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才人心中畅快了几分,站起身准备回棠梨宫去,谁知道还没走出拱门,就看见静书偷偷摸摸的站在林子后在跟一个人说些什么,还把手里的锦囊塞到了那人手里。 那人站得位置刁钻,只隐隐能看到下半身的一点衣角,仅凭衣裳看的话,倒像是御前的宫女。 刁才人立刻就想到,这是陶贵人让静书去贿赂御前的人,想花银钱买陛下行踪呢。 宫里不得宠的女人想见一次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么靠陛下一时兴起翻了名牒,要么在大宴上能引起陛下的兴趣,再要么就是什么时候偶遇了陛下,能叫陛下注意到自己。 可陛下平时何时进后宫,进后宫都去何处?这些消息若没有人脉手段,万万寻常人不可能得知的。 陶贵人没去成行宫,在宫里坐了两个月冷板凳,一回来还得知棠婉仪晋位了,心里当然是着急。 她家底丰厚,每每出手都是大笔银钱,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了,得到的消息可靠度也更真些。 刁才人拉着婉云走远了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你从现在起就派人盯着陶贵人,她不管去哪儿都要告诉我,知道了吗?白得这么好的消息,我是万万不可能错过的。” 婉云犹豫着问:“小主,您是要去截胡吗?” “若是出现一个女人,陛下兴许会有闲情逸致,可要是出现两个女人争锋相对,陛下还会不会……” 刁才人并不在乎:“这就要看手腕了,谁的恩宠不是争取来的?左右我跟她已经撕破脸了,顾忌着她才是傻子。” “要是我能得宠日后越过棠婉仪去,那宫里的人还不是都要来巴结我,我也就不用看人脸色了。” 刁才人和婉云离开后,亭子后又缓缓走出一个纤瘦的身影,她牢牢看着静书和刁才人的方向,眼睫垂下几分阴翳。
第39章 “小主, 咱们跟着静书这么久了,也看得差不多了,要不然还是回宫去吧。秋日头毒得很, 若再皮肤晒伤就不好了。” 说话的宫女声音压得很低, 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远处,心里七上八下的:“奴婢知道您心里恨, 可也得顾惜着自己才好。” 初秋晌午的御花园日头毒,四下人烟稀少,到处都静悄悄的, 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被人发现。她跟着赵宝林出来已经许久了, 终于逮着静书在此处私会御前之人,可即便抓住了又如何?她们还能把陶贵人怎么样不成。 站在亭子后一直未说话的人紧紧抿唇,压抑着眼眶中悬而未落的泪水, 轻声道:“回去吧, 不等到陶贵人行动,我是不会罢休的。” “小主,可如今的日子就已经不好过了。您若是将事情闹开, 彻底得罪了陶贵人,兴许眼前一时能消停,那日后呢?陶家是如何显赫,以后陛下会向着您,还是会向着陶贵人?”宫女想想就觉得害怕, 苦口婆心地劝着, “不如还是算了吧……争也未必争得过,若因一时之气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又何苦?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还有家人在期盼着您好好活着呢。” 赵宝林终于禁不住泪流满面:“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就因我性格怯弱, 家世低微,她就能那么作践我,欺负我吗?” “半年了,我也是人,我也有尊严。若要我一辈子这么活,我宁可死了……” 她压抑的哭泣着,因着怕发出声音,用力到肩膀都在不住的颤抖:“雯兰,你若是还当我是你的主子,你就别劝我,尽力帮我达成此事就好。不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为自己博一条出路,宁可日后轰轰烈烈的死,我也不要再这样任人宰割的活。” 说罢,赵宝林抹着泪从亭子后走开,急匆匆的回宫去了。 跟在赵宝林身后的雯兰急忙跟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主自小不爱说话,性子胆小,虽只是小官之女,在家却也是一家子和睦,教养的知书达理的。如此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人生百态,养的如同温室花朵一般。 谁知入了宫以后,棠梨宫只住了陶贵人和小主。 陶贵人出身高贵,目中无人,一直看不起小主的出身。又仗着同居一宫,小主性子胆小不敢外传,动辄便侮辱责骂,推搡排挤,日日将小主说得不敢出门,夜夜梦魇缠身。 暑热的时候,她因为病中不能去行宫,病愈后便将所有火气都撒在小主身上,不仅变本加厉,甚至几次三番让小主一人进屋内,出来时便多了一身表面看不见的淤痕。 小主不善交际,在这暗无天日的宫里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人可以诉说。她们不是没想过告诉皇后,可陶贵人却威胁,若是告诉了皇后,让她被皇后斥责,那全家都别想好过,让小主在宫里等着接家人的死讯。 如此一来,小主还怎么敢说? 花一般的年纪,却只能整日坐在昏暗的屋内默默流泪,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陶贵人揉捏宰割。时至今日不得已,才孤注一掷为自己搏一搏。 若她真的得宠,母家就会受到关注,就再也不是能无声无息被除掉的存在了。 雯兰其实也明白小主的苦楚,可入宫半年多,虽不曾经历过小主的折磨,可她这个做奴婢的只会比主子承受更多的人情冷暖,深深知道没有地位和恩宠是多么凄惨的一件事。 宫里嫔妃这么多,不得宠的也那么多,并不是见了陛下就一定会得宠,这是拿在自己的性命去赌。 - 九九重阳大宴在即,又是夏末初秋不冷不热的好天气,宫内几处风景宜人的景点都有人在练习才艺。 每到一处便是吹拉弹唱的,嫔妃们各自使出拿手绝活,就等着到时候技惊四座。 姜雪漪压根就没打算在重阳宴上抛头露面,她本就恩宠颇盛,何苦在这时候再同她们争,事事拔尖冒头不给旁人留机会,会更加遭人记恨的。 她今日刚搬到东偏殿,尚且还不太适应里头新的布局,段殷凝带着内侍宫女替她重新收拾宫殿,又换上她睡惯了的床褥被子,一番折腾就到了夜间。 这会儿差不多是陛下点寝的时间了,旎春出去打听完,回来后一脸的稀奇:“主子猜猜今日陛下选了谁侍寝?” 姜雪漪还真猜不到,但看旎春这脸色,就知道不是眼前有恩宠的人,饶有兴趣地问:”是谁?” 旎春压低了声音说:“是棠梨宫的赵宝林!” “奴婢记得她平时话特别少,人也安静孤僻,除了请安几乎不和人来往的。嫔妃的初次侍寝早就轮完了,真是奇怪,陛下今日怎么会想起这号人物?” 姜雪漪也颇感意外。 但宫里的女人这么多,就有这么多心思,哪儿能事事预料的到。她没多想,只是突然想起棠梨宫,才又问了一遍:“赵宝林是住在棠梨宫的?” 旎春点点头:“是啊,她是和陶贵人住一宫的。咱们刚迁宫那日奴婢还说,可怜她和陶贵人分在一个宫里了,棠梨宫里又没有别的高位压着,赵宝林指不定被怎么磋磨呢。” 姜雪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既是件稀罕事,想必明日一早咱们就知道是什么情形了。” - 翌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久不得宠的赵宝林果真成了众人的焦点。 尤其是那些同样久不得宠的嫔妃,个个都好奇她是怎么走到陛下视线里的。 众人的表情或艳羡或不屑或好奇,唯独陶贵人和刁才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陶贵人眼中恼火,几乎要吃人,刁才人则是有些不情不愿,很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姜雪漪一直有心让人盯着陶姝薇那边,所以昨晚的事,今早也算打听到了一些。 听说是陶贵人花了颇大的代价去打通御前的关系,本想一举得幸的,谁知见到陛下的时候先是看见了刁才人,后又遇到了赵宝林。 总之陛下没看上陶贵人和刁才人,反而夜间点寝了赵宝林,其中缘由这就不得而知了。 陶贵人出手虽大方,入宫前家里给的银钱也多,可她衣食住行样样都要好的,如今在宫里又不得宠,自然事事都要靠银子疏通。 如此花销半年,又大出血去买消息,却不知怎么被刁才人和赵宝林知道了,最后一腔心血都让赵宝林捡走,岂能不恨得牙痒痒。 赵宝林做的事虽不地道,突然得宠也让人羡慕,可她的性子实在是很沉默,和皇后请了安以后是一句话都不曾多说的,所以略略酸了几句,也就没人盯着她了。 等请安结束的时候,皇后照例交代了几句,最终看向了姜雪漪,话却是对着赵宝林说的:“今晨陛下口谕,让赵宝林迁到灵犀宫去,本宫便做主替你选了明熙馆,你今日收拾收拾就搬过去吧。” 赵宝林猛然抬起头,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她忙起身跪下,强忍着哽咽谢恩道:“妾身深谢陛下和皇后娘娘隆恩。” 皇后没多说,淡嗯了一声便拂了拂衣袖,示意她们可以回去了。 陶贵人一听到赵宝林竟迁宫到灵犀宫去了,不禁又惊又怒,怒她不知天高地厚敢截她的恩宠,却也担心陛下这样突然的迁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要是在陛下跟前胡言乱语,那自己以后得宠的路就更难走了。陛下是个正常男人,怎么会喜欢心如蛇蝎的女人! 可昨夜是赵宝林侍寝,她身上那些……陛下是不是都看到了,也都知道是她做的,所以才让赵宝林离开棠梨宫?但若知道了,为何只说了赵宝林迁宫,却没说对自己的处罚? 陶贵人越想越不安,一口气没上来猛呛了了下,急忙抽出帕子捂着嘴剧烈的咳起来,快步走出了凤仪宫。 不成,她得等着赵宝林出来,将她带到无人的地方细细问个清楚才成! 赵宝林惶惶地看着陶贵人走出凤仪宫,脚尖犹豫不决的挪动了下,定在了姜雪漪的方向。 等姜雪漪一走出殿门,进到院子里,赵宝林立刻上前跟在了她身后,哀婉的压低声音,请求道:“嫔主能不能让妾身跟着您一起回灵犀宫?妾身……” 看着她的模样,姜雪漪也猜出了几分用意,轻笑着说:“你马上就要和我一起住在灵犀宫了,一同回去自然是好。这不,还有杨姐姐呢,咱们三个日后就能互相作伴了。” 赵宝林揪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万分感激,紧紧跟在姜雪漪的步辇后,在陶贵人刀刮似的眼神中安全回到了灵犀宫。 她昨夜那般孤注一掷,本是想豁出去为自己求一点恩宠来保全自身的,可陛下昨夜虽点寝了她,事情的发展却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 陛下没有碰她,只是让她在偏殿睡了一夜,次日就让她走了。 本以为是陛下嫌弃她的身子,她的希望彻底落空,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陛下竟将她迁出了棠梨宫,逃离了陶贵人的魔爪。 灵犀宫,这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如今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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