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有样学样,掩着脸笑得阴险:“死定了!” 两人“桀桀桀”地笑了起来。 萧玳一言难尽地望着这副场景。 片刻后,他转向云谏:“他们脑子被冻坏了?” 云谏看着那道浅色身影,乌黑柔顺的发辫垂了下来,白绒的结系在上面,正在轻风中欢快地晃荡着。 他笑了声:“当真可爱。” 沈弈恰好捡了颗橙子起身,撞上此言受宠若惊。 他羞赧低下头:“在说我吗?” 云谏一顿,微笑着问萧玳:“我真的不能杀了他吗?” 萧玳温和应道:“最好不要。” 黎梨注意到了来人,雀跃地唤道:“五哥,吃橙子吗?” “吃。” 萧玳应了声,又朝她挥挥手中的折子。 “天晴了,下午我们得去羌摇使臣那边走一趟了。” * 羌摇使臣落脚的宅院颇大,与那群只顾着起事的冒牌货不同,真使臣们挑选的宅子相当堂皇富丽,步步红砖,金光辉映。 总使臣是位健言的中年汉子,见了来访的四人,先行了个羌礼问安,听见他说出熟稔的羌音,四人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赖津一边引着路,一边带着歉意说道:“此次遭逢大劫,幸得几位大人相救,才保住了性命。” “本该早日登门致谢的,但此前小可汗伤得太重,我们分身乏术,反倒累得各位屈驾了。” 萧玳忙制止了:“哪里话,你们远道而来,自然该我们主动照顾些。” “只是前些时日事务繁杂,又下雪难 行,拖至今日才来登门拜访,我们也……” 前头几人客套说着话,后头的小鸳鸯慢吞吞地跟着。 黎梨有些担心,扯了扯云谏的袖子: “出门到底颠簸,你觉得如何?不行的话,我们早些回去……” 云谏在宽阔的衣袂下反手牵住她,懒声道:“我不至于那么没用,会在你面前说不行。” 黎梨听着古怪,只觉他话里有话,狐疑地拧起眉。 云谏后知后觉发现了歧义。 他懒得辩驳,还乐得低头去逗她: “你觉得如何,我不行么?” 黎梨:“……” 她默默转开脸,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牵住不放,两人在袖子下斗着法,忽听见赖津的招呼声。 “对了,这位就是朝和郡主吧?” 黎梨忙抬头应了,赖津笑道:“小可汗伤得厉害,醒来后多次提起,那日若非郡主出言相救,只怕他早已遭遇不测。” “他说了好几次,想要当面与你道谢呢。” 话说着,他便着人通传,领众人穿过雕龙画凤的游廊,掀起层层毛毡,终于进了主院居室。 地龙烧得旺盛,满室馨香,隔着薄绮绣屏,隐隐约约能瞧见榻边几道身影,侍从们正服侍着主子用汤药。 赖津提示了声:“小可汗,客人到了。” 榻上的人影闻言,在侍从们的搀扶下坐起了些:“快请进。” 黎梨随着萧玳绕过屏风,这才看清真正的贺若仁的模样。 那日在胡虏府中匆匆一瞥,当时他久受拘禁,形容狼狈不堪,抹了灰似的一张脸,甚至瞧不清他的年岁。 今日看来,才发现这小可汗岁数很轻,约莫十五六的年纪,五官轮廓清秀又青涩,但生了双羌摇皇室特有的栗目眼眸,是鲜见的晶莹明亮。 黎梨不免多看了几眼。 众人刚想主动见个礼,就见对方撑手,一把支起身子,朝来客的方向咧出个灿烂笑容: “朝和郡主?” 黎梨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招呼,然后就听见身后的云谏皮笑肉不笑的一声。 黎梨从善如流地后退了些,散在背后的如墨乌发都若即若离地贴近了他,这才感觉身后人的气息少了些冷硬。 她简单行了个礼:“是我,小可汗身体可好些了?” 贺若仁眨着那双漂亮的栗色眼睛:“好许多了。” 他抚抚仍在闷疼的胸口:“那日多亏了郡主机敏帮言,不然我早被乱刀砍死了。” 黎梨瞧他言行率性,不像个拘礼的,便笑着应道:“也是小可汗吉人天相,反应又快,若非你趁乱将佩刀塞给了我,或许我都猜不出你的身份。” 说罢她看了眼沈弈,后者了然,将带来的十九路刻纹弯刀恭敬还了回去:“这是小可汗的佩刀,今日我们总算可以物归原主了。” 贺若仁依言接了过来,但他看看自己随携的佩刀,又看了看黎梨。 忽就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不留着吗?” 话语一落,这下不止云谏,萧玳也听出了些旁的意味。 他嘴角筋肉抽了下:“小可汗别说笑。” “刀上镶有红色刚玉,依羌摇国俗,岂是人人都能留着自用的?” 赖津也紧忙用羌语提示:“小可汗,此话有些唐突了。” “哦。”榻上的少年似乎有些遗憾。 那边侍从们从远处搬来了坐椅,大弘的四人预着要被招呼落座了,果然下一刻就见榻上的小可汗坐直了身。 “郡主。” 结果他只唤了黎梨一人。 然后,他好奇又认真地问道:“大弘的姑娘,都像你这样漂亮吗?” 黎梨:“……” 萧玳眉梢突突地跳,牙根一痒,又想去回去写信给黎析了。 云谏直接从后用力搂住她,埋头靠到她颈侧。 “我不行了,伤口好疼,难受。” 黎梨被他的额发蹭着颈边,也不知是真是假,心就慌了,忙回头搀他:“怎么突然就疼了?” 萧玳一眼看穿他的伎俩。 但他心底有杆子称,若自家白菜非得选一只猪,那身边这只打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刚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猪,显然要比对面榻上那只才见一面的猪更令人容易接受些。 他果断拍了板:“定是屋里太闷了,你带他出去透透气。” 黎梨连声应了,搀住云谏出了门。 厚重的毡帘在身后盖下,遮挡住了屋内的熏暖,冬日的寒意扑面而来,吸入肺腑的空气一阵激凉。 黎梨不由得放轻了些呼吸,问云谏道:“好受些了吗?” “没有。” 云谏幽幽怨怨地瞥她:“你看了他好久,怎么,他的眼睛很好看?” 黎梨终于明白过来,哑然失笑:“你装的?” 云谏不说话,拉着她往花园里去,远离了身后的房间。 石径上的积雪消得差不多,踩上去轻微碎响,二人脚步声缓缓,云谏闷了半晌,还是开了口:“所以……” “不好看,没你眼睛好看。” 黎梨牵着他的手晃悠,调侃道:“你怎么老是在意好看不好看的,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 云谏凉飕飕笑了声:“你还真是。” 她怕是不知道,她在山洞里睡得糊涂,说得清清楚楚,最喜欢的就是他好看。 黎梨表示不认同:“我当然不是!” 二人来到花圃边的秋千旁,黎梨拉着他坐下,窥着他的面色,悄悄挪近了些,用肩膀蹭了蹭他。 云谏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每次心虚就撒娇。” 黎梨索性将脑袋也靠到他肩上,软声问道:“那撒娇有用吗?” 云谏揉捏着她的指节,坦诚笑道:“挺有用的。” 黎梨牵了牵嘴角,任由秋千悠悠荡着,在他旁边玩起了腰间的令牌。 云谏看见他的鱼符,常日的佩戴将原本锐利的边缘磨得圆润了许多。 他眼里多了些笑意,还未说话,又见她慢腾腾收住了动作,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小锦袋来。 黎梨递给他:“你原来的袋子脏了,我给你换了个新的。” 云谏伸手接过,摸出里面是朝珠与素帕,一时之间还有些惊奇,只觉她瞧着反应如常,似乎并不诧异于她的朝珠在他这里。 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他有些想问,黎梨却先用指尖点了点锦袋上的绣纹:“是梨花。” 云谏顺着看去,云白的锦缎袋子上,绣着几朵错落的梨花,栩栩如生。 云谏想起那方针脚青涩的帕子,笑道:“这可不像你的绣工。” “……” 黎梨见被识破,轻咳了声:“这是上街时买的,瞧着好看。” 云谏摩挲着手里锦袋,精巧的针脚几乎无可挑剔。 他轻声说道:“可我想要你绣的。” 黎梨局促低下头:“我,我绣工不好……” 云谏:“没关系的。” 他指腹摩着她的手背,保证似的:“我一样会带在身上。” 黎梨转眼想起了什么,顿时莞尔道:“好啊。” “那你每日都要带着。” 她牵着他的手摇了摇,开玩笑道:“成了亲也要带着,让你娘子知道,你最喜欢的人是我。” 云谏闻言,长腿往地上稍微一撑,晃荡的秋千便停住了。 黎梨的发辫随着惯性拍了下她的肩。 她侧首过去,看见他面色平静地开了口,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 “若娶不到你,我死了算了。” 他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自述,直接叫黎梨心下一跳。 她敛下笑意,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喜欢你说那个字。” 云谏垂下眼睫,看见她的手指落在他的脉 搏上。 他依稀记起,前些时日他刚醒过来,她时常习惯性地伸手来摸他的脉搏。 尤其是服完药后的困乏小憩,他常常醒来一睁开眼,就会看见她守在床榻边上,不声不语,指尖就搭在他的腕上。 他大概知道她为何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云谏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我不说了。” 他放缓了声安抚道:“我这一场伤病,实在是吓到你了。” “那你呢?” 黎梨想起那夜的策马,他起初很是心急。 她当时只觉得他把马策得太快了,令她害怕,后来才明白,他该是知道自己中箭了,担心撑不到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黎梨鼻尖有些酸:“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害怕么?” “不记得了。” 云谏想了想,兀自低头笑了起来:“我只记得,当时我闻见你身上的花香。” “我觉得很嫉妒。” 黎梨眼里一瞬茫然。 云谏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想起酒药还要再解一次,想到若是我死了,不知道你会找哪个该死的男人……” “他说不定还能当你的郡马……” 云谏说到了情绪点上,不装了,闷声道:“我嫉妒得压根不敢想死的事情。” 黎梨:……她早就说了,这人没什么出息。 她一言难尽:“陶娘说你心志坚韧,再苦涩难咽的药都能顺利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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