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蹲在她身边,二人离得近,他自然问道:“靠谱吗?能从这经过?” “必经之路,他们不可能比我快。”沈北陌扬着下巴朝旁边山崖边的桃树示意,“还没到世外坡,这些树龄都不长,土是湿的,一推就倒。” 沈北陌做了个往下砸的手势,李恪连连点头,“靠谱。” 就在这时,后方几支羽箭袭来,两个还未来得及藏匿的士兵登时中箭滚落山崖,沈北陌猛地回头,顺着方向一眼找到了隐藏在崖壁上的暗哨。 “有埋伏!?”李恪立即示意所有人隐蔽,他弓着身子预备还击,沈北陌沉声道:“不像埋伏,可能是天缅的哨兵,这里藏不住了,该死。” 正当沈北陌天人交战之际,下方山崖林中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是柳战等人正好赶至,沈北陌当机立断对李恪快速道:“赌一把,推树。” “好!”李恪也立刻下令道:“你们几个盯住那几个弓箭手,掩护其他人,剩下的跟我上!” 崖边湿漉的泥壤抓不住树根,伴着萧瑟秋风,沈北陌一人当先跳起跃下踩断了其中一棵,树干轰然落下,带落无数泥壤碎石。 沈北陌也在同时往下坠落,她迎头照着柳战跳下去,悍然一拳往下砸,男人猝不及防被她正面骑撞出去,从马后滚落,双双摔在地上。 李恪也没想到沈北陌这么莽,竟是直接单枪匹马的就上了,他赶紧顺着山体往下滑跳,鬼火刀锋利,斩断了好几株拦路的歪脖子树。 此时崖边滚砸下来的树与石也落了下来,下面的小路一片混乱,不少缅兵被砸下了马,情形紧迫之下,李恪挥刀砍伤一名敌军,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赶紧去找沈北陌的下落,“沈北陌!到这边来!” 沈北陌和柳战缠斗在一起,他身边有帮手,又刻意以千机伞的木盒做引,稳稳占据了上风,柳战趁机一脚照着她的面门踢去。 沈北陌后仰避过,腰身韧性极强,但对方速度太快,仍是带飞了她的恶鬼面。 清丽姣好的一张脸,与这浑浊泥泞的山间小路格格不入。 李恪眼前的光景好像停住了一瞬,他惊诧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叫当心,就见沈北陌满脸的沉着冷静,借力飞跳起来,一脚勾飞了柳战手中的木盒。 阴雨的水幕绵绵密密撒下来,水雾遮挡了视线,柳战的面具也在混乱的争斗间掉落,露出了侧脸上狰狞的疤痕。 这短短须臾之间接连而来的冲击太多,李恪转头愣愣盯着那张脸上丑陋的疤,柳战眼神闪烁着挡住脸,手脚并用将面具捡起来。 面具重新戴回脸上的时候,柳战的嗓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森寒:“沈、北、陌、” “沈……”李恪这才猛地回神,再转头时,正好看见树下那身银亮铠甲的沈北陌一脚踩着木盒,徒手‘咔嚓’一声,将变形的盖子彻底损坏。 雨幕打湿了她鬓角的栗色头发,沈北陌喘了两口气,戏谑轻笑着回头。 那笑脸跟有邪性似的,李恪久久无法发出声音,然后下一瞬,他看见千机伞上的层层绷带被丢弃下来,森然的寒光重见天日。 大雨中,一柄锋利硕大的铁伞绞动撑开,恍若活物般灵活,倒提手中,跟着它的主人一同从阴翳中慢慢走出。 她盯着柳战,唰地甩落伞上水迹,简短道:“来战。” 李恪的瞳孔放大,彻底陷入了呆滞。
第49章 反差感 柳战凝视着千机伞, 满眼不甘,雨水淌过面具和下颌, 他以一种扭曲怨毒的目光,盯着沈北陌那张艳丽漂亮的脸。 南邵与天缅的两位名将,都戴面具,都是悍猛激进的前锋,战场上不分伯仲各有千秋,但摘了面具,一个惊为天人, 一个却是张顶着丑陋疤痕的脸。 这是二人第一次看见对方的脸,以这般狼狈的方式。 但沈北陌没给他留下太多酝酿情绪的时间, 千机伞在这风雨中如有神助,硕大的伞面御风将她承托而起,那一腿飞蹬力道恐怖, 柳战掉头就跑, 快得像草原上逃命的羚羊, 飞快跳过一棵横倒的断木。 沈北陌于半空收伞,身形借着力道下坠,与此同时千机伞前端伞面快速收拢成了长锥,似矛似枪, 横扫划开了柳战背后大半的铠甲。 暴雨越发的倾盆, 很快就连视线都受到了影响,上方的山体隐约又有滑坡的征兆,李恪方才如梦惊醒,往前大吼着:“别追了!沈、那个, 唉!” 那三个字像是烫嘴一般,李恪一跺脚疾步跟上前去, 试图追上前头穷追猛打的沈北陌。 沈北陌是杀红了眼,锋利的长矛挥斩于半空,将来不及逃窜的天缅士兵一一诛杀,血珠溅在雨幕中,很快被冲开,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北陌回首见一人一骑逼近,雨太大,晃得人快睁不开眼,但那人身影实在眼熟,沈北陌被他一把攥住腋下带离地面,然后战马凌空一跃跳过了断木。 暴雨冲得山林间朦胧一片,沈北陌被贺霄带进一处山洞里暂避,两人一马,连同后面跟进来的李恪,全都浑身湿漉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铠甲沉重,沈北陌喘着粗气,不服气就这么被柳战跑了,仍是一副不死心的模样盯着洞外。 贺霄是真怕她一个上头就冲出去了,结结实实拦在她身前,一把将人往洞里推了些,“不准去,雨太大了,这种全是峭壁的半山腰最是危险。” 沈北陌被他推着往里退了几步,视线方才回到男人脸上,“他有胆子抢我的伞,我非弄死他不可。” “你现在出去就是老天爷一起弄死你俩。”贺霄不咸不淡说着,太阳穴也是突突地疼,眼看着她脸上的恶鬼面没了,又再转眼看向角落里的李恪。 平日里话最多的主变成了个哑巴,显然是受到的冲击过大,还没回过神来,年轻的小将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脸上藏不住心事,满腹震惊全给写在了表情上。 “二爷……”李恪惶惶叫了他一声。 沈北陌偏头盯着他,这才算是有功夫注意到了这小子身上,千机长矛肃然挥指过去,李恪整个头皮一麻,但震撼太大,实在难以理清其中关系。 “南邵嫁来的公主和沈北陌是同一个人?”李恪摇着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贺霄拦着不让沈北陌上前去,他两手攥着她的肩膀往身后压,劝架似的,沉声对李恪道:“既然你都看见了,这件事,务必保守秘密。” 李恪的心防被这句话给彻底捶垮了,“二爷你早就知道?这可是欺君大罪啊,纸是包不住火的。” 沈北陌的思路简单又粗暴,“我宰了你一样瞒得住。” 李恪看着她这张脸,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告状道:“二爷你看她这臭脾气,能瞒住几时啊。” 贺霄一手一个拦住沈北陌又挡住李恪,这二人各说各的,她单手抄着千机伞试图越过贺霄:“你小子给我当心点,他我是杀不动,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恪确实也是不敢大意千机伞,往后退了两步避其锋芒,嘴上还是不肯认输:“你少在这说大话,你这不、不、不不男、”一句话还没骂完,沈北陌就一把推搡开贺霄的肩膀作势要来打他,吓得李恪掉头就跑。 “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站住!”贺霄牢牢抱住沈北陌的肩膀,仗着体型给她困在怀里,把整个人都抱离了地面,替李恪承诺道:“放心吧,他不会说出去的。” 三个人一匹马挤在山洞里,都是浑身狼狈,这时一道惊雷响过,山间的天气恶劣起来格外骇人,战马不安地扬着脖子嘶鸣。 水流哗哗顺着峭壁往下冲刷,外面的电闪雷鸣让洞里人无法再继续争吵下去,沈北陌还被贺霄困在怀里,沉着脸色往外看了眼,“坏了,这雨要坏事。” 话说完没多久,一阵斜风刮来,积水跟海浪似的倒灌进山洞来,连带着前头一棵倒塌的大树,根系带起泥泞,重重砸在洞口上。 几人眼疾身快狼狈避过,虽是没有受伤,但却是又再重新暴露进了暴雨中。 沈北陌睁不开眼,勉强辨认了一番地形,扬手道:“跟我来。” 南邵的山头,贺霄李恪这种外人自然是比不得沈北陌熟悉,她在雨中绕了一段,带着二人换进了一处崎岖的洞壁。 面前的洞壁道路狭窄,约莫只够一两人通行,但胜在上方的山体崎岖,遮挡了些雨势,雨水顺着山体往下流,再汇聚成水涧而下,好歹是没有再跟豆珠子似的直接往脸上砸了。 李恪气喘吁吁,拉着战马躲进来,慢慢往前艰难行进,忍不住往上看了眼缝隙般的天空,“这要是掉个什么东西下来,直接砸头上,躲都没法躲。” 沈北陌走在最前面开道,嗤声道:“这种山壁才最结实,多少年的穿堂风,该掉的早掉完了,要真给你碰上掉什么下来,那是你阳寿已尽命里该有此一劫。” 这个节骨眼上李恪也没心情跟她斗嘴,只要咬牙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年轻气盛的小将军安慰自己出去了再说,然后视线就不自觉穿过前面贺霄的胳膊,看到了沈北陌手中的千机伞。 那把神兵已经被她收成了最帖服的样子,伞面紧闭,连那修长的伞柄似乎也比战斗时候显得短一些,应当是她为了方便给收起来的。 好神奇的兵器。 好神奇的女人。 ……真的是女人吗? 这个疑问很不合时宜的从李恪脑子里冒出来,但他无法接受二爷娶了一个男人,过了洞房花烛夜,二爷甚至是让这个男人担着王妃的名号整整担了一年。 可这样阴柔漂亮的面相,哪个男的能长成这副模样来。 李恪无法将这张脸和那个踹飞自己导致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的悍匪联系在一起,这种结合实在太过割裂,一想起来好像胸口又在隐隐作痛。 “二爷……”李恪忽然小声拉住前面贺霄的胳臂,“她到底是男的女的啊?” 贺霄很能理解李恪现在这种矛盾的心情,和他当初简直如出一辙,这种感觉终于有人能同样体会到,他轻咳了一声后肯定道:“确是女儿身,沈北陌,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女、女将军、”李恪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贺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待灵珑公主亲如妹妹,这才孤身犯险而来,如此忠义两全的女子,世间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来。” 李恪又再偷偷往前看了眼,心情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混乱,理不出头绪,只能给出最本能的情绪反应来,到现在看着这个高挑的背影,有种不可名状的反差感。 他往前看了眼,又再看了眼,然后被贺霄按着脑袋扒拉了一把打断了思绪,“别看了,总之这事听我的,烂进肚子里,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第50章 臊得慌 这条洞壁往下延伸, 越往后走,逐渐便能听到一股令人震颤的海浪声, 慢慢盖过了上面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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