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了一眼,温声:“陛下,人证物证俱全,太医也说了毒药只可能来自南方,既如此,还请您定夺。” 沈璋寒垂眸盯着刘贵妃和兰妃,只觉得可笑。 一个是早就嫁给他的侧妃,一个是宠了多年的女人,好,很好。 争风吃醋,互相倾轧之事他见多了,若是旁人,哪怕死了,地位也是及不上她们二人的,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唯独姜雪漪,任何人都不能动。 谋害嫔妃和皇嗣的罪名就这样坐实在她头上,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刘贵妃不可置信,也不能接受,只能仰头哭诉道:“陛下……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她伸出手想去牵陛下的衣角,可怜道:“臣妾侍奉您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清楚臣妾是什么人吗?” 沈璋寒抬手将手边的茶盏拂落在地上,瓷片咣当一声碎了满地,温热的茶水低贱,溅到了刘贵妃的脸上。 他的神色是刘贵妃从未见过的冷意,仿佛这些年的情分皆不存在,让她心惊。 “你是何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后坐在一旁,默默的不说话。 事关刘贵妃、兰妃、丹妃、棠贵嫔,宫里最要紧的几个女人都掺和进来,这件事如何处置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只能交给陛下权衡。 若是罚得轻了不能服众,可若是重了,牵连几个高位,宫中局势顷刻翻天覆地,就连前朝恐怕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沈璋寒眸光阴翳,思索之际,门外遥遥传来太后驾到的消息。 太后牵着大公主进殿,眉目很和煦。 殿内所有人向太后请安后,太后先是关心了姜雪漪几句,这才温声说:“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安,棠贵嫔险些受害,是得查清根源。” “皇帝要好好处罚,好好抉择,别寒了嫔妃和她们母族的心。” 太后的声音温和,并未有任何插手和强迫的意思,仿佛只是来关心几句。 可在说话的时候,却明显加重了“险些”“前朝”“抉择”“母族”。 是什么意思,意味不言而喻。 殿内所有人都不敢在这会儿出声,太后说完后方牵着大公主起身,温和的笑说:“哀家听闻灵宁这几日在皇后那,哀家怕她呆不惯,特意带她出来走走,小小的孩子不在生母身边也是可怜。” “既然棠贵嫔和皇嗣无碍,哀家也就放心多了,哀家再带灵宁出去逛逛,皇帝皇后,自断吧。” 太后来去匆匆,沈璋寒恭送太后离去,方冷冷说:“刘贵妃和兰妃联合残害嫔妃皇嗣,是犯了宫中大忌,为宫规律例所不容,朕决不允许后宫勾心斗角之事盛行。” 他看着兰妃和刘贵妃,权衡之下已经有了决断,冷声道:“兰妃降为才人,幽禁仙游宫三年。念在刘贵妃生育公主又是初犯的份上,朕可以免你死罪,但你太让朕失望了。” “自今日降为嫔位,同样禁足永宁宫三年,身边亲近的宫女处死,其余人撵出宫去,三年内不许再见朕的女儿。” 圣旨已下,闲杂人等陆陆续续被强制带离灵犀宫,方才还有些拥挤的殿内顿时空落起来。 今日一事牵连甚广,盘根错杂,是是非非谁对谁错,沈璋寒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蒙蔽的,心里自有一杆秤。 人人都有私心,只是这一局谁做的更漂亮,谁更得他的心意罢了。 沈璋寒抬手抚了抚姜雪漪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些许复杂:“你今日受惊了。” “等你平安诞下孩子,朕会许你主位,将你迁出灵犀宫一人独住,好好养育咱们的孩子。”
第101章 尘埃落定后, 姜雪漪重新看向归于平静的院落,心缓缓沉淀下来。 今日一局牵连甚广,一环一环错综复杂, 其实并非全然没有漏洞。 何况丹妃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她的表现明显幸灾乐祸,太不沉稳, 仿佛认定了这件事一定扯不到她头上,再加上兰才人和刘嫔来的时候都有明显的惊诧,陛下和皇后身居高位, 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证据明显摆在眼前, 人证物证俱全,出身南方家中富庶的嫔妃也只有刘嫔一人,她能赖到谁身上, 陛下才会信呢? 再加上她前些日子借刁氏之手害二皇子病发, 这些陛下都看在眼里,只是之前隐忍不发罢了。 刘嫔巧舌如簧,心计深沉, 最擅长挑拨离间,借旁人的手作刀,一直将自己隐藏在身后。 可她这回做错了一件事,就是这么多年来都觉得丹妃不聪明,心安理得的把她当刀子, 也一直刻意打压忽视魏贵人, 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任由魏贵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渐渐凋零。 当证据摆在跟前的时候, 刘嫔当然不想认也不敢认,她担不起陷害皇嗣的罪责, 可她习惯了高坐钓鱼台,反而不知道这次的前因后果,失了掌控全局的机会。 所以她想反驳,想将这罪责甩出去,可她当时情景反而不敢多说,怕多说多错,罪责更深一层。 可她肯定想不到的是,陛下和皇后也根本就不愿意听她多说。 刘嫔心机深沉,这些年和皇后暗暗较劲,彼此算计,宫里的风波有多少出自刘嫔之手,皇后当然清楚。刁氏又害的让二皇子只能留在和顺仪身边抚养,皇后自然不喜刘嫔,她现在虽然也开始忌惮姜雪漪,可和刘嫔之间的积年旧怨才更是心腹大患。 所以所有证据一出来,皇后就立刻询问陛下该怎么处置,半点也不想给刘嫔反应和狡辩的时间。 谋害皇嗣是重罪,一旦坐实,轻则贬为庶人,重则发配冷宫或处死,前朝那么多例子比比皆是。 但具体怎么处罚,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所以太后及时牵着公主过来,表面是关心姜雪漪的胎象,实则是提醒陛下,刘嫔不能罚得太重。 她是陛下还是皇子时的侧妃,家族有从龙之功,还生育了公主,就算真的有错,也该看着公主和这些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因此陛下权衡后只降她为嫔位,撤了她所有的心腹,不许她再和母族密切来往,也不许教坏公主。 至于兰才人,她除了有侍奉陛下多年的功劳,一无得力母族,二无子嗣撑腰,所以就算她在这一局里只做了收买杏雨这一件事,尚有分辨转圜的余地,但为了处罚刘嫔,坐实她们二人联手陷害皇嗣的罪名,她不论怎么分辨都没有用。 说到底,她也只是处罚刘嫔之下顺带的人罢了。 虽然从妃位到才人是天壤之别,这处罚可不轻,但陛下到底是留了丝情面。 二人都禁足三年,听着唬人,无非是不让她们再生什么幺蛾子,安安分分在宫里待着。像喻嫔,不就提前大半年解除了禁足,还在大封后宫之中晋位了吗? 日后若喻副都护立下大功,或是怀了身孕,复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天渐渐晚了,庭院内明亮的光线不知何时被墨蓝的夜色笼罩,姜雪漪缓缓收回视线,觉得十分疲累。 她已经在窗前看了许久,可过去了这么久,还是觉得有声音回响在自己耳边,她微微一动,掌心居然已经沁了一手的冷汗。 陛下下了圣旨,命人将她们二人带下去禁足的时候,兰才人和刘嫔是如何哭诉分辨,凄婉求陛下明鉴,还提出种种可能,一字一句好像真的一般,谁也不甘心就这么输在她手里,降位、禁足,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可陛下并未听信,也未曾心软,旨意依旧。 姜雪漪知道,陛下处罚刘嫔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局棋明面上姜雪漪是受害者,更不仅仅是为了给她撑腰。 更多的是厌恶刘嫔这么多年都藏着见血封喉毒药,恐怕早在入宫前就留着了,厌恶她的心机原来比想象中更深,尤其厌恶她像一条太后手边的毒蛇,静静的盘踞在他身边。 尤其这条蛇曾经于他有功,曾一手和别的臣子支撑着他上位。 恩赏与忌惮并存,狼子野心最最骇人。 陛下当然感激太后,也感激那些有功的臣子,可如今陛下已经是九五之尊,许多事一旦做了过了,一切都会悄悄改变。 这也是姜雪漪知道刁美人可能被刘嫔利用着接触二皇子后,为何要将计划延迟,等刘嫔先露头出来的原因。 只是刘嫔虽然眼下被处罚了,姜雪漪的心却并没有彻底的轻松下来,而是更深的感受到了何为伴君如伴虎。 皇权之下,再多的荣耀都可能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刘家如此,姜雪漪不知道姜氏以后会不会也如此。 皇后娘娘的父亲赵将军为了女儿的后位稳固,有魄力交出所有兵权只领一个虚衔,可姜氏做不到。 “主子。”旎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雪漪缓缓转过身。 旎春端着一杯安胎凝神的药过来,轻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您今日都受惊了,还是将这碗药喝了吧。好在事情已经结束,刘嫔和兰才人都被陛下处罚,除了她们,宫里其余人谁还敢再升起什么心思?您就可以安安心心生下皇嗣了。” “只是奴婢真的很好奇,丹妃是如何跟您联手的?依奴婢之见,丹妃虽然出身低,性子又急躁,可她再怎么也是得宠多年的高位,怎么会这么配合听您的两头欺骗来做局呀?不会是还存了什么坏主意吧?” 姜雪漪接过药碗,敛眸轻声说:“刘嫔怂恿喻婕妤推她小产,兰妃使计和她抢孩子,谁都不无辜。丹妃虽不聪明,凡事反应慢些,容易被人蛊惑,可殷凝说……她不是坏心肠的人。” “我让殷凝给她分析利弊,她自然就明白她们都是在利用她。” “至于为什么会冒风险听我的,除了不甘心被人利用,想给自己报仇出口气,我还跟她说了一句话。” 姜雪漪微微阖眸,将一碗漆黑发苦的药喝尽,往嘴里放了块桂花饴糖:“我说,我会给她一个孩子。” “不论早晚,我会圆她一个做母亲的梦。” 她睁开眼,温柔道:“宫里的孩子以后会越来越多,不能被生母抚养的孩子,我会想办法劝陛下交给丹妃抚养。她是不聪明,可她比兰才人更爱孩子,也更真诚。” 段殷凝那日说的话,给了姜雪漪很大的启发。 她之前觉得联手喻婕妤打压刘嫔会是一个好选择,可也和别人一样,但凡是需要动脑子的,从未考虑过丹妃。 但那日她突然反应过来,若想不动声色的做局,越不被人怀疑的反而越容易成功。 在宫里生存,丹妃和魏贵人,一个不讨人喜,一个默默无闻。 可就算是旁人眼中的蠢货和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尊严和生活,怎会甘心被利用。 兰才人和刘嫔若不是都看不起丹妃,也都暗中对丹妃动过手脚,姜雪漪根本没这么好的机会能联合丹妃把她们二人都拉下水。 这件事是姜雪漪算计了她们,可兰才人和刘嫔一点都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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