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信本被梁之语抢白得有些不悦,见女儿确实脸色发白,又怜惜她自幼身体不好,“你是大家小姐,身子不好,就别操心这些事,只管吃好睡好,将来阿爹给你挑个好人家,一辈子和和乐乐的。” 程秋迟心想,我却未必非要嫁个好人家才能和和乐乐的,这几日见了萤萤,还有同窗里也有不少厉害的女孩儿,她们都各有各的本事天赋,莫非只有嫁人一途?嫁得好人家,就是不埋没她们本事了? 就拿萤萤来说,她数算学得这么好,便是当个户部官员也未必使不得,难道就耗在大家族的掌家媳妇一职上了?真是大材小用。 心里想着,却见阿爹温和地看着她,也只能应了。却不大服气。 梁之语听夫君这般说话就是不爽,赶了他去妾室那边。晚上看着女儿入睡了,才出来与贴身奶娘说:“郎君真个可笑!他自己做人父亲的,尚且不看重女儿,连不算隐秘的朝中事都说不得与秋迟,还指望嫁出去后,她的夫婿能对她好?” 奶娘知道夫人对郎君不悦,也不劝:“郎君对小娘子也不是没有父女之情,只是循着那套老规矩罢了。” “谁还和他讲老规矩。女儿的事竟是甩手给我,现在又来惹我女儿伤心,真是个好爹呢!”梁之语道,“你方才也听秋迟下学时候说了,她同桌,那个叫萤萤的,阿爹亲自来接她下学。郎君可有做到过一次?” 梁之语越说越气:“我生的女儿我自己心疼,明儿我也去接秋迟下学。” …… 一大早,卢照雪就被亲爹从被窝中挖了出来。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有些睡意惺忪,看了看外面天色,恨不能脑袋扎进被子里:“阿爹,才卯时呢,都没到你上朝的时候,你让我再睡会。” 她还是个小崽崽啊,要多睡点才长得高。 未来的将军可不能是个小矮墩啊! 卢行溪道:“是谁个上次说要看紫庐山日出的?” “!!!”卢照雪可算是想起来了,前些天她在阿爹书房里看到一幅画,画的正是日出美景,如梦如幻的。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问了阿爹,却是他年少时与友人爬山看见的日出。 小丫头立刻就缠歪起来,说她也要看。 卢行溪只是摇头:“看日出得好早,你起不来。” “阿爹小瞧人,我可不是懒虫。”卢照雪是想到什么就必要去做的。 长孙质也不反对,只说要给女儿穿够衣服来。 昨日上大朝,今日上小朝,就不用那么早去宫中。卢行溪特意定了今日出发,昨晚吃饭还在说呢,那时候卢照雪点头可开心了。 果不其然,这一大早的又开始懒性发作,要耍赖皮了。 卢照雪:“阿爹再容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还去不去了?” 卢照雪:“去,当然去!”她知道阿爹肯定不会逼迫自己去,只是这次自己言而无信了,下次在亲爹面前就没有信用可言了。她人虽小,也是懂得道理的。 遂艰难地爬了起来,卢行溪亲自与她擦了脸,又问她饿不饿。 卢照雪摸了摸肚皮:“好像不是很饿。” 卢行溪也不强迫孩子吃东西,“看完日出,阿爹早些送你去幼学,你们幼学旁边就有一家油饼店,味道可香了。” 卢照雪听他形容,也期待起来。又问:“阿娘不去么?” 她自己起的那么早,难免也起了坏心,也不叫阿娘睡懒觉。 卢行溪点一点她鼻子:“你可别调皮,惹恼了你娘,仔细你的皮!” “哈哈。”卢照雪做出“羞羞脸”的表情,“还是阿爹心疼阿娘。” “你阿娘昨晚睡得晚,不要吵她。”他自己起床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呢。 父女两个收拾完毕,一起出了门。 这次卢行溪没有当马夫,而是坐进了马车里,与女儿一道看着外面景色。 卢照雪这辈子从未起过这么早,不过卯时一刻,周围仍黑黑的。长安虽有不夜城之称,却也有宵禁,最晚热闹到丑时也都散了。现在这个点,若非真有要事,或是如卢家父女这般兴致勃勃看日出的,还真不会出门。 还有些寒气,卢行溪给女儿拿个汤婆子在手里:“这般便不冷了。” “爹爹周到。”卢照雪掩了帘子,仍有些困意。到了城门,爹爹掀开帘子打了个招呼,却原来守门的将士又是阿爹旧日同窗,遂放行了。 “这算不算公器私用?”卢照雪学了个新词,就捡出来用。 “怎就到公器私用的地步了?”卢行溪笑道,“我的身份他也知晓,并非外来人,最近朝中无大事,没有逃犯也没有间谍。你是不知晓,京中王孙子弟,个个夜晚归来,夜晚出城,戏耍几天几夜。” 又说:“不过这种关系确实少用为好。” 卢照雪笑道:“阿爹年轻时,可也是这样一玩几日的?” “阿爹才没那么浪荡。不然你阿娘也看不中我。”卢行溪得意道,能与心上人成婚,至今是他美事。 到了山脚,卢行溪知道女儿爬不动,天气又冷,用厚厚披风裹住女儿,背了她在身上,一路上山。 “阿爹,我重不重?” 卢行溪应道:“小胳膊小腿,能有多重呢。” “我要多吃点,吃得壮壮的,往后还要当大将军呢!” “哟,这会儿又升格成大将军了!”卢行溪笑话她一时一个主意,“若阿爹是官家,就点了你做大将军,只是阿爹不是,只能劳你自食其力了。” “阿爹口无遮拦,该打该打。”卢照雪虽这般说着,却不甚在意,父女间的话,又不会被旁人听到。 “我往后要靠自己的。自食其力,不白活了这一辈子,就像阿娘、姨母她们一样。”她小声道。 童言稚语,卢行溪将女儿掂了掂,背得更紧了些。 卢照雪双手抱住亲爹脖子:“阿爹真好。”
第8章 阿爹的背上源源不断散着热气,卢照雪都快要睡着了,不对,是已经睡着了。 卢行溪终于到了山顶上,累倒是不累,他年轻(自以为的),又有武艺在身,自然不觉得爬山辛苦。对女儿说“到了”,却没人应,回头一看,小姑娘闭着眼睛睡着了。 在这山顶上睡觉,可不值得这一趟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家中大暖窝里睡呢。到时候闺女醒了,只怕还要怨他呢。 日出将出,他将女儿叫醒了。 卢照雪刚醒,就见到日出的美景,喜不自胜,惊喜得不得了:“阿爹!好漂亮啊!” 是真的漂亮! 紫庐山本就漂亮,山林郁郁葱葱,太阳出来了,缓缓升起,光芒既柔和又耀眼。天空也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明黄色慢慢转为橙红色。 卢照雪看着这大自然美妙的一幕,目不转睛的。 世界仿佛都随着日出而苏醒过来了。鸟雀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卢照雪呼吸着这有些寒冷的空气,吹着自由自在的山风,给了个大大的笑容。 她忽然大喊道:“紫庐山!我是萤萤,我以后要做大将军!” 卢行溪见女儿这般高兴,也十分高兴,他也学着女儿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做合拢状:“萤萤!我听见啦!你要努力!” 卢照雪得了回应,笑个不停。 其实她也知道紫庐山不会说话,阿爹是在哄她,可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听见了紫庐山的回答。山本不言,可山中的鸟雀在呼应,最近的一只,甚至离它很近很近;山风也在呼应,吹起了她的鬓角和裙摆;山花也在呼应,摇头晃脑,它们都在支持一个叫萤萤的小女孩的梦想。 卢行溪看着女儿的笑容,只觉得比自己当年第一次登山看见日出时还要高兴。女儿的梦想,一定能实现的。 父女俩玩了个开心。卢行溪说:“你比阿爹幸运,阿爹像你这么小的时候,没能来看这日出,人世间有很多道美丽的风景,今后你要一一去看,好不好?” 卢照雪点头:“好!到时候我也做个打卡,我去过哪些地方,都拿纸笔记录下来。”阿娘说的“打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今天我打卡了紫庐山~以后我还会去很多地方的!总有一天,我去过的地方,一定会比阿爹还要多。” “那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卢行溪听小人儿立下大志向,只是笑。 下山的时候,卢照雪还道呢:“真是值得,好在我没睡懒觉。”又说:“我要画下来,到时候给阿娘看。” 卢行溪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好。” 卢照雪又道:“我真是不虚……嗯,不虚什么来着?” “不虚此行。”返程的时候,卢行溪还是背着女儿,“你可有听过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故事?正合你的心态。” 卢照雪摇头:“阿爹说给我听。” “晋朝的时候,有个叫王子猷的,是个随性之人。他呢,有天晚上睡不着觉,想起了一个叫戴安道的朋友,想去找人家夜聊。” “等等,”卢照雪是个会知识迁移的好宝宝,“这个故事的开头,和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很像啊!” 嘻嘻嘻,又是一个不睡觉的人。 卢照雪笑着道:“(咚咚咚)怀民!怀民!我知道你还没睡,快出来我们一起赏月呀!” 女儿还模仿起敲门声来了,卢行溪觉得她真是可爱的要死,却解释说:“不一样,不一样。这个王子猷想朋友了,就坐船去剡县见他,嗯,总之路途是不近的。” “那他最后见着了么?”卢照雪问道。 “没有。他坐了一夜的船,又是咏诗又是唱歌,终于到了朋友家门口。然后就来了一句,‘回去吧。’” 卢照雪:“???” 他都坐了一夜的船了,这么辛苦赶来见朋友,怎么过家门而不入,就要返程了呢。“阿爹,坐船可辛苦了呢。”她小时候有一年也被爹娘带去拜访长辈,坐了三日的船,只记得船上并不好受。 “是啊。”卢行溪道,“这就是名士的性子,随性而为。旁人问他原因,他就说‘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卢照雪:“……”她终于体会到一点点不对劲了,“所以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卢行溪道:“世家公子,岂有亲自操舟的?” 卢照雪懂了。原来,每个故事里都是有个冤种的。只是这个冤种不是戴安道罢了。是船夫。 人家船夫划了一晚上才送主人到朋友家,刚想着歇息一会儿,谁曾想主人进都不进,转身就要回去了。有一种打工人的难受,叫做白做工。卢照雪虽还未沦为打工人,小小年纪却已经很有同理心,唏嘘不已。 真是个大冤种啊。 父女俩说话间,就到了第一幼学门口。也快到了卢行溪上朝的时间,再等不及了,他将女儿交到一早等候的程密手中,程密还困着呢。他也是卢行溪的大冤种朋友,昨儿给他发帖子说,辰时正等在幼学门口,有好东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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