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面色沉沉,抱着她半直起身,斜倚上身后的墙壁:“我没说过。” “我只说不会朝你训斥,但我还是会生气。” 黎梨半迷半醒地,小魔头本性展露无遗,松快地舒了一口气:“你不朝我发脾气就好,我才不管你生不生闷气呢。” 云谏:“……” 果真是个没良心的。 他摸出方才的药瓶子,应道:“好啊,那待会儿你觉得疼,也别咬我就行。” 黎梨正抬手摸着痛得麻肿得唇瓣,闻言立即皱起了小脸。 小魔头垂头又丧气,做好了准备要再委屈一下可怜的下唇。 然而瓷瓶开口声响起,药油的辛辣气味传出来后,方才还在放狠话的少年还是默默松了衣裳,将结实的肩颈送到了她的嘴边。 黎梨愣愣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他肩上的小巧牙印。 她神思犹自混沌,脑海里却渐渐浮现出他先前无声揽着她的纵容模样。 一直在半空中悠悠荡荡的魂魄好像清醒了些,顺着理智的牵引,摇摇摆摆回落躯壳,她略微涣散的瞳孔缓缓收拢了起来。 黎梨凝起眼眸端详那道牙印,看出她先前咬得可谓丝毫不留情面,痕迹深陷,几道尖口还隐隐透着血色。 可他一声不吭,甚至眼下还是照样愿意纵容她。 黎梨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为她做这么多? 不及细想,背上的药油又霍然生热,熟悉的灼痛像烙铁烫上皮肉,黎梨闷哼一声埋到云谏衣襟前。 云谏原本还沉着脸,见她当真要自己捱又忍不住直皱眉,将她捞起来些:“我方才只是气话,你咬我,咬我就好。” 黎梨瞧着那个深得紫红的牙印,哪里还肯答应,伏在他肩头瑟瑟颤抖,就是不愿张口。 云谏没了辙,只得揽着她连声安抚:“别怕,药效很快就会过去……” 他心中惦记,数着时间,却不自觉地从二人的相拥姿态中觉出些异样来。 先前她扑进他怀里时还好,但眼下他衣裳敞开,二人中间没了挡碍,有些感觉便清楚得叫人难以忽视。 云谏尚且不算太慌,他记得她褪至臂弯的衣物,都只是外衫。 外衫而已。 他记得揽星楼的夏夜里看到的,除了外衫,其实还有件软绸丝带的轻薄衣料,那才是贴身所穿。 只要有它在,待会儿她清醒过来,二人也不至于过分不自在。 可是,这触感未免也太…… 云谏依稀觉得不大对,迟疑地垂眼望去。 他脸上的神色逐渐僵住了。 她的青丝早已被他撩到一侧,展露出的后颈与背部干净无束,哪里有什么丝带系带的影子? ……等等,那贴身的衣料怎么不在? 他迟滞的片刻里,黎梨在药油的灼烧中备受煎熬。 “为何我觉得这次的药更疼了?” 她好像掉进了一面煎锅,疼得环住他的肩颈,乳燕投林般抽泣着寻求安慰。 云谏只得硬着头皮抱住她。 他有心留出距离,可黎梨疼得如同利刃在剜,像株无助藤花,寻得了倚仗就紧紧攀缠了上去,不自觉地蹭身依赖。 此时屋外的翠鸟携风归巢,落到木棉树枝头,娇声啼鸣。 洁白圆朵的木棉花绽开,柔软的棉籽随着微凌晚 风,若即若离地挨到面前的树干上。 秋高气爽,云谏却觉得热得发燥。 在真切的肌肤相贴之下,他终于明白,方才一直错觉的绵软面料与微突花纹是什么。 云谏不敢细想,一晃眼却看到木棉花随风而行,柔软的棉团旋即贴上结实的树干,在相近中压得雪白圆弧微缓。 他脊骨绷得发紧,连呼吸都顿滞,耳边却适时传来她的嗓音,还在呜咽着唤他的名字:“云谏……” 黎梨只听到云谏喉间喘了声,随即腰间便是一紧,天地颠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翻身压到了身下。 促热的吐息落到鬓边,烫得她耳尖都软了些,甚至连药油的药效何时过了都不知道。 “怎,怎么了?” 黎梨睁着湿漉漉的双眼,下意识抬手,却被他握紧腕子扣到了一旁。 “……黎梨,这儿是别人的屋舍。” “所以呢?” 云谏难以开口,只得忍声侧开脸,兀自腾出一手摸索榻边。 黎梨想要坐起身,云谏察觉她的意图,心中慌乱,又一把将她按了回去。 黎梨语气里多了情绪:“做什么?” 云谏闭了闭眼,生无可恋:“……你衣裳呢?” 她的衣裳?不就在…… 黎梨下意识往二人怀抱的间隙处望去,猝然撞见春光,蓦地脑子就空白了一瞬。 ……等等,她的小衣哪里去了! 难怪……难怪这两日总觉得身上自由无拘得过分! 想来该是常二丫年纪还小,不大明白,替她换衣衫的时候疏漏了。 方才她脑子迷糊得紧,背部发疼,想也不想就解了碍着上药的外衫,却不知道其下毫无遮掩,竟然还敢投怀…… 云谏怕她窘迫,胡乱将她褪下的衣裳拉了起来,编话哄她:“没事,屋内灯暗,我没看到……” 他一垂眼就忘了满腹的话语。 眼前的少女墨发尽数散开,瀑布般倾泻在枕边,原本白皙的肌肤飞满红霞,松懈的领口里蜜意绯粉。 许是觉得难为情,她一心低头佯装着系衣带,发觉他看自己,湿润的眸光悄然在他脸上掠下,又蜻蜓点水般快速离开。 屋舍萧条,棉榻破旧,却因她的羞赧模样凭空多了几分盎然春意。 云谏原本想要起身,却在自己未发觉的时候,已经躺回她身旁,重新将她拥入怀里。 黎梨在这样一场鸡飞狗跳的结尾,难得地安静乖巧,把手轻轻搭到了他的臂间。 二人身侧花香沉浮,时轻时重,云谏清楚听见自己心里的私占欲在叫嚣。 屋内的烛火已经燃尽,只有矮窄的条窗漏入些微月光,将两道身影拉长了投到墙壁上。 “黎梨。” 云谏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中开了口。 “你还记得揽星楼的酒吗?”
第28章 解药 黎梨发着呆,随着他的嗓音拢回些心神。 “记得的,”她闷声回道,“那酒味道温和,性子却烈,害我醉得不轻。” 竟然神智不清到拉着他做了那等糊涂荒唐事。 “不是的,你没有醉。”云谏却轻声否认了。 他说道:“那酒带有药性,你与我都中了药。” 中了药? 黎梨茫然抬起脸。 云谏稍微侧开了身,好让幽明月华更多地照进二人中间,看轻些彼此的神情。 他耐心地将那壶酒的来头同她讲诉了一遍。 “……我们身上花香久久不散,正是因为那酒里的药效还未解尽,还将复发。” 他顿了顿,说得清楚。 “那夜解药之事,还要做两次。” 黎梨听着他的意思,怔怔然又开始走神。 云谏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她时而苦恼,时而展眉,思及她三心二意的前科累累,他不想去猜她现在在想什么。 他轻抚她的脸,召回她的注意力:“黎梨。” “是我的话,可以吗?” 黎梨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眸光诧异地闪了下。 云谏专心等着她的回答,却意外听见了她有些磕绊的话语。 “你,你还愿意与我……” 他难得迷茫了瞬。 “……你为何会觉得我不愿意?” 黎梨回想起自己的不厚道,兀自低头捻起了他的衣袖。 “我记得清楚,那夜你诸多推拒与挣扎,是我连哄带骗,生搂硬抱,好不容易才对你用了强的,真是费了我好大工夫。” 云谏:“……” 他真不知道该说她自信,还是该说她不自信。 说她自信吧,她又觉得自己令人推拒,那夜于他是场勉强,说她不自信吧,她又觉得自己有力气制得住他,甚至还能用强。 但黎梨想到他刚刚的话,更有些闷闷不乐了:“我还以为你没有醉,所以才百般抗拒的呢……” “原来你也中了药,中了药还那样推我,可见你是真的不情愿……” “我没有不情愿。” 云谏将她搂起,让她枕到自己身上,无奈叹气道:“我知你迟钝,却没想到你迟钝得如此过分。” “起初我确实推拒过,但只是因为担心你醒来了会后悔。那夜漫长,你再往后想想,我的样子当真像是不情愿吗?” 揽星楼一夜,黎梨浓茶入眼,其实许多场景都看不真切。 但听他所言,她真去回想时,又逐渐想起些被她记忆深埋的起伏光影。 彼时情到浓时,缱绻悱恻的亲吻伴着花香落下,修长指节按在腰腿边,滚烫相融。 他的双眸向来色浅清冽,但那夜低头望着她的时候,里面的欲念迷离炽热得无法遮掩。 ……甚至好像比她还要沉溺几分。 黎梨哑了哑。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她醉得犯浑,醒来后又听他说起云家家规,见他连藏库信物都交到了自己手上,她一度还有些辣手摧花、夺色欺财的愧疚感。 原来…… 云谏见她不说话,生怕她又想岔了误会,同她解释道:“我并非真的抗拒,别说那时候中药了,平日里好端端的时候,我不是也很愿意吗?” 他想了想,认真举证道:“就像方才上药,就像在学府书斋,就像在雨夜的山缝里,你闻见我这身花香,其实也知道我……” 黎梨听得额角一跳,忙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不必再说,我都明白了!” 下一刻,她又迟疑起来:“……等等,在山缝的时候怎么了?” “那时候我不是睡着了吗?” 云谏意识说漏嘴,眼神飘忽了下。 黎梨立即懂了,一言难尽看着他:“我真是没想到,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趁我睡着……” 云谏扒下她的手,险些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行不轨事!” 黎梨更是一言难尽:“我人都趴你身上睡着了,你却什么都不做,光在那里想了一夜……” 云谏:“……” 被这茬子打断,他哭笑不得拉她回去:“别扯远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方才的问题?” “记得的。” 黎梨老实道,“你想与我一起解药。” 听她几声,云谏心下随之紧张:“所以……” 他还没说完,便听见她应了声。 “嗯,是你的话,当然可以啊。” 云谏搂着她的手一下收紧。 但他还未来得及欢喜,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怦乱的心跳慢慢缓了下去,向她移去视线。 黎梨比他预想的要从容太多,她半趴在他前襟上,还在随手勾勒着他衣裳上的暗纹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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