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人称是,可谁都知道,他很快就要倒霉了。开罪了官家,又有对明章女帝不敬之嫌,谁能容得下他? 仍有头铁之人出列道:“官家,文皇帝之功勋,微臣等自是铭记于心。女子应当也为子嗣,只是若人人都能女子继承家业,岂不是乱了世道?文皇帝英明神武,可几千年才能出一个文皇帝这般英主。旁人家中呢?勋贵家中呢?我朝女子中难道有这么多明秀之人么?” 到时候岂不是到处都是女国公、女侯爷、女将军?这还得了? 当然,这人吸取了前面的教训,特意点了“文皇帝英主”一事,意在绕开这个特例来谈这件事。也是委婉地提醒官家,我没说你祖母哈。 旁人还未说话,勇毅伯就心中着急起来。“房相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把他这个大老粗都憋的会说成语了,他大手一指最前方的人,“林相莫非不是明秀之人?” 位于朝臣最前方的,正是林相林纷,历经三朝的女相,屹立不倒。 只是平日里林相十分低调,近年来除了一些重要事情,轻易不会张口,也有半隐退之意,给新人腾位置的意思。 林相微微一笑:“勇毅伯谬赞了。” 房东泷和顾瑾二人都是参知政事,人称一声副相,可在林相这个老前辈面前都是要低头行礼的。现在勇毅伯那个二愣子直指林相,房东泷如何敢担下这等干系:“臣并无此意。林相是我朝肱骨之臣,夙夜奉公,德高望重,臣一向最为敬服。” 心里忍不住骂道,他娘的,勇毅伯怎么忽然聪明了起来,说谁都好,哪怕是朝中除了林相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官,他都有把握把场面圆回去。 只有林相,也惟有林相! 这种独一无二的地位,只有林相完全致仕了,女官的阴影才能够彻底消除。他们只要等着就是了……就像太上皇即位之初,慢慢地将女官抹去,慢慢地将母亲的阴影抹去。 可偏偏太上皇不中用啊!真的好气啊!跟了个志大才疏的主子,现在都当太上皇了,还要整日里擦屁股,担惊受怕的。 房东泷伏低做小当孙子,已经很多年没当过孙子了。现在又当起了孙子。 秦严见众人面色不一,显然各有成算,也担心反对派又来一句“能如文皇帝、林相这般英才又有几个女子”之类的屁话,他实在听厌了。最后只说:“此次更改律法不容小视,民意不容小觑,朕看还是再议吧。” 今日的朝会就到此结束了。 官家都说了下次再议,反对派准备回家后好好写一写奏章,再开一开小会,下次定能引经据典,将那些意图颠倒伦常之辈都给统统打回原形。 官家看样子也是站在他们那边,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世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要让更多的林相位于高处,而他们这些勤勤恳恳考上来的男人们屈居人下么? 从前从来未有这样的事,除了武周有个上官女相之外,可武皇也没有弄那么多女官啊!好不容易太上皇登基后打压了不少,今上怎么又有和太上皇作对的意思? 好家伙,皇室之间永远是这一辈和上一辈政见不合是吧? 他们真的好羡慕前朝的官员啊!秦汉,唐宋,哪有一家朝堂是这么多女官的呢!偏偏文皇帝开了个“好头”。她的地位又在那里,哪怕是死了,也没人能置喙。 噢对了,弱宋还是算了。不想当宋朝的官员。 他们拉帮结派要搞反对,家中只有女儿的勋贵们也团结起来。此时不争何时争!难不成还要等官家帮他们搞定此事?做你爹的白日大梦呢! 嘿嘿,这事要运作好了,说不定还能讨得圣心呢,说不定女儿也有爵位了呢。女儿虽然比不上儿子,但我不是没儿子么?到时候给女儿招婿,家中子孙后代也都跟我姓,那不也是一样的!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办成这桩事! 太上皇闻知朝中此事,也是勃然大怒,又将秦严叫了过去。 “你究竟要做什么?”太上皇完全想不通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他祖母一手带大的,但他到底还是男儿身啊,何必为那些女子说话呢!女儿有没有继承权,关他秦严什么事!他又不是没有嫡长子! “女儿有继承权,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太上皇完全想不到其实秦严并不介意让秦晔登基,所以他的思路完全没往这边走。“你今日为何要提起你祖母一事!” 今日朝堂上的机锋,他后面也全都知晓了。在他看来,本来这事就没什么好讨论的,当时反对派已经节节胜利,若不是秦严这兔崽子跑出来抛出女帝一事,何至于扭转局面? 秦严淡淡地看了着急的太上皇一眼,忽而笑了:“父皇,儿子一直很好奇一事。您上位之后,对祖母的心腹之臣多有铲除,其中就有不少女官,您究竟在怕什么?” 太上皇:!!! 他恼羞成怒道:“混账!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这逆子!” “噢?若是不怕,何至于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秦严嘲道,“您是一国之君,莫非觉得自己无力驯服朝臣?” 他可是一国之君啊!就以秦严自己来说,男子女子皆可用得,有才华的人,怎么就不能用呢?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论聪明才智,他从来不输别人。只有内心卑劣、才疏识浅之人,才会通过疯狂打压一些人来彰显自己的权位。 太上皇一时间有些急怒攻心,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他死死地盯着秦严,这张脸实则与母亲并不相像,可他愣是从中看到了一些母亲才会有的神态。 呵呵,不愧是母亲带在身边的孙子。这种讨厌的感觉简直是一模一样。也不要怪他这个做爹的恨他,他这般又如何能让他不恨? “秦严,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众生为敌么?”他最终还是缓缓问道。不肯让女儿有继承权的人何其之多,难不成秦严都要一一骂过去?更改律法,说得容易! 秦严脸色淡淡:“父皇,您在宫里太久了,外面已经变天很久了。” 若是皇帝有心做成一件事,那是无论如何都能够做成的!更别提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下面多的是帮手为他效劳。唐玄宗为哄美人高兴,何其荒唐,特意设立荔枝使,千里迢迢想方设法运荔枝到长安,所耗人力物力不知凡几,就这,也无人敢骂。 他秦严忝居帝位几年,干的也还算可以,如今修改律法也并非为一己私心,他相信这事一定能办成的。 祖母一定也会高兴的。阿令也会高兴,灼灼也会高兴。这么多他在乎的人都会高兴,秦闻一个老头子不高兴,那又关他屁事! 太上皇的干预仿佛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不少太上皇的老臣都失望不已,指望太上皇以父亲的名分逼压官家是不成了,只能另想法子。 卢行溪回府就与妻女说了此事。只要不是涉及军情等机密的,他一向是不吝于与妻女分享朝政的。长孙质的衙署性质特殊一些,她就从来不把情报带回家里,很能藏得住话,就连她的郎君也不知道丝毫。 有的时候,一条来自龟兹的军情同时过了长孙质和卢行溪之手,但他们夫妻二人彼此并不知道。 他们能够保守各自的秘密,也能够体谅对方的难处,从来不主动询问。 但今日这事属于是卢行溪能说的。这事其实也关系到他们家呢。 长孙质听了就有些默然。她当然也希望萤萤可以继承家中爵位,只是……本朝第一个女国公,只怕到时候也是争议不休的。她的目光放的更长远一些,想到了外甥女灼灼。 卢照雪却没有阿娘的那么多顾虑,她只是高兴道:“原来那么多百姓都决定要把家财留给女儿么!那真是太好了!” 如今的私产,如果后继无人(即没有儿子),除了妻子本人的嫁妆,家财不是收入宗族就是官府,反而本人的妻女是无权继承的。 卢照雪为自己的那个话本子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兴奋地脸都红了,“阿爹,姨父能同意此事么?” 既然都有百姓请命了,总不能不听听百姓的声音吧? 卢行溪微微摇了摇头:“此事还有的磨呢。”他将朝中不少反对派的意见说了出来。他们倒也有些意见是合理的。 卢照雪皱了皱眉头,长孙质看得可乐:“放心,这些事你姨母也会出力。你小小人儿不必担心成这样。” 也算是萤萤灼灼她们先起了个头,吹进了这股风气,民间有了发声的,皇后娘娘才好参与其中,再添上点助力。还有林相等个别女官,她们也必然会助力的。 这些女官们最是与女帝志同道合,为官处事除了那股抱负之外,还有一层就是共同的理想。 卢行溪又将今日勇毅伯和安大人的事迹说了出来。卢照雪听得嘴巴大张:“阿爹,你们的朝会经常如此么?” 动不动就全武行,多少有点出乎她意料了。 卢行溪:“……倒也不是啦。只是今日稍微激烈了那么一点点,其实不算什么的。” 当年太上皇秦闻还在位的时候,有一次突厥来袭,就有一个太上皇的心腹臣子提议迁都,一副俨然要做南宋第二的模样,有个老将军一气之下,纠集了十来个官员当着皇帝的面就殴打了那怂货。 谁都知道那怂货传达的是皇帝的意思,他们打不着皇帝,难道还找不着他的代言人么?真是将熊熊一窝,有这么个皇帝当家做主,大周朝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景宗文皇帝啊,您走的太早了一些啊,对了,您走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了?(示意,再示意) 那一次卢行溪年轻气盛,也跟过去踹了那鳖孙一脚。还别说,还挺爽。秦闻见自己的心腹被挨揍,气得差点升天,就要立刻处置了这些逆臣。可惜当时大多数官员都不同意迁都,那就是要等着将领抗击突厥了。万众一心之时,秦闻只能忍下这口气,捏着鼻子算了。 卢照雪听说当年还有这等事,也是频频点头:“阿爹你们做得对!像这种准备弃都而逃的人,和叛国贼又有什么区别?”要真是听信他所说,岂不是下一个南宋?大一统的王朝立刻就缩了水,很快就要灭亡了。 “这种人该打!”卢照雪感同身受道。可恶,怎么太上皇在位时,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啊!就这还能混成帝王心腹,那帝王又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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