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崔公是想让小婿从中调和?” 崔伦摇了摇头:“非也。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四娘她从小……没受过太多关爱,长大后把她接回家中,她一开始还很黏我,后来许是发现家中还有继母与弟弟妹妹,就渐渐没那么亲热了。” 崔令宜暗道,一开始黏你,还不是为了赶紧唤起你的父爱,好让我在京中站稳脚跟嘛。后来没那么亲热,还不是因为我得留出一部分独立的空间,好方便行事嘛。不然父女之间感情好过了头,你门都不敲一下就进来,撞见我在练武怎么办? “我虽知道问题在哪,但我总不能去跟四娘说,让她与继母好好相处吧。”不知道这是崔伦今天叹的第几口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想,度闲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如今她嫁了过来,你是她的郎君,她又喜欢你,对她来说,你已经比我重要得多。” 崔令宜连忙摆手:“岂敢岂敢!” “我只希望度闲,往后能好好待她,给予她足够的关爱与体谅,千万莫要辜负于她。如此,我这个当爹的,也算是稍感慰藉了。” “崔公这是哪里的话,我心悦四娘,即使崔公不说,我也定会好好待她的。” 崔令宜嘴上说得郑重,心里却一阵发虚。唉,自己可真不是个人啊!白占了人家女儿的位置,白得了人家亲人的照顾,现在,连人家亲爹找女婿要个承诺,都是她来作答!这崔伦的目光是如此期待,可见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卫家潜藏的风险。等将来任务了了,她肯定是要找个机会假死跑路的,届时不知道他又该是何感受? 崔令宜不愿细想,便也不去细想。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若是在乎什么礼义廉耻,那就吃不了拂衣楼这碗饭,结局就是成为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尸体。 “度闲是心有丘壑之人,既得度闲一诺,我便放心了。”崔伦笑道。 翁婿二人和谐相处,谈笑风生,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之前所说的清潭旁边。 “这一汪潭水倒是打理得好!”崔伦赞道,“水面干净,却又留了几株枯荷芦丛,不至于清澈见底,太过雕琢,反而失了自然的风味。我们书院中也有潭水,只不过人手有限,难以经常打理,常常积满落叶浮萍,又有些太过自然!” 崔令宜笑道:“在天地自然中读书,岂不比在四四方方的房子里读书来得更加深刻?如此,兴之所至,写景才不至于凭空想象。” “度闲这话说得倒不全对,若是人有灵气,纵使是没见过的景色,自然也能写得瑰丽万千。昔日谪仙人所作,上天入海无奇不有,总不能是他真的能腾云驾雾吧?”崔伦道,“我观度闲昔日诗作,也有几篇颇有意思,你那首《春分偶记》,不就写的是与梦入神山、路遇神鹿的景象么?” 崔令宜的冷汗噌一下就冒出来了。她唯恐崔伦让她背诗,或者当场再作一首,立刻道:“游戏之作,有谪仙人珠玉在前,小婿又岂敢妄自尊大。对了,家中还有些藏书,我听四娘说,崔公一直在寻完整的《宝珠集》,我屋中正好有一本,完不完整不知道,不过比市面上大多数抄本都厚是真的。我原本想着找个机会,送去给崔公的。” 崔伦喜道:“哦?你竟有《宝珠集》?《宝珠集》作者文风奇诡精悍,不为前朝绮丽文风所喜,本就流传不广,经过战火,更是散佚不少。我至今搜集到的最多的版本也只收录了十六篇,你那里有几篇?” 崔令宜笑:“这我倒没数过,但应当比十六篇多。” 之前在卫云章书房里看到过《宝珠集》,当时就想,嚯,怪不得崔伦对卫云章那么喜欢,原来这俩人看书还能看到一起去。她当时便想,这书看起来比崔伦家中的厚,改日可以找个机会,给他送过去,然后顺理成章在崔家住一晚,她又可以去自由行动了。 “多谢度闲,快带我去瞧瞧!”崔伦喜上眉梢,迫不及待。 崔令宜带崔伦回了院子。她刚想叫瑞白来开书房的门,随即想起,他去宫门口等卫相下朝了,现在根本找不到人。 哎呀,失策。她本来还想趁机检查卫云章的藏书的。 她只好道:“有劳崔公在此稍等,我去取钥匙来。” 崔伦现在满心期待着见到更完整的《宝珠集》,自然不会说什么。 崔令宜进了卧房,看见卫云章正坐在窗前无所事事地研究身上的女装花纹,见她来了,立刻坐正轻咳一声:“逛完回来了?你爹呢?” “方才我爹跟我聊天,聊起你的诗文,我生怕露馅,就赶紧换了个话题。因为我之前在你书房看到过一本《宝珠集》,而我爹一直又很想看一看这本书的全本,所以我便自作主张答应借给他看,三郎,你不会怪我吧?” 卫云章顿了一下:“现在你爹在书房门口?” “是啊。”崔令宜小心翼翼地说,“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去跟他说,钥匙在瑞白那儿,瑞白还没回来,这次就先算了。” “……无妨,我这里还有一把。你早跟我说你爹喜欢《宝珠集》啊,我差人送去便是。” 他笑了一下,起身,似乎是有点犹豫,但又别无选择,慢慢地走到了卧房床边,然后弯下腰,拿起了他的枕头。 崔令宜:? 他面露一丝尴尬,随即打开褐绢枕套,将手伸进枕芯里,摸索摸索,摸出一把钥匙来。 崔令宜目瞪口呆。 之前她明明检查过房间,明明没找到有什么暗格之类的东西,她本来还想看看,卫云章又能从哪儿拿出钥匙来,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把 它藏在枕头里! 有一种灯下黑的荒谬感。 许是她震惊得太过明显,卫云章轻咳一声,道:“你知道的,书房也算个重要之所,倒不是我在里面藏了什么,而是怕别人在里面藏什么。万一有什么不法之徒,偷偷在我的书房里塞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我们一家岂不是都要完蛋?” 崔令宜嘴角抽了抽:“三郎思虑得周全。” 拿了钥匙,崔令宜打开书房门,引崔伦进去。 卫云章也跟在后面。 《宝珠集》一到手,崔伦翻了几页,发现真的有自己没看过的篇目,不由乐得合不拢嘴:“还是度闲这儿好东西多啊!” “不急,有的是时间,崔公慢慢看便是。”崔令宜扶他在书案边坐下。 崔伦没有反应,已然沉浸在书中,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 崔令宜和卫云章在隔间的茶室坐下,开始弈棋。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弈棋,她想再去检查检查那些书,看看有没有猫腻,然而现在卫云章在这里,她总不能把人家从他自己的书房里赶出去。 一局棋,她下得心不在焉,大败于卫云章。 卫云章摇了摇头,小声道:“四娘棋艺委实不精。” 精什么精嘛,她又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能精通一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初一个月速成,也只是把下棋规则记熟了,又背了几个常用的口诀套路罢了。 棋子于她,可不是什么风雅的东西,是暗器还差不多。 卫云章瞅着她的脸色,问:“是不是没怎么学过?” 崔令宜抿了抿嘴,点了一下头。 卫云章心里便有了数。小时候她在伎坊当丫鬟,后来又当画师学徒,当然不会去学弈棋。再后来认祖归宗,父亲常年在书院教书,继母又不可能与她下棋,那她肯定是不会的了。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卫云章道,“我先让你几子,你再多观察我是怎么走的。” 崔令宜:“……” 她硬着头皮跟卫云章又下了几局,因为怕声音吵到崔伦,所以卫云章干脆从她的对面搬来了她的旁边,这样也方便小声教授。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令宜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刚想说要不咱们起来走动走动吧,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崔伦站在不远处的屏风后面,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崔令宜一惊,立刻收手,挺直了腰身:“崔公!” 卫云章回头,也吃了一惊:“……爹!您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不久。我也就是刚把《宝珠集》没看过的那几篇看完了,这才过来瞧瞧你们在做什么。”崔伦笑道,“是在下棋?” 卫云章不好意思道:“随便玩玩,正经下棋哪有坐在同一边的。” 崔令宜道:“崔公看完《宝珠集》,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颇多,有些文章意味深长,值得反复细品。度闲,你若是近日不看,可否将此书借给我一段时间,我好时常翻阅?”崔伦握着《宝珠集》,爱不释手地问道。 崔令宜看了卫云章一眼。 卫云章:“三郎,你瞧我爹这么喜欢,当初你就该拿它作聘礼的。” “诶,四娘,胡说什么呢。”崔伦笑嗔道。 崔令宜当即道:“既然崔公喜欢,那直接拿去便是,就当是小婿孝敬崔公的,也不必还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崔公同小婿客气什么。”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去后,再多多品读。”崔伦高兴之余,还不忘问道,“卫相还没回来吗?” 崔令宜摇了摇头:“尚未。崔公若是无聊,不如便再看看其他的书?” 说着,就要走向书架。 却听身后卫云章突然插话:“爹爹,我之前画了不少新的画,您想看看吗?” 崔令宜:?!
第25章 第 25 章 “哦?画了什么?让我瞧瞧。”崔伦明显来了兴致。 崔令宜:“……” 报应来得这么快啊?她刚想在卫云章的书房里动手动脚, 自己的老底就被抄了。要不是看卫云章一脸正色,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在坑自己。 卫云章:“都放在我的画室里了,请爹爹随我来。” 画室不比书房, 崔令宜又是新妇, 担心上锁反而会引来闲话, 所以从不上锁, 只是下了令, 没有她的吩咐其他人不可乱进。因此, 卫云章带着崔伦, 很轻易地就推开了画室的门。 崔伦道:“这还真有点像之前你在家中的画室。” 卫云章快速地翘了一下唇角:“都是三郎让人比对着重新修整的。” 崔伦拿起桌上画了一半的画纸,赞道:“画得真好, 这是狸奴吧?以前似乎没见你画过。” “是。”卫云章答道, “最近想试试新的画法。” 崔伦:“虽未画完,但已能瞧出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画完后, 可否给爹带回去观赏?” 崔令宜的眉头隐隐抽动。 之前暗藏卫府布局的狸奴扑蝶图都画完了,就差这一幅画着荒院小楼内部构造的新图了。小楼有两层,内部构造很清楚简洁, 画起来也不麻烦, 所以她将这个构造提炼为线条,画在了飞舞的蝶翅上。别说乍一看看不出来了, 就算是仔细一看,也只能觉得这个蝴蝶翅膀的纹路似乎有点儿奇怪, 正常人又怎么会想到,她画的是那座小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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