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没有,嗓门这么大。”沈北陌念叨着,准备摸黑往前走,贺霄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慢慢减下速度来,然面前的人没走几步就又绕了回来,自觉重新牵起了他的手。 “走啊,傻站着干什么?”沈北陌带着他的手扬了扬,催促着。 贺霄盯着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觉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迟钝,会对这个叫沈北陌的男人的触碰如此敏感。 但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贺霄强装镇定,冷漠地甩开她的手,“生门里没有危险,跟着我走就是了。” 沈北陌对他的话始终保有几分怀疑,跟在他后面提醒道:“是吗,我这身份要是出了点什么岔子,可不是三言两语好打发的。” 贺霄却是彻底保持沉默了,一点要接话的意思都没有,闷头专注寻找着阵门的机关。 沈北陌见状便也作罢没再打扰。 地下的机关里一片静谧无声,直到贺霄走到某个正确的位置之后,沈北陌耳廓一动,听见了机关机簧绞动的细微响动。 黑暗中,面前慢慢缩开了一道门,仿佛被拉开序幕的古老宅邸,门上两个烫金大字,上书‘乌宅’。 门后硕大的庭院伸手不见五指,贺霄摸黑往里走,没过多久,就带着她找到了一处藏在宗祠里的机关台。 贺霄在机关台周围转了一圈,也颇有些意外:“按照阵法的推演,这里就该是阵眼处了,但压阵的居然是机关。看来布下这阵法的主人,不止十分擅长奇门遁甲,还精通于机关数术。” 沈北陌扬眉:“意思就是你解不开?” 贺霄刚要反驳,黑暗中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是谁在说话?” 沈北陌耳力好,立刻道:“云旌大哥,是你吗?” 那声音的主人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认:“是赫露莎吗?” “是我,”沈北陌一喜,眉眼都跟着松了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别着急,我就过来。”她尝试着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却是没几步就走到了墙边上,没了路。 沈北陌刚刚对云旌的和颜悦色转到贺霄这里立刻就变了味,颐指气使问:“这怎么回事?” 贺霄额角一跳,跟别人说话就柔声细语,到他这成天不是吵吵嚷嚷就是大呼小叫。 他不悦的一声冷哼:“郡主求人办事,就这幅态度?”
第24章 梦里 “我什么态度了, ”沈北陌说,“要跪下来求你的话?不乐意你别进来啊, 进来了半路上威胁人,你有意思没有。” 贺霄气结,沈北陌数落完了之后又自己在墙边上摆弄半天,确定摸不着门道,松动着下颌骨,半晌后又再转身笑眯眯对他道:“贺将军,帮帮忙呗, 出不去大家都得在这耽误着,你要是有法子, 指教一二?” 她但凡一笑,那张脸瞬间就能压下世间所有美好的风光,热烈中带着魅惑, 魅惑中带着真挚, 贺霄说不清楚这种诡异又奇妙的作用, 总之就是有这样一个人这样对着你笑,根本就没人能拒绝她。 况且沈北陌是个怎样骄傲不可一世的性子,贺霄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能服软问这么一句, 对男人的心里还是相当受用的。 贺霄不自然清了清嗓子, 也没再卖关子,缓慢道:“我们在生门里,他大约是景门或者杜门,本来就没在一处, 能听见声音也见不到。但反正机关台在我们这,解了阵不管在哪一门都能有出路, 没必要费事找人碰面。” 沈北陌点头,又高声安抚道:“云旌大哥,你放心吧,肯定能把你救出去,你先好好歇会,我来想办法。” 贺霄手里摆弄着机关台,斜斜扫了一眼,没想到那悍匪一样的沈北陌也不全是眼高于顶,也能有这样照顾他人情绪的时候。 云旌温和道:“不妨事,你别急,我这除了黑了点,其他都挺好的。” 沈北陌安抚了云旌之后又转回了贺霄旁边,凑着脸靠近问他:“怎么样,有什么眉目没有?” 贺霄睨着她拱到了眼前来的发顶,这个角度,他稍稍一伸手就能将她揽进怀里。他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惊着了,手里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别靠这么近,挡视线。” “这黑灯瞎火的你能看得见什么,不都靠手感吗。”沈北陌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依言往后挪了些。 贺霄这才收敛心神,专心去摆弄机关台上的那个把手。 那是一个浑圆的铁柄,十分灵活,不仅能前后左右改变角度推动,还能上下滑动,贺霄沉着脸尝试了好几次,起初还能沉着冷静,后来次数多了,也终于认清这机关根本不是他这一时半刻的功夫能掌握的。 “干什么,别说你解不开啊?”沈北陌也感觉不对位了,抬头问他。 贺霄思忖片刻措辞,意有所指对她道:“这个东西里面的机簧机关应该极其精细,小关节勾成大关节,环环相扣,也因为太精细,所以一个方向的力道根本控制不了所有机簧,应该是要给出迂回灵巧的力,难得很。” 他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千机伞的主人,不可能听不懂。 贺霄偏眸看着她,果然见她沉默了,顿了顿后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邪门,什么几个方向的力,听不懂,你就是大男人太粗糙,你让开,我试试。” 沈北陌抢了他的手柄,握上的那一瞬间,里面轻微震动的机簧,推动时候给到掌心的那种反馈,这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似能顺着这铁柄往下深入看清楚里面的每一个机关移动时候的位置。 她默不作声晃动着手柄找着感觉,慢慢适应它的操作力道,旁边贺霄的眼神不住深沉了些,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机关大阵,应该是出自百年前的机关大师廖天龙之手。” “那位大师相传是为天赋极佳的奇才,自负高傲,藐视众生,对那些谁人捡去都能用出几分模样来的神兵利器相当鄙夷,觉得自己的得意之作被庸才拿在手中,是对他的侮辱。所以此人一生钻研,做出来的东西极尽精巧细致,非常人所能轻易操控。” 贺霄饶有兴致故意问她,“而这其中最为耳熟能详的一件心血之作,郡主可知叫什么。” 沈北陌不答,只专注于手中的事情。 “说起来,这件神兵跟郡主的渊源也不小。”贺霄知道她现在必不可能敢吭声,一项牙尖嘴利的人忽然间哑巴了,男人的劣根性使然,他干脆双臂环胸反过身来,唇角噙着笑很想看看她此刻的脸色,“名叫千机伞。” 沈北陌淡道:“哦,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她的反应太平淡,比贺霄预想之中的差远了,那种报复的心理反倒是没了趣,他靠在机关台边,侧眼睨着面前的人,低着眉眼,光线太晦暗,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隐约是能瞧出,她的唇角向下抿着,显然情绪很不好。 其实根本也用不着猜,原本他说这话就是故意找她的不痛快,怎么可能会有好情绪。 这句之后谁都没再说话,沉寂的空气中就只剩下了她缓慢拨弄机簧的声音,贺霄摩挲着手指,又往她嘴角看了眼,本该高兴的人现在却高兴不起来,心里不上不下一口气给堵着。 就是因为她这要死不活的鬼样,好像没往心里去似的,让他没能尽兴。 贺霄这么想着。 但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他开始有点受不住这安静又诡异的气氛,清了清嗓子,说道:“怎么样?你能摸到门道吗?这里面应该是有个钢珠压阵,借铁柄的力道将钢珠走到这个位置。” 贺霄在掌心比划给她看,但沈北陌连头都没抬一个,贺霄便将手凑到了她眼前去,“你看一眼,这里。” “就这个方向,能看懂吗?这个是绕过景门……” “就是这里,没事我再给你画一遍,第一遍记不住很正常……” “你看一眼啊,别闷头在这瞎转、”贺霄的手去追她的眼睛,然后被忍无可忍的沈北陌一巴掌给打开了。 那一掌清脆又响亮,拿手背打的,打在他的手腕上,贺霄猝不及防给打歪了手,他火气一冒就要发作:“你他——” 话到一半噎住了,在她冷淡沉寂的眼眸里找不见自己后面想说的话。 “你不要跟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帮不上忙就闭嘴。”沈北陌不耐道,那一记眼神如刀,硬是叫贺霄彻底安静了。 这机关台虽然精细,但跟千机伞比起来显然是小巫见大巫差远了,没多久沈北陌就摸清楚了规律,‘咔哒’一声轻响,整个地室开始发出令人牙关发酸的链条绞动声。 “这不也没有很难吗?”沈北陌不屑丢了铁柄,白了他一眼,从面前缓缓下降的入口处钻了出去。 贺霄被她这么接二连三怼了好几句,心里相当不是滋味,但却并非是那种想要还口还手的义愤填膺。 男人环着手臂,视线落向已经被她解开的机关台,那点子可笑的希冀妄想也彻底被粉碎了。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开廖大师的机关锁,没个数十年苦练的功夫没可能做到。 沈北陌三个字,至此,彻彻底底,盖棺定论。 贺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方才慢慢跟着出去了。 尘封在地下数十年之久地乌宅在这夜之后,由机关大阵承托着,缓缓地重现世间。 宅子露出小半头的时候,被困在里面的人们便也都能趁机爬出来了,除了这些年误入被困死在里面的尸首,剩下的活人没几个,沾了云旌的光,一道被救了出来。 了了这桩事情之后,沈北陌也没了心思再到处闲逛,遵守承诺跟贺霄一道进了降龙关,等候与迎亲队伍汇合。 从那天晚上之后,往后好几天,二人都几乎没再讲过几句话。 对此贺霄也并无异议,只要她安分些别再顶着南邵郡主的头衔到处乱窜,管她几天还是几个月不喜欢说话,反正那张嘴里本来也没什么好话,安静些倒还清净。 但即便是眼前没有看见沈北陌这个人,贺霄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连好几日,夜间发梦。 梦的内容千奇百怪,有她身份暴露被震怒的陛下拖出去午门斩首的,有还在南邵一线峡对阵时候打架途中她忽然摘下了恶鬼面嘲笑他意不意外。 但最最可怕的一个,让他午夜惊醒满头是汗的,当数乌宅机关甬道里,她骑在自己身上时候的后续。 他对一个男人起了那种不该有的冲动,没忍住,被她给发现了,破口大骂说他恶心,他自是不服,两人话赶话就吵了起来,越说越激烈,最后他一个热血上头掐着她的脖子就把人按倒了,说:“恶心是吧?我今天就恶心给你看了,叫你知道招惹我的下场!” 然后狭窄的甬道也消失了,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了床上,还是洞房花烛的大红喜床,他强行扒了人家的衣服,按在身下,他嚣张极了,却又畅快极了,将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的骄傲打碎,反正都已经成这样了,索性那就谁也别要脸了,谁也别想高高在上嘲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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