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梨看着面前低矮的窗户,迷惘问道:“你爬不进来?” 云谏:“……我怕等下爬不出去。” 他胡乱揉了把她的头发:“你好大胆子放我进屋子,这儿可听不见打更声。” 打更声。 黎梨想起前几夜在城墙上幕天席地的荒唐,难得低头轻咳了声:“那你,你早些回去?” “再等等。” 云谏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锦囊,往她的衣带上挂去,嘱咐道:“酒水铺子的掌柜说我们喝的香酒特殊,这是他给我的丹丸。” “这丹丸或许用得上,你要时时带在身边……” 他动作不停,絮絮叨叨说着,黎梨的目光却落到了窗台边上。 有张金边描绘的小纸张掉在上面,是云谏方才取物时,不经意从袖子里带出来的。 黎梨与祁愉姑娘有些交情,认得出这是八珍阁的首饰购票,似乎……是一枝玉兰簪子。 那边云谏系好锦囊,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走神了么,可有听见我说的话?” 黎梨回神点点头,应道:“听见了,你说若是药发的时候你不在身边,那就服下这枚丹丸,可以压一压药效。” 云谏满意颔首,又捏了捏她的脸:“我这几日在蒙西街头,替你买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 “过几日户部要办秋收宴,届时我一并拿给你。” 黎梨悄悄瞄了眼购票上的簪子图样,玉兰花缠枝相扭,模样的确十分趣致。 轻轻的甜意泛上心头,她嫣然笑道:“好啊。” “那到时候,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好了。” * 秋收宴是户部的意思,他们想着蒙西山高皇帝远,世家大族在此蟠踞生根,新政的落实,少不得要地头蛇们帮协几 分。 于是京官们趁着秋收节日,设了此宴与地头蛇们见上一面,也好顺道与他们宣说新政。 长辈们循规蹈矩,办的男女分席,这儿的女席可没有安煦长公主办的那样有趣,黎梨待没多久就觉得闷,出了院子吹吹夜风。 她想了想,从袖子间摸出一方素净帕子,抚摸过针脚生疏又别扭的刺绣,一时觉得懊恼。 早知道就不说什么送他一样东西了! 绣成这样,真是送不出手。 要不随便从花坛里揪朵花送给他好了……估计他也会很高兴的。 正胡乱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笑声:“郡主,你在这儿做什么?” 黎梨回头:“沈弈?” 沈弈走近前:“我刚赶从外头赶回来参宴,你怎么……” 他视线落到她手中的帕子上,迟疑道:“这个馅饼是你绣的?” 馅饼。 黎梨一听就炸了毛,腾地跳了起来:“这是梨花!梨花!” 沈弈打了个哆嗦,忙缩了缩脖子:“郡主息怒,是我眼拙,我眼拙了。” 黎梨凶完又有些沮丧,苦着脸打量手里的帕子:“我就说这玩意送不出手,就该在花坛里揪朵花……” “送人的?” 沈弈一怔,想起这儿的赠花习俗,立即笑了:“郡主说什么呢,这个馅饼是你绣的,自然比花坛里的所有花都要好。” 黎梨凉飕飕看着他,沈弈后知后觉又打一激灵,改口道:“梨花,梨花……” 他安慰道:“郡主是女子,当然会偏爱精致美物,但我们男子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是在意之人所赠,都是最好的。” 黎梨半信半疑,沈弈却对自己的话语很有自信,拉她过去:“走,我带你去男席找他。” 两人穿过庭湖畔,往园林边走去,黎梨犹在忐忑:“你确定他不会笑话我?” 沈弈好声保证道:“云二公子肯定不会——” “云二公子真是会啊,挑这些女人物件从未出过差错。” 这时,一道轻细的嗓音从两树花枝后突兀传来。 这边二人步伐顿住,茫然往树丛后望去。 “上次你给我买的脂粉,真是香啊,我自己可挑不到这么好的。” 脂粉。 黎梨手里动作微紧。 那边枝影绰绰间,一高一低两道人影站着,左边那道纤细娇小的身影穿着鹅黄鲜嫩的裙子,正朝眼前人伸手:“手里拿着什么?” “给你的簪子。” 另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 沈弈一听就知道是谁,瞬间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难道他一回来就撞上这种捉奸的戏码了吗? 他暗自觑向身边:“郡主……” 黎梨定眼望着前方,片刻后伸手拂开挡眼的花枝,目光轻而易举地定了位,落在那道熟悉的绛红身影上。 对面的清秀姑娘刚从他手里接过一支簪子,笑道:“真好看,得不少银钱吧,你可真舍得……” 黎梨听见云谏的声音:“你首饰简朴,总要有些装点才好。” 那姑娘欢声笑了起来。 黎梨麻木地移去视线,望着她手里的发簪,只见玉兰花缠枝相扭,十分趣致。 与那夜他袖子里掉出来的购票一模一样。 黎梨握着那方绣得艰难的帕子,只觉得自己指尖上的细微针伤像道天大的笑话。 沈弈想起,她前不久还在担心对方会不会喜欢她的馅饼帕子。 他忍不住替她暗骂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前儿才给郡主送花盒,今夜就给别的姑娘送花簪! 云二公子真是好大好花的一颗心! 而花树后头,那清秀姑娘似乎很不擅长用簪子,拿着簪子,连簪几下都簪错了位置,黎梨看见云谏很无奈地叹了声,替她取了下来。 “小心些,我来吧。” 云谏没有抱怨面前姑娘的多事麻烦,而是耐心替她簪正了簪子,甚至分出心神,低头替她拢齐髻间微散的发丝。 “懂了么,往后这样簪就行……” 黎梨先前还好好的,看到这里,鼻子和眼眶忽然就酸了。 她不可谓不熟悉,他这样的语气与神情。 他在她面前,就总是这副温柔模样。 黎梨喉间哽咽了下,终是松开抬着花枝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哎……” 沈弈急得原地跳脚,想了想还是赶紧追了上去:“郡主!” 花树后的云谏似有所感,侧目看来,只看见一树颤颤巍巍的枝条,后头空荡荡的并无人影。 他的心跳还是莫名乱了起来。 直到跟前空了,云谏仍站原地缓了良久,才转身回去宴会的男席。 此时酒过三巡,户部官员都喝红了脸,粗着嗓子喊道:“我们这新政,若能有在座各位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届时圣上龙颜大悦,我们定然报上各位的功劳,替各位讨个赏!” 底下众人纷纷大笑着举杯应道:“好!” “愿鼎力相助!” 觥筹兴起,又推了杯盏一轮。 云谏百无聊赖陪饮了两圈,酒水下肚,心里的不安却烧灼得愈发强烈。 他忍不住瞟向门外,这场宴会乏味,她该要无聊坏了。 云谏按住自己的心跳,就想起身去寻人,却见门口恰好拐进一位户部的随侍。 那随侍生了张喜庆洋洋的笑脸,似乎见谁都十分乐呵,到了云谏身前,仍旧笑吟吟的。 “云二公子,郡主让我将这个给你!” 他递上一个小布包,晃动间琳琅作响。 ——“那到时候,我也送你一件东西好了。” 云谏想起那夜黎梨的话,立即展颜露出了笑意:“有劳,多谢。” 接过那布包,触手似乎有点金玉器的分量,云谏等不及地挑开绳结,往里看去。 只一眼,他刚浮起的笑容便瞬间凝固。 空荡的包裹里头,只静静躺着一块温润厚沉的脂白玉佩,还有一枚挂着梨花坠子的鱼形令牌。 这两样他都十分熟悉,都是他亲自送到她手上的。 若说有什么陌生的,那便是旁边的柔软料子,似乎是方素净帕子。 云谏愣愣然,拿起那帕子,却发现它被人绞成了几块碎片,上面有枝梨花刺绣,针脚青涩却认真,早已被剪得惨烈。 他反应不过来,怔忡着抬头望那随侍。 随侍触上他的目光,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这个!” 他摸出一个小锦囊递给云谏:“郡主还托我传一句话……” 云谏望着前些日子才给她别上腰间的锦囊,那是嘱咐过她,若是药发时他不在,让她先服下压制药性的丹丸。 他听见随侍的转达,似乎听见她站在跟前对他说。 “现在不喜欢了。”
第35章 半夜 黎梨铰了帕子,丢给随侍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县府西南角落走去。 沈弈见她眼里盛着晶莹水光,生怕她想不开要做傻事,半步都不敢离。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试图宽慰道:“郡主,此时下结论还太早了些,毕竟云二公子不像是那种贪色重欲之人……” “才不是呢!” 黎梨用力抹掉剩下的泪珠:“你不知道,他重欲得很!” 沈弈:“……” ……不是,云二公子你到底做过什么啊! 沈弈艰难挣扎了下:“我的意思是,此事蹊跷,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 “隐情?” 黎梨驻足看来,嗓音有些闷:“你倒说说,若是你早有心上人,你会因为什么样的隐情,去给别的姑娘送脂粉与发簪?” 沈弈被问住了,支吾两声后含糊道:“或许是因为那姑娘日子过得凄苦朴素,我心生善意,顺手为之……”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心虚牵强,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黎梨哼了声。 “过得凄苦朴素,不是应该给她钱财银两才对么?” 黎梨收回视线,闷闷不乐地往前走:“ 且不提他送去的脂粉与簪子多么暧昧不明了,单是他亲自替她插簪挽发,这就已经错得无可挽回!” 她经过一枚小石,抬脚就将它踢到了远处。 听着啪嗒飞石声,黎梨一低头更是委屈:“这世间真有姑娘不会用簪子吗?我都看出来了,她在那儿装,他在那儿陪她演,两人愿打愿挨,好一对郎情妾意。” “倒是我多余了,不如成全了他们俩!” 沈弈眼瞧着县府的马厩逐渐出现在前头,心中一阵发慌:“成全归成全,郡主你这大半夜的,是要往何处去?” “成全归成全,”黎梨冷笑了声,“我堂堂郡主,岂是任他欺负的?” 她迈步进了马厩,拾起一根马鞭,抬手就往地下抽了一道,“啪”地一声,草尘四起。 黎梨目光坚定:“我去找五哥,叫五哥打死他!” 沈弈:“……” 黎梨捞起裙子就要往马背上爬,然而姿势实在生疏,几下都踩空了马蹬往下滑,看得沈弈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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