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是沉入墨蓝深海,寻不到为他照明的渔灯。 季绾曾是他绝望时的一盏渔灯,引他寻到归途,而今,物是人非,他处在繁华的门前,却想拾回曾经的单纯和情意。 欲求不满、得一望十,大抵是用来形容他这类人的。 入夜,君晟回到府中,与季绾一同坐在游廊的鹅颈椅上,十指相扣,温声细语地交谈着。 “可为他欣喜?” 季绾捋了捋额角的碎发,“不重要了。” 君晟曲起手肘杵在栏杆上,近来,各家请的媒婆都快踏破沈家的门槛了,可沈栩始终持拒绝的态度,不愿相看别家闺秀,甚至婉拒了郡主、县主。 所有人都知他心里装着一个女子,不难猜到是何人。 岁月是最好的良药,治愈了季绾,或许会在经年的某一刻,治愈沈栩的偏执。 至少君晟希望如此。 他不会和沈栩握手言和,他们都非淑茂良人,都有明显的瑕疵,谁也不必原谅谁。 季绾扭头,“在想什么?” 君晟笑答:“在想念念最近在谋划什么。” 季绾美目一动,朝他勾勾手指,在他倾身聆听时,含笑说了句“秘密”。 君晟无奈摇头,自己保证不再对她隐瞒任何事,而她有了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非同小可。 季绾没打算瞒他,只是卖了个关子,须臾,她坐过去,掩口说了起来。 君晟并没有诧异,她想做的事,只要行得通,大可放手去做。 有他收拾烂摊子。 透露出秘密,季绾竖起食指抵在君晟的唇上,“是秘密。” 君晟想笑,要说嘴巴紧,他论第二,至今还找不到敢说第一的那个人。 拿开女子的手,慢慢啄吻她的指尖,君晟点点头,将人拥进怀里。 试探出他没有反对,季绾满意地笑了,如今,只需等待时机。 ** 琼林宴上,承昌帝虽面露疲惫,却不吝笑意,举杯为新科进士们庆贺。 沈栩与状元、榜眼站在新科进士的最前排,比其余人多了一份从容自若,他自嘲地想,还是多亏了君晟设计的换子风波让他提早增了眼界和见识,与帝王以及一众臣子都已熟识,也让帝王对他印象深刻。 沈栩执杯饮酒,忽略了不该有的不甘,并非因初入仕途远不及君晟,而是君晟得到了他想象过的一切美好,而点睛之笔在于季绾。 不是他一意孤行不肯与别家女儿相看,而是在没有释然这份感情前,不愿再辜负另一个女子。 他朝,若能将季绾彻底从心里剔除,他会娶妻生子,可在此之前,他不会再去撩拨任何一个女子,只因不能再有所辜负。 就当是为之前的薄情赎罪。 倏然,有侍卫来报,与范德才耳语几句。 范德才大惊,小跑到承昌帝身边,小声禀告。 承昌帝脸色骤变。 姚贵嫔在御花园的桃林里失去影踪。 有人胆敢在宫内行凶,承昌帝怒不可遏,若非顾及着琼林宴上的宾客,早已爆发雷霆之怒。 将琼林宴交给礼部尚书主持,承昌帝起身离席,“立即派人调查,贵嫔若有任何闪失,宫内宫外今日值勤的侍卫、衙役一律提头来见!” 可毫无头绪,如何寻找? 各衙署犯难。 承昌帝快步来到御花园的事发地点,瞧见迎面跑来的九子慕澈离得老远朝他鞠躬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承昌帝面色不见舒缓,点了点头,正要越过,见慕澈胸前挂着个琥珀戒指,极为眼熟,“这枚戒指从何而来?” 慕澈拿在手里,“儿臣适才与七哥在放纸鸢,无意中捡到的。” 琥珀不稀奇,可这枚蜜蜡琥珀极为稀有,寻常品相不可与之媲美。 一看就是慕戚常戴的那枚。 “澈儿适才可瞧见姚贵嫔了?” 慕澈回想起来,“看见了,那会儿还在桃林呢。” “可看见是何人将她带走的?” 慕澈答不出来。 承昌帝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拿过琥珀戒指,攥在掌心,在桃林静立了会儿,带人离开。 慕澈目送圣驾远去,听见自己的父皇下令,盘问贤妃。 小小少年脸上浮现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 庭砌百花妍,浮翠流丹,一道身影来到龚府后院的柴房,转了转手上的琥珀戒指。 龚赟的心腹守在门前,见慕戚前来,躬身提醒道:“都督敬告二殿下,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慕戚耷拉着眼皮摆摆手,示意心腹先行退开些,随后推开木门,看向一脸惊恐躲在草垛旁的姚麓,复杂心绪在脸上化为一丝笑。 “终于落我手里了。” 碧琼轻绡的女子长发凌乱,肢体透香,慌慌张张不敢动弹,“你们想做什么?” 慕戚独自走进去,视线一转,勾过一把破旧的木椅坐下,掸了掸衣袖,“复宠又如何,无依无靠的,实在不该与母妃为敌。” “贤妃要杀我?” “不然呢?” 姚麓流露不可置信,转而惊慌上前,“我是贵嫔,岂是说杀就杀的?陛下......” “父皇最多动怒几日,在寻不到你的情况下,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母妃已找到与景兰诺极像的新人,有了新欢,谁还记得旧爱?何况,你从未得到过父皇的心,遗忘你,是早晚的事。” 姚麓眼眶发红,如受惊过度的小鹿,持着最后一丝骄傲,“你为何单独见我?想杀我,没这个必要吧。” “不是很明显么。”慕戚上下打量她,再不掩饰欲念,“惦记你这么久,总要尝尝滋味。” “卑鄙。” “后宫没有不脏的人,卑鄙算什么啊?”慕戚起身,一步步逼近,“你若就范,我或许会为你寻个新的身份,做不了宠嫔,还能做我的枕边人,总比丢了小命好,是不是?” 姚麓向后退,防备又慌乱,“你别过来。” “刀都磨好了,你当我说笑呢,啊?!” 最后一个字,浑厚有力,带有惊吓的意味。 姚麓缩缩脖子,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吓得抽泣,半晌,她仰头扯住慕戚的手,一点点试探着十指相扣,“救我......只要你肯救我......” 睥睨着服软的女子,慕戚某些歪曲的心理得到满足,他勾起女子的脸,嗤笑道:“那就利落些,让我看看你在榻上的本事。给你的时长不多,一个时辰,记得卖力。” 姚麓眼底闪过恨意,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75章 星榆点点, 明月皎白,把守的人听到房内传来布帛的撕扯声,摇了摇头, 要不说二皇子不成器,这个节骨眼还要与自己的舅舅拉扯,非要占那女子一次,当舅舅的无奈之下, 与之最后达成一致, 允他放纵一个时辰。 把守的人估算着时辰,杵在原地连连打哈欠, 半个时辰有余,该得手了吧,怎么不见屋里传出动静? 这时, 大批御前带刀侍卫冲了进来。 一向威严的龚赟一改常态, 躬身跟在一人斜后方, 赔笑又陪不是,心虚都溢在了脸上。 把守的人仔细一瞧, 吓得呆若木鸡。 能让龚赟赔不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陛下。 承昌帝问道:“在哪儿?” 龚赟支支吾吾, “在......在......” 承昌帝看向柴房前呆愣的小厮, 猜到什么,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开柴房的门。 草垛散落的柴房内,女子哆哆嗦嗦握着一支簪子, 簪尖染血。 慕戚衣衫不整地倒在稻草上, 背后渗出血,虽没有伤及要害, 但眼前止不住地眩晕,浑身无力,喉咙也发不出声响。 听见动静,他转动眼珠,目眦尽裂。 瞧见这一幕,承昌帝怒不可遏,正要发怒,姚麓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哭泣,“陛下,臣妾是被劫持的,臣妾好怕......” 一边哭,还一边掩好袖管,里面装着的正是刚刚从慕戚食指上撸下来的琥珀戒指。 真正的那枚。 而被九皇子“捡”到的那枚,是她事先备好的,就等着贤妃动手这日,故意丢在事发地点,引起皇帝对二皇子的怀疑。 此刻,她撸下二皇子手上的琥珀戒指藏于袖中,是为了圆九皇子的谎言。 没了戒指的慕戚,有口难辩。 再者,有季绾特制的软筋散加持,他现在舌打结,难以为自己辨别。 承昌帝一脚蹬开费力爬来的次子,揽住姚麓,为她遮蔽好被撕扯的外衫,“来人,将慕戚拿下。” 龚赟匆忙上前求情,被承昌帝一把挥开。 “将龚赟一并拿下!” 胆敢在宫里行凶,罪不可赦。 真当他脾气好了? 待承昌帝拥着姚麓离开,悄然潜入龚府的影卫随即撤离。 他们是君晟在得知季绾三人的计划后,给予姚麓的暗中保障,若二皇子没有色心,龚赟对姚麓下死手时,他们可助她脱险。 贤妃兄妹预谋行凶在先,即便落入的是圈套,被帝王察觉,也不占理,必将被严惩,而帝王也能借此削弱龚氏一族的势力,拆开龚赟和张衡智的利益捆绑。 一举多得。 树倒猢狲散,张衡智势必会舍弃龚赟,淑妃亦会舍弃贤妃,以求自保。 这是季绾在初成长后,为九皇子夺嫡贡献的一出局中局。 贤妃输在轻敌,不知姚麓在经历过大起大落后已然蜕变,更不知姚麓和德妃“暗通款曲”,共同针对的人正是她。 乍暖还寒,夜风泠泠,季绾和君晟如局外人站在一处巷子口,目睹龚府发生的一切,随后静静离开。 一阵细雨后,恢复静谧的长街上,水润的青石路被星月映得盈亮,季绾挽着君晟的小臂,不疾不徐地安静走着。 金相玉映的一对璧人,融入春夜中。 回到府中,两人谁也没提这件事,却心照不宣。 君晟照常审阅公牍,夜深沉时,听见叩窗声。他没有推开窗子,而是直接走出房门,来到季绾面前。 被月光笼罩的女子挑眉开口,“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未必能帮得到你,但我尽力。” 君晟靠在廊柱上,忽然想到师母之于师父,而今,他们的女儿长大了,也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有劳念念了。” “应该的。”季绾微微仰头,玩笑道,“也算作为学生的我,交给先生的一份答卷。” 君晟对她除了疼爱和呵护,还扮演着亦师亦兄的角色,陪她成长,坦然面对困难,虽说她至今还不能够独当一面,但她会努力。 看着女子璀璨的眸子,君晟除了欣慰,还有无需再掩饰的情动,他上前一步,捧起女子的脸,招呼不打,吻了下去。 “唔?” 季绾愣住,眨了眨眼。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