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战火将起,西域便全军退避,众人先是唏嘘不已,随后又激动万分。 唏嘘的是好一出相爱相杀的戏码,激动的是他们算是不战而胜。 耳边不断传来窃窃私语,都在谈论着今日的战局。 叶昭榆只静静看着远方,眼中毫无波澜,不理任何人的窥探。 四周腥风浩荡,不断吹着她的衣摆,她一动不动,好似一尊孑然于世间的人偶。 她战场上的所有手段,都是他教的。 他曾教她用兵,教她御敌,未曾想,有朝一日,竟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曾让她赢一次给他看,可如今,输与赢,都痛彻心扉,苦不堪言。 薛绍看着满目沉痛的人,抿了抿唇,缓步走上前去,侧头望着她,眸色幽深。 “盛安,你别忘了,你是中原人,如今与他两相为营,纵使再痛,也不要想着背弃家国。” 看她这副模样,他还真怕她为了一个男人,在战场上反水,背叛了自己的家国。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眸光微动,缓缓开口。 “更何况你已嫁人,我们不仅该称你一声郡主,还要称你一句裴夫人,不要再心存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字字珠玑,企图打碎她的幻想,将她拉回现实。 可对方只回头瞥他一眼,抬眸看着他,音色冷寂。 “我是叶昭榆,不是任何人的谁,我想如何,便如何,不需你来指手画脚。” 薛绍面色一僵,随后被气笑了,看着满身锋芒的人,抬手指了指四方,嗤笑开口。 “你看,这四海的战火烧得多旺,南有南坻内战,西有中西战火,北有西域血洗北幽,东有中原讨伐召楚,一夕之间,烽烟漫卷,遍地哀鸿,哪里还能找到一片净土,盛安,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吗?” 若不是她与西域君主有染,便不会牵连定安侯府通敌叛国,更不会有后续的一切发生。 她怎么还能这般理直气壮,仿佛这一切的错处都与她无关。 闻言,叶昭榆低头笑了一下,转头看着天边时聚时散的流云,眸光淡漠嘲弄。 你看那桩桩件件的罪名都有她的身影,你瞧她身上条条框框的枷锁都是罪恶之名。 这天下的风雨洗不清她的罪名,乱世中的每一遍哀鸿都有对她的愤恨。 世人皆道,盛安负他,可又有谁知,是世人尽负盛安,盛安不曾负谁。 薛绍盯着不发一言的人,微微蹙了蹙眉,随后缓缓开口。 “盛安,看在定安侯府的面子上,我不想找你的不痛快,只一句,你想归往何处?” 他父亲曾是宣远将军的部将,昔日算是定安侯府的家臣。 宣远将军死后,父亲便去了中原与西域的交界,镇守芜城。 他与盛安也算旧识,只因盛安叫他父亲一句,薛迟伯伯。 此次事发,始料未及,一夕之间,定安侯府便已崩摧。 消息传至边关,父亲一骑快马入京申冤,而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他明知此去凶险,可他还是去了,只为还定安侯府昔日提携之恩。 几日前,他接到盛安要来西境的消息,本来满怀期待,想与她打听父亲的音信,想听她解释这一切的罪名。 可当看见她以刀剑逼他让位,目光漠视一切时,他的心便凉了。 那满身的冷漠与肃杀刺的他眼睛生疼,他紧紧攥着拳头,将一切疑问咽下。 她,可能真的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满心热忱的盛安郡主。 可他还是不甘心,故意找她的茬,用尖锐的语言激她,想让她反驳,让她辩解。 可她始终,未辩一言。 既如此,他也不想再逼她,他只想知道,她此后要站在哪一边。 是西域,还是中原。 若是西域,他可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她离开,只是再见,便是敌人。 若是中原,他也可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权给她,帐下兵马,皆可为她驱驰。 他不是信她,他是信宣远将军,是信定安侯府。 他抿了抿唇,目光碌碌的盯着她,想知道她最后的选择。 只见她抬眸看着九十里外,眸光幽远,音色清寂。 “乱世已出,不平乱世,不入归途。” 她转头看着他,好似于风口回眸,音色肃然。 “我在中原,会一直在中原,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但前提是,我想去,而不是被逼去。” 她逃不了,也不会逃。 她扶持的殿下一时落败,但她不会永远败下去。 她会在这乱世与他再搏上一搏,这天下的主人,她要亲手换下。 薛绍深深看了一眼满身肃杀与冷傲的女子,好似站在高山之巅,翻手便能乱一场天下风雨。 他微微吃了一惊,随后悬着的心一下落地,抬眸看着她,弯了弯唇。 “既如此,胡人侵占的那六城,还望郡主继续带着我等收回。” 薛绍走后,叶昭榆依旧站在原地,周身停满料峭孤寒,夕阳倾洒,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朦胧的暮色中。 身后是缕缕残霞投射出的斜影,好似牵扯她的丝线突然有了具象,肆无忌惮的在她身后蔓延。 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可她就是想等,等他来,等她一句能出口的抱歉。 天边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一阵冷风吹过,蓦然间带来一阵箫声,低沉飘逸又婉转深远,瞬间响彻整座城楼。 叶昭榆指尖一紧,长睫陡然一颤,循着声音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吹箫之人身影,只余悠扬的小调在暮色之中徐徐展开。 亦如初次听他吹箫,亦是那首黎州小调,祝福孩童平安长大,无忧无愁。 平安长大,无忧无愁…… 平安长大,无忧无愁…… 她双肩微微颤抖,猛然泪如雨下。 原来,三叔走后,最无忧无虑的日子竟是流落西域,再后来,未曾痛快过一天。 她今日逼退了她的所爱之人,成了她的忠诚之名。 人人赞扬她的做法,将她奉为戴罪立功的勇士。 可谁怜她的挣扎,她的苦楚,她的言不由衷。 天边陡然响起一阵尖啸,只见一只雄鹰背风盘旋,某一时刻,猛然俯冲而下。 城楼守卫一惊,顿时挽弓相对。 传闻西域君主可御百鸟,尤以雄鹰为最,这可都是他的爪牙。 叶昭榆瞳孔一震,瞬间抬手制止,随后便见一只身姿矫健的雄鹰乖巧的落在她的面前。 圆圆的眼睛盯了她片刻,随后低下头,不断用尖喙蹭着她的指尖,亲昵万分。 她眼睛一热,抬起指尖碰了碰它的尖喙,耳边还回荡着婉转深远的箫声,一滴泪猛然砸在地上。 他怜她的挣扎,她的苦楚,她的言不由衷。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下一片白布,咬破手指行书,写下一月之约。 给她一月时间,一月之后,她便可以挣脱枷锁。 谢归,谢归,我能赢,我能赢! 我会将所有送走的人都接回来,我会接所有人回家!
第331章 也行 长风久起,暮色渐浓,远处箫声无尽,尽引归鸟入林。 一人手持玉箫,暗纹玄靴踩在枝丫之上,遥遥匿在重重树影之中,只余一袭暗红衣袍随风招展。 他抬眸望着远处城池,神情漠然,眼底染着暗红,生生将琉璃色的瞳孔带出几分妖异,周身停满肆虐的杀伐气,又生生被理智压下。 直到弦月挂上枝头,一只黑影才缓缓归来,直直朝着匿在阴翳中的身影飞去。 那人手一抬,繁袖瞬间招展,顿时抖落满身孤寒,雄鹰落在他的臂弯。 他琉璃色的眼眸轻敛,长指拈过它脚下的布条,垂眸扫了一眼,薄唇紧抿,随后足尖一点,背身离去。 阿榆,本君只退一月,一月之后,谁都得死。 三日后,寒风肆虐,黄沙滚滚,西境之地,苍茫辽阔。 叶昭榆戴着鎏金面具骑在战马背上,身姿冷然飒沓,抬眸看着前方,厉声开口。 “向前拔营!” “是!” 一阵喊声过后,只见黄沙之中无数士卒策马飞驰,向着九十里外压境…… 此时盛京城中,骤雨摧花,狂风泼骨,凉秋已至。 某处宫殿,四周荒凉破败,院中一棵红枫如火,风雨一过,落叶千叠。 殿内与殿外却大相径庭,内殿之中低调雅致,一切应有尽有,不见一丝衰败之感。 一人正和着风雨睡下,面容苍白,衣衫散乱,不安的动着身体,好似深深陷在一场梦中。 梦里,秋意浓,黄昏后,小院幽。 一人身着箔金蟒袍,面上颇具稚气,十四五六的模样。 正摇着扇子看了一眼光秃秃的院子,又看向拿着锄头生疏无比的人,一双清澈潋滟的桃花眼眯了眯。 “要不,孤再叫几个人来?” 萧如彻挽着宽袖,身姿清倦,手中拿着一把崭新的锄头,摇头笑了笑。 “不用,先种一点,等竹子长成后,会越来越多。” 萧如晔眨了眨桃花眼,初初展露几分风流意韵,收了扇子,蹲下身来拨了拨盆里的幼苗,喃喃开口。 “这真的长的大吗?” “长的大,到时候这里便是一片竹林,等再长两年,阿晔便可来此避暑,对了,要不阿晔给这院子取个名字。” 萧如晔低头看了一眼盆中幼竹,眉头一挑,懒懒开口。 “既然是长满竹子的院子,那就叫竹园呗。” 萧如彻:“……也行。” 随后一人锄地,一人紧随其后将翠绿的幼苗歪歪斜斜的种进土里。 直到落日隐去,盆里的幼苗才见底。 萧如晔一下瘫坐在地,舒展着长腿,拿出腰间的扇子频率极快的给自己扇了扇,又抬手给坐在一旁微微喘息的人扇了扇,呐呐开口。 “孤的腰快断了,这竹子来年若是没有孤高,孤铲了它当柴烧!” 随后他又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拧着眉,疑惑开口。 “二哥为何对竹子情有独钟?” 萧如彻双手撑在身后,一脸放松,仰头看着挂在天幕上的弦月,眸光清浅,弯唇一笑。 “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如棉,竹乃世间值得去救赎的东西,因为,它本身就挺拔。” 闻言,萧如晔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值得救赎的东西,是因为它本身就挺拔。 他抬眸看着身姿清倦,仰头望月的人,眼尾一挑,弯唇笑了一下。 人亦如竹,其清也,其韧也,其直也。 随后他抬手枕在脑后,吹着夜风,桃花眼中映着满天星河,想到什么,轻叹一声。 “二哥以后不在宫中,孤寂寞难解啊。” 除了太子外,所有皇子弱冠之后,都要赐封出宫。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35 首页 上一页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