了,她岂不是又和机会失之交臂? 手中的伞柄被她攥得极用力,用力到连指尖都褪去了血色,好像如果她不抓紧,这把伞就会和她此刻的希望一样被风雨刮走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雨如注,陶贵人的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夜色渐浓,连静书手里的宫灯也被风雨扑灭,周遭黑暗暗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陶贵人终于彻底绝望下来。 静书已经冷得微微发颤,却抖着牙不敢出声,直到小主轻轻说出走吧,才赶紧上前扶着她往回宫的方向摸索前行:“天黑路滑,小主千万小心些!” - 六月二十五,圣驾启程前往行宫。 长长的车马在宣政殿前的空地上按着身份高低一路停驶着,两侧的侍卫个个手持兵械,一身银白盔甲凌厉整肃,守卫着帝王的仪仗。 姜雪漪的马车就在杨贵仪后面跟着,再后面是陶贵人的,行李包袱已经都整理好来了,就在马车边上,只要等时辰一到便能启程。 连日下雨终于在启程的这一日放晴,大太阳这么一照,就连出行的心情都变好了些许。 姜雪漪和杨贵仪是一起从灵犀宫出来的,一路说说笑笑,心情尚好。 嫔妃们一个接一个的到了,再过半个时辰便要起身,姜雪漪也该和杨贵仪分开坐上各自的车马。 在经过陶贵人的马车时,只有零星两个拿行李的宫人,冷冷清清的,一点也不像是要出行的样子。 杨贵仪啧啧两声,喟叹着:“这陶贵人也是可怜,马上要去行宫却得了风寒,还又快又急的高热不退。她也是倔,昨儿个还派身边人去求皇后,说她一定能好,去得了行宫,可这会儿人还没来,想必是来不了了。” 姜雪漪温声说道:“是啊,听说是吹了冷风,又在雨中摔了跤,这才风邪入体的。夏日风寒最不好治,这才过去三天,身子怎么好得了?恐怕是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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