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透明的青纱帐,她看见了守在床前一脸憔悴的兰萱。 “姑娘,你总算是醒了。夫人守了您一宿,实在是熬不住了,方才刚被季妈妈扶去休息了。” 江绮罗愣了许久,目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兰萱,直到兰萱焦灼不安地唤着她,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刚才喊我什么?” “姑娘,您怎么了?”看着她呆楞的眼神,兰萱满脸都是疑惑。 那一声姑娘震得江绮罗心神大乱,望着兰萱明显更为稚嫩的面容和妆发,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身在梦中。 她缓缓坐起身来,在兰萱诧异的眼神中径直奔向了不远处的梳妆台。 泛黄的铜镜中映出了一张年轻妍丽的面容,雪白的脖子上还残留着一抹触目惊心的红痕。 她已经成婚四年,纵然保养得当,也实在不该这般年轻貌美。 就在她满心惶惑时,身后的兰萱絮絮念叨着:“姑娘,您昏睡了那么久,可把我吓坏了,往后您还是别拿上吊吓唬夫人了,夫人她眼睛都哭肿了。” 听着兰萱的话,她心中的疑云渐渐散开,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她忽然想起,嫁给沈鹤的那一年,母亲相中了国子监祭酒家的独子,可她正因为沈郗娶妻而黯然神伤,死活不肯去相看,后来更是以上吊相逼,才迫使母亲打消了念头。 现在想想,若是那时她肯听母亲的话,老老实实地去和那人相看,后来也就不会以悲剧收场。 见主子神色黯然,兰萱抿了抿唇,柔声说道:“姑娘,您昏迷了这么久,肚子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厨房给你端一碗燕窝粥。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江绮罗没有说话,仍旧神色怔怔地望着铜镜,心中倍感惊骇。 她分明记得自己在房中悬梁自尽了,怎么一睁眼却回到了四年前?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莫名地想起了临死前的那一句忏悔。 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不会再爱错人。 所以老天爷真的听见了她的话,才会让时空逆转,让她重新回到了四年前。 这个发现让她又惊奇又惶惑,一连几日她都神色恹恹地坐在房中。直到半个月后,父亲忽然在饭桌上提起了沈鹤。 “刑部新来了一个年轻的后生,模样俊秀人也踏实,我寻思着给他说门亲事,往后也好为我所用。夫人,你觉得我将绣儿许配给他如何?” “绣儿虽是庶出,可模样性情都是寻常人家比不上的。你说的那位后生家世如何?”江母好奇地追问道。 江父扬唇笑了笑,温声说道:“他也算是出自,祖父曾做过江州知府,只他命途多舛,父亲早逝,全靠他母亲一人支应门庭,含辛茹苦地将三个孩子拉扯大。对了,他弟弟就是去年被皇上钦点选入都察院的沈郗,夫人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我倒是听不少夫人提起过这位沈御史,听说他生得一副谪仙样貌,连永乐公主都为之倾倒,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就娶了一个吏部郎中家的庶女。” 说着,江母顿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这出色的弟弟都娶了庶女,他这做哥哥的配咱们绣儿也算是合宜。不如寻个日子让他来府上坐坐,正好也能让绣儿与他见上一面。” 江母话音刚落,沉默多时的江绮罗忽然开了口。 “父亲、母亲,我觉得此人不错,不如就让我先见一见他吧。” 此话一出,江父江母顿时愣在了原地。宝贝女儿前脚才为了拒婚而轻生,后脚忽然想通了愿意和自己中意的后生相看,江父高兴都还来不及,第二日就欢欣鼓舞地找到了沈鹤。 相看的日子定在了休沐那天。一大早江绮罗就一反常态地装扮起来,可到了约定的时间,沈鹤却没有出现。 看着她满脸的失落,江母也跟着气愤起沈鹤的爽约。 可到了傍晚时分,沈鹤身边的长随富贵带着一些礼物上门赔了罪。 “我家大爷一早就出了门,可马车行到昌平巷的时候,车夫不小心冲撞了一位老妇人。那老妇不依不饶,非要大爷送她去医馆治疗,这才耽误了今日的相看,还请江大人和江夫人见谅。大爷说了,改日得空定亲自登门谢罪。” 富贵离开后,江母却变了脸色。“这么好的日子居然出了这样扫兴的事,依我看,这个沈鹤和咱们绮罗没有缘分,往后也不必再看了。” 见状,江绮罗心中一跳,强压着不安,故作镇定地说道:“俗话说好事多磨。光是从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沈大人心地善良。若换作旁人,随便派个小厮去就能应付了事,哪里还会亲自送人去医馆?” “绮罗说的对,沈鹤此人品性正直,夫人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否决了他。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要我说,咱们不如先静观其变,其他的就等他登门拜访那日再说也不迟。” 本以为沈鹤很快就会登门求见,可江绮罗在家中等候了大半个月也没等到沈鹤出现。 直到陪母亲去华藏寺烧香时,她才在寺庙中见到一身青衫眉目温润的沈鹤。 去华藏寺是她的主意,只因她知道每月的初一十五,婆婆刘氏都会去寺里烧香祈福。 望着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沈鹤,江绮罗的心中既激动又忐忑。二人交谈时,她变得格外紧张。 “江姑娘,你好像很怕我?”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眼神,沈鹤的面上充满了疑惑。 “不,我没有……我只是,有些紧张……”她焦急地解释着,眼里满是急切和不安。 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沈鹤和善地笑了笑,轻声安慰道:“你不用紧张,今日只是偶遇,还不算正式相看。” 闻言,江绮罗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两朵红云悄然浮上了脸颊。 望着她羞赧的神情,沈鹤眸光一怔,正寻思着该如何打破沉默,江绮罗忽然抬起头来,语气真挚地对他说道:“沈鹤,我想嫁给你。你可以娶我吗?” 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在沈鹤的心湖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望着眼前容色娇美、一脸真诚的少女,他愣了许久,忽而轻声应道:“好,我娶你。” 这一日风和日丽,连殿外的海棠花都开得格外娇艳。 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选的婚期也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待嫁的日子里,她满心想的都是该如何弥补前世的遗憾,竟然一次都没再想起过沈郗。 成亲的那一夜,沈鹤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神色温润地挑开了她的盖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江绮罗忽然就红了脸。 从前她一心爱慕沈郗,好像从来都没有这般细致地端详过自己的夫君,其实他长得也很英俊,比起沈郗的冷淡,他的面上多了几分儒雅与亲和。 想起前世他对自己的那些温柔,江绮罗的心中生出了强烈的愧疚。 沈鹤轻柔地卸下她头上沉重的凤冠,语气柔和地说道:“抱歉,让夫人久等了。” “没关系。”江绮罗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你。” 因为歉疚太深,所以这一世,她愿意无条件地去迁就包容。 沈鹤眸光一动,笑着走到桌前,端来了两杯酒。 “夫人,该喝交杯酒了。”说着,沈鹤将酒杯递到了江绮罗的手上,神色温柔地勾起她的手臂,与她一同饮尽了杯中美酒。 江绮罗被辛辣的酒水呛到了喉咙,忍不住咳嗽起来。沈鹤随即抽回她手中的酒杯,用宽厚的手掌拍击着她的后背。 等江绮罗停止了咳嗽,沈鹤才起身将酒杯放回了桌子上。 他转身走向床榻时,江绮罗的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就寝了。”他的嗓音中明显带着几分沙哑,江绮罗会过意来,随后一张脸涨得通红。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羞涩,沈鹤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不必害怕,若是你觉得不舒服,我们随时都可以停下。” 在沈鹤温柔的目光中,江绮罗羞赧地点了点头。 纱帐渐渐垂落下来,衣裙如花瓣一般,层层叠叠地堆在了地上。 长夜漫漫,一晌贪欢。尝试着去爱他之后,亲密交融也变得格外欢畅。也许这就是心意相通的力量。 婚后的第二日,她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去面对沈郗和许知窈。重活一世的秘密没有人知道,那些阴暗且不堪回首的心思早已随着上辈子的自己死在了寂寥的黑夜里。 她笑得温柔又得体,依偎在沈鹤身边时,心中竟然也生出了几分甜蜜。 婚后的第二个月,命运发生了诡异的改变。本该在都察院任职的沈郗,忽然请旨外放去了苏州。 她既惶惑又不安,可看着沈郗冷淡疏离的神色,她又不敢贸然去试探。 好在沈郗也不曾主动来寻她的麻烦。随着他们夫妻二人的离去,她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年底。 这半年来他们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婆婆刘氏对她极为关爱,小姑也对她十分尊敬。 这样的生活也算得上美满,可她心中却一直存着遗憾。 上一世她嫁进沈府还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孕,可这辈子她成亲已有半年,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尽管刘氏没有直白地催促过,可她的话语间仍透露出想要早日含饴弄孙的心愿。 她私下里问过华藏寺的高僧,可得到的只有一句“顺其自然”。 她不敢泄露自己重生的秘密,却还是被高僧一眼窥破。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放下心结,方得重生。施主勿要辜负上苍的一番苦心,初心不忘,方得始终。” 回到沈府后,她仍在想着临别前高僧赠予她的那句话。 初心不忘,方得始终。 她的初心就是弥补前世的遗憾,用尽一生来偿还对沈鹤的亏欠。也许机缘到了,麟哥自然也就会来的。 年节的时候他们收到了沈郗从苏州寄回的家书。 家书上写着他们在苏州经历的一些事情,末尾还提及许知窈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 看着刘氏脸上难掩的喜色,江绮罗的心中充满了苦涩和失落。 回到了寝屋后,她的眼中仍流露着强烈的落寞。 见她神色恹恹,沈鹤面露忧色地询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迎着他关切的眼神,江绮罗低垂着眉眼,伤感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夫君,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为什么我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望着她黯然的神色,沈鹤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越发温和。 “子嗣之事强求不得,还是顺其自然吧。” 看着他温润的神色,江绮罗纵然心中苦恼,却还是柔婉地点了点头。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飞快地消逝着,到了芳菲落尽的四月,远在苏州的许知窈生下了沈家的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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