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那娄诘将一杯热茶递过去,看她一眼,“就这点出息?” “对啊,我好没出息,所以你别来气我,刚刚攒在你那里的惩罚就一笔勾销了,天晚了,我们也洗洗睡吧。” 说完,叶昭榆翻下软垫,拔腿就跑。 摩那娄诘:“……”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亏他还差点信了。 叶昭榆提着裙子跑的正欢,活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她才不会轻易去死呢,要死也得先把那群傻逼气死再说。 看着寝宫大门就在眼前,她抬脚就要跨出去,下一秒,腰间一紧,她眼睛猛然瞪大,随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她顿时大叫一声。 “你开挂,我不服!” 摩那娄诘收了金丝,抬手将人接住,随后将她按在软垫上,眼中氤氲着无限笑意,音色暗哑,“郡主,愿赌服输。” “我不服,我不服!”叶昭榆顿时挣扎起来,整个人在软垫上扭成了一个蛆,将两只手臂藏进怀里。 摩那娄诘嘴角一抽,抬手去捉她的手,怎奈她活像条刚出江的鱼,顺滑无比。 一个捉,一个藏,竟然就这样闹了大半个时辰。 守夜的宫人听着寝宫中传来的阵阵欢闹声,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是他们杀伐果断的君主? 昨日君主临凡,在长街展颜一笑,便俘获了无数人的心,像是万年寒冰裂开,露出了一朵绿萼冰花,洁净高雅,不染纤尘。 于是人人都想方设法,博君一笑,可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今夜便听得君主与王妃戏耍,欢乐无比。 昨日君主的那一笑,可也是因为王妃? 叶昭榆扭的满头大汗,最后索性摆烂,有气无力的把手伸出去,呐呐道:“本郡主允许你抽一下,抽完赶紧让我滚蛋。” 丫的,累死她了,躲个屁,早死早超生得了。 摩那娄诘将人扶好,理了理被她弄乱了的发丝,抬手敲在她的额头上,“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吧。” 叶昭榆:“……”你特么玩我呢! “不行,今天你要是不抽,就别想睡觉!” 叶昭榆抬起下巴睨着他,让她在这里扭了半天,他说不抽就不抽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哭着也要给她抽完! 摩那娄诘抬手揉了揉眉骨,这中原的水土果真如此养人? 竟然养出这么个怪才来,让人不服不行。 他拉起她的手,捏了捏那皓白的手腕,顿时就出现了一片红痕,骨架过于纤细,他若是一用力,该就会碎掉。 他长睫轻敛,抬起食指敲在她的手腕上,随后看了一眼紧紧闭着眼睛的人,轻啧一声,“想必郡主全身上下除了嘴,就没有硬的地方了。” 叶昭榆一下把手缩回来,没什么感觉,应该是放水了。 她顿时朝他咧嘴一笑,杏眼潋滟,娇俏无比,“我还有钢铁般的意志,等什么时候让君主见识见识。” 摩那娄诘轻呵一声,抬眸看了一眼夜色,月上中天了。 “不早了,就寝去吧。” 叶昭榆打了一个哈欠,低头去找自己的鞋,结果一只都没找到。 她突然眯了眯眼睛,她刚刚是不是飞回来的,鞋子被她甩在了门外。 她顿时朝着罪魁祸首看去,幽幽开口,“我的鞋子在门外,劳驾君主动动金贵的手,给我捡回来。” 摩那娄诘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轻巧的将人打横抱起,墨发垂于身后,眸色慵懒倦怠,懒洋洋地开口,“使唤起我来了?” 叶昭榆一惊,连忙搂住他的脖子,淡淡的檀香味瞬间将她包围,她浅吸了一口,醒神又熨贴,像是会上瘾一样,想要更多。 看着他紧致流畅的下颌线和凸出的喉结,她眨了眨眼睛,好想上手摸摸。 摩那娄诘抱着人走出寝宫,宫人立刻跪地请安,随后目送他们的君主离开。 王妃如此得宠,应该不久之后王庭便会举行盛大的迎娶仪式,迎王后入宫。 当初那场荒谬的婚礼着实委屈王妃了,不过看君主对王妃的样子,这王后之礼,定当盛大无比,举国欢庆。 月色正浓,霜华遍地,今夜王宫竟没有往昔那般严寒料峭,反而萦绕着几分薄暖。
第69章 顾全大局 天光幽微,红日初挂,长街之上便聚满了无数人,尤以僧人居多,自四面八方涌入城中最大的辩经台。 听闻,西域的国师之位落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比丘身上,那年轻的样貌,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更听闻,那比丘竟然不是昔日国师的信徒,他竟然敢公然宣扬其他新法,让整个西域改变信仰。 此事一出,整个西域的沙门都为之一颤,比丘愤怒不已,纷纷离开寺庙,来到玄音寺与之争论。 那迦法师来者不拒,君主亲自为他开坛,广邀天下僧侣与之辩经。 开坛三日,那迦法师将高坐经台三日,人人都可以上台与他一辩。 三日一过,若无人将他拉下高台,那么,整个西域信众便甘愿跪服于他脚下,心甘情愿地尊他一句国师。 此时,高台之下坐满了人,有前来辩经的僧众,有佛法的忠实信徒,更有围观的百姓。 叶昭榆坐在红纱飘扬的步辇中,看着摩那娄诘身着暗红锦衣,肩负玄色大氅,周身气势沉练,亲自将那迦送上经台。 自此,他的最后一子便正式进入盘中,静等三日后,这以整个西疆为盘的棋局便可以收盘了。 她碰了碰站在一旁的乌藉,悠悠开口,“你觉得那迦法师会赢吗?” 乌藉蹙了蹙眉,额头上的狼牙额饰微微晃动,看着台下的上百僧众,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有点悬,今日齐聚一堂的都是西域有名的高僧,那迦法师还太年轻了,可能对佛法的领悟没有那么透彻。” 叶昭榆顿时摇了摇头,拿起一颗红提扔进嘴里,悠然道:“悟道与年龄无关,人生境遇才是真正的修心修行,所谓,心死则道生,那迦法师经历过一次心死,佛心碎裂后又重组,新道即生,他比任何人都先走出囹圄,他走的也更久更远。” 摩那娄诘弯腰走进来,拿过她手中的提子扔进嘴里,往软榻上一靠,抬眸扫她一眼,“郡主倒是对那迦法师很有信心。” 叶昭榆眯着眼睛笑了笑,又拿过一颗红提扔进嘴里,纨绔十足,“我是对你们有信心。” 昔日佛陀座下的两大骄子,一人下了暗渊,百战封神,做了那人间帝王,一人上了高塔,淬炼禅心,成了那活佛圣贤。 他们若是铁了心要变法,这高台能耐他何,这王庭能耐他何,这雪域又能耐他何?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眉间锋芒毕露,殷红的薄唇轻启,“郡主既然这般说了,本君怎敢负了郡主的信任,三日之后整个西域必将是大乘当道,此后,郡主可以去任何一间佛塔参拜,想燃多少盏供灯都可以。” 叶昭榆微微一愣,青丝翩然,她抬眸看了一眼湛蓝的高空,杏眼有一瞬的空茫。 她随后收回目光,对着他浅浅一笑,“叨扰良久,我也该回家了。” 站在一旁的乌藉一下看向她,有些发愣,她要走了? 摩那娄诘心脏猛然一缩,一股陌生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随后蔓延至四肢百骸,有一瞬间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他蹙了蹙眉,沉声开口,“西域刚定,还未带郡主畅游我大漠疆域,怎走的如此匆忙?” 叶昭榆美目流转,把玩着胸前长发,音色平静,“本来就是想陪君主走过此次动乱,如今局势已定,西域无忧无患,你也无疾无难,便可安心离去了。 此时已是冬月,离岁除还有两月,从王庭出发到盛京,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月多的路程,我想赶在岁初之前回家,陪家人过新年。” 摩那娄诘长睫微敛,琉璃色的眼眸幽深,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只觉今日的风没有往日的大,吹不散他微乱的心绪。 他静静听了半刻风声,让严寒将心绪封锁,半晌后眸色缱绻,郁色舒张,“郡主想何时启程?” 叶昭榆歪头想了想,“三日之后吧,等那迦法师凯旋,恭贺一番就走。” 摩那娄诘抬手将她歪了的发簪扶正,淡声道:“好。” 乌藉看着自家君主一脸平静,顿时在心里哭成了泪人。 他的全部身家可都押在了君主会留下郡主身上! 他留在郡主身边最久,看着她们一路走来,君主对郡主的态度越来越好,到时候郡主提离开,君主肯定不会将人放走。 这才私下和其他狱主打赌,信心满满的赌上了全部家当,结果却给他来这一下,他的心都在滴血。 呜呜呜,他的钱啊! 不过,乌藉悄悄打量着自家面容平静的主子,对于郡主要走了,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这时,阿坦勒走来,对着摩那娄诘一礼,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叶昭榆,顿了一下,沉声道:“属下有事禀告。” “说。” 摩那娄诘闭上眼睛,揉了揉微微跳动的太阳穴,压着心间躁郁开口。 阿坦勒踌躇了片刻,继续道:“事关前任国师。” 摩那娄诘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他,眸色森寒,“他如何了?” “国师于昨夜戌时寂灭了。” 叶昭榆一愣,乌吐克死了,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周身气压变的极低,杀意涌动,整个步辇周围的红纱翻飞,她愣愣的看着气势陡然凌厉的人。 摩那娄诘摩擦着腕间护腕,心里的躁郁与杀意一起发泄出来,将手边的杯子震碎。 他寒眸扫向阿坦勒,阿坦勒顿时一抖,连忙跪地请罪,“属下无能,昨夜没能拦住那迦法师,让他将我困在了玄音寺中,随后去将那秃驴渡化了。” 叶昭榆默默的为那迦竖起了大拇指,牛哇牛哇,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目光穿过人海,看着在台上温声细语与人辩经的人,周围风声如雷,恶言汹涌,但他不畏不惧,泰然处之。 这才是真正的佛子,于一微尘中,悉见诸世界,他有的是大爱,他愿渡的是苍生。 菩提心灯一入众生心室,诸业烦恼,种种暗障,悉能尽除。 他不愿师兄再亲手残杀老师,背上不该背的业障,索性亲自去让他悔过,彻底断了两人的因果。 诸般业障一除,他以一颗慧心坐镇,经筒悠扬,满幡千般愿,只愿赦免曾经蒙尘的君王。 摩那娄诘闭了闭眼睛,压下心里暴起的杀意,音色不辨喜怒,“他的尸骨呢?” 阿坦勒默默地看他一眼,低声开口,“那迦法师昨夜便对他进行了荼毗。” 叶昭榆也默默地看他一眼,得,连夜就将人火化了,如今恐怕只剩下一撮灰了,君主想鞭尸都没门了。 摩那娄诘目光锐利的看向高台之上的人,眯了眯眼睛,眼中戾气翻涌,腕间金色护腕慢慢散成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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