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血尽失后的寒气在他破碎的筋脉游走,像是有冰刀寸寸剐着他的骨与肉。 明明疼入骨髓,他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 平静地调动所剩无几的内力撩起金丝,将烈火烧灼的横梁拽断砸出。 一阵火光四射,殿外众人顿时掩面躲避,随后乌吐克与蒙挲飞身冲进正殿,拦住摩那娄诘的退路。 蒙挲趁着国师与少主缠斗在一起,看准时机一刀砍在他的肩上。 他双目凶狠,用力的往下压,狰狞的笑着开口,“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被人压着的滋味如何?如今还站着的人可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少主,殡天吧。” 摩那娄诘闷哼一声,肩头血流如注,血瞳森然无比,紧紧抿着唇,抬掌将蒙挲震飞。 “阿坦勒正在赶来的路上,本少主死不……” “噗嗤”一声,一把长刀自他胸膛贯穿,鲜血顺着刀尖滴落,身后有人念珠尽断。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般,只余风雪夹杂着佛珠散落的声音,哗啦作响。 摩那娄诘长睫轻颤,垂眸“看着”胸前的长刀,下一秒又瞬间被人抽出。 乌吐克仿佛魔怔了一般,眼尾染着赤红,一秒也不敢停留,又毫不犹豫地一掌打在他的胸膛,将人掀飞在地。 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散了一地的佛珠,喃喃开口,“他救不了你了,他救不了你了……”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摩那娄诘嘴里涌出,他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 摩那娄诘长睫颤动,听着仿佛陷入疯魔的人,艰难地笑了起来,“哈哈唔……,你别得意,阿坦勒会带着千军万马来踏碎你,我会唔……在下面等你的,你得被碎尸万段来殉我,才算…赎罪……” 他在滔天火海中慢慢垂下了头颅,四周寒风怒号,火势迅猛,他的头竟再也未曾抬起半分。 火势猛然拔高,掀起一阵尖锐到顶的怒号,又像是数万人惊天动地的吟唱,悲壮而又苍凉。 叶昭榆刚从殿后潜进陵宫,隔着曲折画屏便撞见了这一幕。 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那个她万分不舍的人正满身血污,生机尽绝的倒在地上。 火舌舔舐着他的衣摆,周围豺狼环伺,他却未曾抬头再看一眼。 她心脏猛的一缩,满目空洞,周遭的喧嚣仿佛都离她远去了。 她想放声尖叫,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发声,茫然的站在原地,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他怎么会死呢,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拜别的啊…… 他怎么会死呢,明明她向他祈愿,万事顺遂的啊…… 他怎么会死呢,明明他已承了她的愿,少主一诺千金的啊…… 他…怎么会死啊!!! 火势越演越烈,疯长的焰火将大殿吞没,整座陵宫陡然成为一片火海。 乌吐克碧眼中倒映着摇曳的火光,还有那倒在地上生机尽绝的人影。 他亲眼看着地上的人咽气,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火舌肆虐,蔓延至他脚边,他却岿然不动,双手合十,诵经超度。 随后转身从火光中走出,对着殿外众人吩咐,“少主殡天,将陵宫烧毁,为少主殉葬。” “是!” 乌吐克拾阶而下,风盈于袖,双肩松散的垂于两侧,目光深沉的望向将要破晓的天边。 那一眼,像是大漠中的黄沙漫过双眼,沧桑无比,又像是终于扔掉了一座大山,松懈之后脱了全部的力。 他当年亲手种的苦果,今天也由他亲手了断。 往昔种种,追悔莫及,也由不得他回头,他只能用他的性命终止这一场不死不休的杀戮。 他自请入十八层地狱,偿还今日因果。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无数火油泼进宫殿,整座陵宫全部葬身火海。 长夜烧灼,浓烟翻涌,盘龙柱瞬间坍塌,火龙横冲直撞的席卷一切,摧毁所有。 “摩那娄诘!” 火海中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叶昭榆双眼通红,捂着胸口跌跪在地。 他没有万全之策,死于人海,葬身火海,魂销身亡,白骨成灰。 这怎么能是他的结局啊! “吱呀”一声,一方横木自她头顶砸下,四周火海将她淹没,她瞳孔骤然一缩。 那场暴雪终是在黎明破晓前落下了。 冷,很冷……
第32章 卜卦 月影葱茏,寒风萧瑟,城内传来阵阵捣衣声,距盛京十里之地,一支军队正围着篝火安营扎寨。 大帐中,男子睡在床上,不安分的扭动身体,满头大汗,像是陷进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他倏地睁开眼睛,大喊一声,“阿榆!” “做噩梦了?” 叶问荆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脸色有些泛白,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绷着嘴角看向坐在案前看书的人,开口时声音已经哑的不成调子。 “贺叔,我梦见阿榆出事了。” 贺衍一身青衣,身姿清倦,看面容不过而立之年,而他的青丝却早已不见一丝鸦色。 满头的白发将他衬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面容平淡,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风姿。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思虑过甚,才会梦见榆丫头。” “不是,贺叔,我真的梦见阿榆出事了,和三年前一样,她在哭。” 三年前,就是她被困在那座孤城里,经历了一场尸山血海,碎骨盈地。 而后又亲眼看着至亲之人命丧黄泉,最终她两眼空茫地扶棺而归。 那几日他连续做了几夜的恶梦,梦里全是她的哭声,刚刚他又做了同样的梦。 听见“三年前”几个字,贺衍拿书的手一颤,绵密的疼痛顷刻间爬满心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眼中的情绪压下。 良久后,他轻叹一声,将手中的书放下,从袖中拿出三枚铜钱随手一掷。 叶问荆沉着的眼眸一下睁大,抬手阻止,“贺叔不可!” “无妨。” “哐当”几声,铜钱在桌案上转了几圈,随后晃晃悠悠的倒下,贺衍连掷六次,最后蹙着眉看着出现的卦象。 叶问荆连忙走过去,脸部线条紧绷,目光沉沉的看向贺衍,“怎么样?” “乾上坤下,否卦。” 叶问荆瞳孔猛然一缩,否卦乃天地不通,万事隔绝的景象,大凶。 贺衍脸色微沉,伸手去拿铜钱,宽慰道:“许是许久不曾卜卦,手生了,我再卜一次。” “不可!” 叶问荆抬手阻止,目光肃然的看着他,“贺叔莫要忘了,此生你只能再卜三卦,刚刚为阿榆浪费了一卦,小侄良心已然难安。” 贺叔原是贺府嫡子,书香世家,天资聪颖,博古通今,少时为太子伴读,与三叔私交甚好。 后来三叔去了战场,邀他一起去建功立业,两个满怀壮志的少年便策马去了边疆。 金戈铁马,冰河入梦。 三叔做了将军,统领三军,驰骋沙场,他做了军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贺叔除了满腹的韬略,还有就是卜卦极准,曾名动中土,连陛下也曾寻他问卦。 而他的卦象却独独没在宣远将军的身上应验,当年他卜得“此战无虞,将军必大胜归来”。 后来回来的只有卜卦之人,而卦中人,未归。 陛下震怒,宣远将军战死,独独随军的军师活了下来,如若不是临阵脱逃,怎会毫发未损。 曾经叫阵时,能在阵前舌战群雄,气死敌将的贺家大郎,如今问责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陛下当即下令将他处死,阿榆不肯,说他忠诚,不是逃兵,求到了父亲跟前,后来父亲与太子联手才将其保下。 陛下最终感念他鞠躬尽瘁十余载,不想寒了将士的心。 免其死罪,杖一百,降为奴籍,终身不得入仕。 赐他三卦,往后一生只能再卜三次,三卦一过,人头落地,以消当年他那一卦的谬言之恨。 这些年贺叔一直呆在侯府军营,为他的军事顾问,隶属侯府,与朝廷无关。 贺衍无奈的收回手,不拘小节的一笑,“不是还有两卦吗,怕什么?” 叶问荆抬手将他的铜钱收走,沉声道:“阿榆可是严令禁止你卜卦,要是被她知道了,可有你受的。” 贺衍想到那小丫头张牙舞爪的样子,顿时笑了笑,随后又担心起来。 卦象大凶,怕不是真出了事。 “啪”的一声,一枚铜钱从叶问荆手里掉回桌面,他伸手便要去捡,却被一只手截住,“等等。” 叶问荆不解的抬头看他,只见对方盯着被他打乱了的卦象,喃喃自语,“坎上艮下,蹇卦,险,若是无人相助,危矣……” 凶卦变险卦,会有变数出现吗? 天光破晓的那一刻,叶问荆带着军队浩浩荡荡的班师回朝,向陛下复命。 百官立于殿中,盛帝一身龙袍坐在金銮殿上,精神矍铄,看着他大笑起来,“问荆果然没让朕失望,此次平息敌患有功,赏!” “谢陛下恩典。”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该赏的赏,该策勋的策勋。 叶问荆身着麒麟甲,面容英挺,身姿伟岸,在一众将领中无比显眼。 他耐着性子等着封赏完,目光却忍不住的向父亲看去,忧心始终难耐。 叶政堂看着心急如焚的儿子,顿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告诉他,阿榆至今还没有消息,而那谣言早已传遍皇城。 封赏完,各路官员走上前向他道贺,“恭喜叶小侯爷又立奇功一件,前途无量啊。” 叶问荆敷衍的点点头,随后朝着父亲走去,身上还带着沙场上的凌冽,星眸微寒,“父亲。” 叶政堂没好气的看着迫不及待前来兴师问罪的儿子,将紫色袖袍一甩,“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整个中原大陆都翻了一遍,都没找到阿榆的踪迹,唉,难啊。” 叶问荆的心顿时沉入谷底,快三个月了,几方势力都前去寻找,怎么还不见人? 阿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他顿时攥紧拳头,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动的手,他定要了他的狗命。 “既然中原大地找不到,侯爷为何不将范围扩大?” 音色清冽而稳重,带着文人惯有的温和守礼。 叶政堂转头看向发声的人,目光幽深,沉声开口,“裴侍郎有何高见?” 如今阿榆失踪的消息被人捅了出去,流言漫天,人人都想来他的痛脚上踩一踩,这裴朝刚升任侍郎不久,也想来一脚? 裴朝一身大红官袍,样貌平平,但那墨竹点染出的文人风骨却无比显眼,潇潇如竹,千秋不俗。 他朝着叶政堂一礼,“依下官拙见,郡主杳无音信,那便是人还在,只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除了中原大地,还有西域,北幽,南坻,侯爷何不将搜索的范围扩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35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