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明明会武,之前夫人落水都护不住……” “可能是有什么顾虑吧。他们上面人的事情,我们知道得太多,也不是好事。我们只要按着夫人的吩咐做事就好了。” 瑞白走进房间,卫云章问他:“隔壁怎么样了?” “刚才大郎君过来说了几句话,现在已经走了。”瑞白道,“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不小心聊到了孩子的事情,那女人跟大郎君说,你们暂时不打算要孩子。” 卫云章眉毛抖了一下:“……哦。” 瑞白试探着问:“郎君,你还没和她……那个过吧?” 卫云章:“……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瑞白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小的就怕闹出人命来,万一搞出个孩子,以后她用孩子要挟你怎么办。” 卫云章拧了一下眉。 “哦,对了!”瑞白又想起一事,“大郎君还问那女人,接下来翰林院上值,和瑶林书院讲学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 “之前她好得慢,是因为解药不对,拖延了时间,现在府上有备好的解药,又才刚中毒没多久,应该很快就能解好毒,最多身体会有些虚弱罢了。” 瑞白愣了愣:“她也是这么说的。” 卫云章一噎,继续道:“明天先告一日假,看看后日能不能去上值。反正她在翰林院里也是在单间里待着,睡一天都没人管她。至于讲学,大不了我把手稿给她写好,她照本宣科地背就是了。她现在占着我的身子有用,应该会配合。” 瑞白:“郎君,这么看来,该干的活还是你干啊。要不然这样,等她解完毒养好身子,你就往自己这里——”他比了个心上插刀的姿势,“跟她换回来?” 卫云章:“那她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道伤口怎么解释?你当大夫和那两个丫头是瞎的?就算是用毒药,你也看到了,用毒药也会有后遗症的。” 瑞白“啊”了一声,失望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再换回来啊?要不我们自己雇个杀手过来再杀你俩一遍,然后嫁祸给拂衣楼?” 卫云章:“……想得很好,下次别想了。” 他挥了挥手:“行了,你也不适合在我这儿待太久,既然她睡了,你也去睡吧。” “那,那好吧。”瑞白依依不舍道,“郎君你也要好好休息。” 卫云章躺在床上,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 中午,崔伦敲响了卫府的大门。 他是上午收到的卫家消息,紧赶慢赶,从京畿书院一路赶了回来。 明明是刮着北风的天,他额上却蒙了一层细汗,一见到卫夫人和卫定鸿,便行了一礼,急切问道:“卫夫人,卫大人,听说四娘昨夜在侯府被贼人掳走,现在她还好吗?” 卫夫人安慰他:“还好,还好,四娘没什么事,只是现在正好是晌午,她已经睡下了,要不我去喊她起来?” “不用不用,让她好好睡吧,她定是一夜没休息好。”崔伦擦了擦额上的汗。 “崔公一路赶来,想必没用午膳,正好我与母亲也还未用,不如我们一起?”卫定鸿问。 “啊……也好,也好,那我就叨扰了。”崔伦微微欠身,“今日恐怕会在府上多待些时间,等四娘醒了,我亲自看看她,才好放心。” “你我亲家,何须如此客气。此事是我卫家对不住四娘,崔公爱女心切,便是想在府上住几日也无妨。”卫夫人说,“可惜现在我家老爷和三郎出去追查贼人下落了,没法来陪崔公,有所失礼,还请见谅。” 崔伦:“客气的是夫人您。住几日倒也不用,只是若是有贼人消息了,还请务必通知于我。” “这是自然。不过我们尚不知幕后主使是谁,四娘被贼人掳走的消息也不宜传播,在我们查清案子之前,还请崔公千万保守秘密。” 卫夫人言辞恳切,又涉及女儿名誉,崔伦自然答应。 用过了午膳,卫夫人和卫定鸿又陪着崔伦说了一会儿话,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碧螺来传话,说是三少夫人醒了。 崔伦连忙起身,拔腿就往他们的院子走。 玉钟已经扶着卫云章坐了起来,背后拿个软枕靠着。一见到崔伦,卫云章便低眉道:“爹。” 崔伦看着他清瘦的脸颊,满脸苦涩:“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昨夜肯定吓着了吧?” “有一点儿,但现在已经没事了。”卫云章抿唇笑了笑,“那些下人也真是的,父亲等了我这么久,他们竟也不来喊醒我。” “是我叫他们不要吵你的,你担心受怕一夜,白日里自然要补回来。”崔伦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犹豫片刻,又黯然垂下,“爹本来以为,你在卫家能有好日子过的,怎么……” 怎么还不如待在崔家来得安全。 卫云章看向两个丫鬟:“你们先出去吧,我和爹说会儿话。” 等碧螺和玉钟走后,卫云章才郑重道:“爹,您千万不要觉得对不住我,这桩婚事不是您强迫我的,也是我自己点了头的,是好是坏,都该是我自己担着。更何况,我这不也没事吗?大家都对我很好,至少我从没在他们家受过委屈。倘若嫁了别的人家,说不定还会有各种矛盾呢。” 崔伦叹气。 卫云章笑道:“爹,反正你我都不会查案,咱们都帮不上什么忙,就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好不好?” 崔伦勉强点了点头。 卫云章又道:“上午外祖母也来看过我,也说了跟您差不多的话,还 说不知道母亲看到我这样,她会不会难过。” 崔伦怔住,半晌后,才苦笑一声,说:“她大概对我失望透顶吧。” “父亲,能不能再跟我讲讲您和母亲的事?还有我小时候的事情?”卫云章不确定崔伦之前是否跟崔令宜已经聊过这些,所以问得很是谨慎,“有时候我听卫家的人聊起他们的家事,我都觉得我插不进话。我想再听您多讲一些。” 听到卫云章的请求,崔伦默然许久,才哑着嗓子道:“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就从我与你母亲相识开始吧。” - 崔伦与陈瑛相识,是在一次诗会上。但严格来说,陈瑛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 诗会是由京中的文人雅士自发组织的活动,也没有什么请帖,只不过在春日京郊占了块地,借了点曲水流觞的雅兴,大家呼朋引伴地来参加。 崔伦那时还不是书院院长,甚至连书院里的教书先生都不是,那年他才十九岁,还热衷于参加各种雅集,广交好友。这一次,他自然也是和朋友一起来参加的。 诗会中素来有斗诗的环节,一堆人沿着水滨围坐在一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借由诗词斗上一斗。因为规则不变,却要求参与者根据规则不断作出符合韵律的诗词,极容易耗空人的灵感,所以那一轮斗到最后,就剩崔伦和一个白面小生。 看得出来白面小生很想赢,崔伦故意逗他,装作想不出新诗的模样,却在众人兴奋倒计时、白面小生面露喜色时,慢悠悠地念出了早已打好的腹稿。白面小生脸色顿时一僵,却无法再在有限时间内追上一首,最终落败。 众人纷纷向崔伦敬酒恭喜,还有好事者给他簪了一朵花,等崔伦喝完一轮酒,撇开众人再看去时,却发现那白面小生不见了。 他问友人:“方才那位小兄弟呢?” 友人说:“不知道啊。” 他又问:“那是哪家的小郎君?才思敏捷,以前却从未见过。” 友人也不知,周围问了一圈,竟都不知。原来,那人竟是独自来参加诗会的,倒是稀奇。 没能交到他这个新朋友,崔伦略感遗憾,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半年,京城里开设中秋灯会,崔伦与兄嫂侄儿们一起上街,却因人潮太多,不慎挤散。不过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怕走丢,便索性一个人闲逛。 逛着逛着,他看到有一家摊位的灯笼甚是漂亮。 既然是灯会,京城里自然不会缺漂亮的灯笼,但大多数灯笼都以精巧的工艺和新颖的式样制胜,而这家卖的灯笼,不仅工艺不怎么精巧,式样也只是最最普通的四方灯,它之所以能吸引崔伦的目光,只是因为最单纯的——画得好看。 白色的灯纸上,画着泼墨的山水;青色的灯纸上,画着静伏的蟋蟀;红色的灯纸上……画着金色的元宝树。 画灯的师傅似乎总能根据纸灯的底色,画出相对应的物事。虽然乍一看画得简单,但凑近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笔触极为细腻,而且似乎总能有点小巧思——比如在山水灯中,画了一轮圆日,而这圆日所在的位置,恰恰就是灯罩里的灯芯所在,远远望去,就好似真的有一轮发光的太阳自山水间冉冉升起一般。 摊位边还有几个人聚拢,显然对这里的灯感兴趣的不止崔伦一个。崔伦拿了个灯,问摊主:“请问这个灯怎么卖?” 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老头,身边还跟了个啃手指头的小孩儿,闻言笑道:“十文一只。” “啊?这么便宜?”崔伦惊讶。 老头道:“小人制灯手艺不精,只图个养家糊口的钱,叫郎君见笑了。” 崔伦将他仔细一打量,发现他确实只穿着粗布麻衣,身旁的小孩儿脸上也有点脏,还有些瘦。 崔伦纳闷:“这灯纸不是你们画的吧?是从哪里买来的吗?灯纸都不止十文吧?” 老头道:“郎君慧眼,灯纸确实不是小人画的。是这位心善的娘子,见我们祖孙糊口不易,主动说来帮我们卖灯笼。” 他偏了偏身子,崔伦这才发现,老头身后的阴影里还坐了两个女子,明显是主仆两人,主人娘子专心致志地在灯笼上画画,丫鬟则在旁边提着灯架。 她刚画好一只,提着灯笼看了一下,起身将灯笼递给老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只好像有点画歪了。” 老头接过,连连感谢:“娘子说的哪里的话,娘子如此帮小人,小人实在感激不尽。娘子画得又快又好,自从有娘子帮忙,小人的灯笼不到半个时辰,都卖出去十几只了!” 灯火辉映下,少女眉心一点红钿,腮边漾起两个圆圆的梨涡。 崔伦都看愣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少女朝他望来,四目相接,少女高高地挑起了眉。 仿佛灵光乍现,崔伦指着她,大吃一惊:“是你!” 是那个在春天诗会上只出现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小郎君。 竟是女扮男装?! 少女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思考怎么解释,但她还没思考完,便面色一变:“小心……” 晚了,后方一波人群突然像潮水一样爆炸拥挤开来,崔伦猝不及防被人一顶,整个人直接扑在了摊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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