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 千钧一发之际,钟子柒快马加鞭疾驰而来,他生怕慢了一步酿成血祸,冲到二人跟前时候气都还没顺过来。 贺霄扫眼看见了跟在钟子柒后面的大楚将军,基本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视线在沈北陌身上逗留了片刻。 “大楚皇帝有命,南邵归降,则不再伤我南邵子民一兵一卒。”钟子柒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凶险一幕叫人心跳都快停止了,他日夜兼程地赶,就是怕沈北陌他们不知道情况死守一线峡,白白送命。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身后的沈北陌踉跄着要揪他衣领,一激动内外伤一起发作,急火攻心,本就飘摇的身子终究还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钟子柒接住晕倒的沈北陌,心里也有些发颤,这看起来肃杀的敌将会不会想要趁机斩草除根。 他死死盯着贺霄,强调道:“大楚想要一统六国,不可能只靠强兵镇压,若在第一步就对招降的国家出尔反尔,日后所图大计,必当举步维艰。” 贺霄神情淡漠,收敛下了所有的情绪,深深瞥了眼晕倒的沈北陌,慢慢收了刀,到底是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趁机取他性命。 “我大楚一统中原是天命所归,没有任何人能影响得了。”男人淡声说着,“今日我饶他性命,不为别的,只因敬他是个有血性的军人。” 钟子柒吊着的一口气这才终于松了下来。 跟着他一起快马加鞭赶来的楚将难掩喜悦之情,此时才上前对贺霄恭敬道:“启禀将军,南邵已归降,宋将军手书一封命属下呈上,还请将军主持大局。” 僵持了数月的一场仗,终于是大获全胜,贺霄扫完军书,笑得豪迈,扫了眼那些被俘的神策士兵,略作思考,扬手处置道:“暂时收押,听候发落。” 沈北陌这一晕,就是整整三日的不省人事。 她之前在山谷里被贺霄打的那一掌虽然是养好了,但毕竟是长达数月的劳累,身体底子本就不比从前,如今再在相同的位置挨了一掌,旧疾复发加上忽闻噩耗心血激荡,病来如山倒。 这三日李恪跟着贺霄忙得分身乏术,南邵归降,大楚第一步就是要进驻腹地接管所有军机要塞,要处理的琐事繁多,忙起来恨不得比打仗时候还要再盛三分,根本就顾不上大牢里那一支小小的神策军。 “二爷,听说南邵的御前使亲自来了,带了那老皇帝的手书,指名要带走那个沈北陌?”李恪听到关于沈北陌这名字的任何消息都格外上心,百忙之中还是忍不住抽了空隙跑进贺霄的帐子询问情况。 贺霄正将公文签批给一众副将,闻言随口应了一声,“嗯,只是暂时接回去养病半月,后面还是得看陛下如何调配,届时圣旨会跟其他南邵将领的去留一同颁布。” 李恪稀奇道:“他还真是个宝贝疙瘩啊,劳动皇帝亲自出面捞人,那么多收押的将士也没见着捞别人的。” 贺霄也是刚从手书里看到的消息,说道:“我看那意思,他应该是个有身份的王公贵族,偷摸着跑去从军的,现在这种情形,自然要出面保下。” “还有这种事?”李恪稍微有些吃惊,但也就听个热闹罢了,他担忧的还是让沈北陌那刺头养好了病会不会多生出些事端来,“那就这么让他们把人从一线峡接走?” 贺霄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无谓道:“半死不活的一条命,人接走便罢了,千机伞是必定要收缴的。” 李恪深以为然,点头道:“也是,没了那把伞,他也就不过尔尔。那二爷您先忙,我先出去了。” “诶,等会。”贺霄琢磨着叫住了李恪,询问道:“前两日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南邵归降之后,尽管琐事如山,贺霄还是让李恪第一时间找人去打听了那个异族姑娘的消息,虽然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叫不出她真正的名字,但总归是跟沈北陌有关的人,还是有方向能去寻找的。 贺霄吩咐的事情李恪向来是最上心的,回答道:“还没呢,我找了好几个消息灵通的斥候,也派了几个暗卫去民间暗访,但是都说那个沈北陌平日里鲜少跟女人有所瓜葛,估摸着是藏得深,还需要再多些时日才能挖出来。二爷放心,这事我一定加紧办。” “嗯,麻烦了,我这边实在杂事缠身,你替我多上心些。”提起关于那位姑娘的事,贺霄眉眼的情绪都要温和些,吩咐道:“她性子刚烈,若是找到了,怕是轻易不会肯就范,别强来,先给我报信。” 李恪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本事能叫贺霄这般念念不忘,但既然二爷这么吩咐了,他也自当遵从,“是,我记下了。”
第13章 南邵公主 沈北陌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是躺在南邵皇城里了。 她脸色苍白,醒来后脾气比天大,在屋里摔桌子砸椅子,后又因伤势过重牵动气血咳得浑身发软,伏在桌上喘了好半天气。 纪宗闵听着动静进门,看着她的背影叹息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太医说你五劳七伤,连脏腑都有伤,切记勿要动怒。” 沈北陌缓过神后眼眶猩红,双拳握紧着,满眼失望仰头质问恩师道:“大帅,为何要降?” 她激动得胸膛起伏着,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对于一个将领来说,受降的耻辱远比战死沙场更加令她难受。 纪宗闵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年轻小将,克制着情绪,平静道:“你们收到天心湾求援消息的时候,水师就已经失守了,我们与天缅相斗近百年,积怨已深,若一定要在天缅与楚中间选一个,至少大楚不会屠戮无辜百姓。” 沈北陌像被雷劈了似的,不可置信站在那。 “即便拼个两败俱伤与天缅死斗,也还有楚的两万水师黄雀在后。”纪宗闵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慢慢艰难道:“北陌,成败已成定局,我也想顽抗到底,但那样只会招致生灵涂炭。满城百姓是无辜的,将士们也还有妻儿在等他们回家,我们不能再平添无谓的牺牲。” 庆元历二十七年年,七月初七,南邵战败归降于强国大楚,楚军直逼皇城,至此,有着数百年悠久历史的南邵正式被楚吞并。 大楚国君并未对南邵官民进行铁血镇压,几道调令颁下去,将南邵肱骨之臣和皇亲宗室分散调遣去了各大州区,拆散了原本属于南邵的军事结构和官员体系,按照大楚礼制重新分封或罢免。 而原本的南邵国君,则被降为边陲湘州的州府府君,皇子们随宗亲被分遣各地,其膝下独女灵珑公主,改封为嘉宁郡主,奉诏入京,听旨赐婚。 圣旨传入南邵主城卡丽娅(原皇城)的时候,沈北陌正借酒消愁喝得烂醉如泥。 她失踪了整整三日,最后还是熊图鲁在她府邸的酒窖角落里将人给翻出来的。 虎背熊腰的男人握着她的肩膀晃了好几下,“赫露莎,别喝了,那大楚皇帝调配的圣旨下来了,楚军扬言若是再找不到你的人,就要按逃兵论罪了。” 沈北陌当时是被御前使以养病的缘由接回去的,大楚皇帝顾念南邵刚刚归降,才开恩允了,但她头衔上到底是个高位的武将,同样要服从调配,而且还是属于特殊关注的那一类。 沈北陌喝醉了,迷迷糊糊间显然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盯着熊图鲁用草原话一通自嘲:“我算是什么赫露莎,没有初升的晨阳,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女将军沈北陌的母亲是南邵郡主,父亲则是一位来自草原的外邦异族人,她在草原上的名字叫做赫露莎,翻译成汉语代表初升的晨阳,带来光明与希望。 熊图鲁眉毛一竖,“这些事情原本也不是你一个人能扛起来的,我们拼尽全力了,问心无愧,但输了就是输了,逃避也没用啊。” 他压根不会劝人,沈北陌越听越不吭声,旁边的钟子柒给急死了:“不是,你俩别说草原话啊,我听不懂啊,大熊咱们赶紧给她搞点醒酒汤来。” 熊图鲁勉强能听懂一点简单的汉话,点头应下。 两个男人把不省人事的沈北陌架去了偏厅,灌了一大碗醒酒汤,她哇哇吐了好一阵,折腾了有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算是体力不支安静了下来。 钟子柒折腾出了一脑门的汗,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撑着膝盖看着面前眼神涣散似是刚刚寻回了些许神智的沈北陌,无奈道:“大哥,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没多少。”沈北陌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哼唧了一声,手臂挡在眼皮上遮光,脑仁嗡嗡的疼。 钟子柒心想谁信这鬼话,摆手道:“你赶紧醒醒神吧,你这身子骨伤成这样还喝这么多酒,真是嫌命长吗?那大楚皇帝蔫儿坏,把咱们拆得七零八落的,我被调到襄州去了,你和大熊都是洮州,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你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一边说着,钟子柒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概道:“也就剩这最后两日了,咱们以后天南海北的,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机会见面。还有公主殿下,你不是跟殿下素来交好吗,她不日就要出嫁去大楚……” “你说什么?”躺尸的沈北陌一个打挺坐起身,蹙着眉头质问:“谁出嫁?” 她一连醉了三日没露面,完全没跟上外面瞬息万变的局势,钟子柒接着道:“灵珑公主啊,奉诏入楚京完婚。唉,殿下也是惨,所有皇亲国戚都被分去了边陲之地,就她一个被单拎进楚京去了,这一去可不就是为质了吗……诶诶你干什么去?” 钟子柒话还没说完,面前的沈北陌就晃悠悠爬起来,“进宫。” “你想什么呢,现在帝宫都被楚兵控制了,连只鸟都飞不进去。”钟子柒想拉住她,被沈北陌一把挥开了,“我自己想办法,你们别跟着。” 钟子柒早就习惯了沈北陌说风就是雨的行事作风,只对着她的背影又喊了一句叮嘱道:“你当心身体,别真当自己铁打的啊!” 南邵帝宫已经正式更名为卡丽娅行宫,由大楚赤羽营掌管,里里外外全是守卫。 沈北陌藏身在河岸的芦苇丛边往外头瞧了眼,那是最接近公主巽芳殿的一堵宫墙,她趁着守卫疏忽的时刻,三两步便从宫墙借力翻了进去。 南邵行宫刚刚被楚军接管不久,巡逻机制都是临时定制的,只能顾及到几个出入的宫门和一些比较重要的宫殿,稍微偏僻一些的小角落都还没摸透,沈北陌自小出入皇宫地形路线都很熟,猫着腰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翻进了巽芳殿的后院。 南邵国君膝下子嗣稀薄,只有灵珑公主这么一位宝贝女儿,自小千宠万爱的长大,是一朵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娇花,是南邵举国上下最珍贵的明珠。 不曾想一朝风云骤变,惊闻噩耗,昔日掌珠将要入狼窝虎穴为质,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终生困在那敌国皇城之中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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