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种?” “我在进崔家之前,年纪还小,没那么多任务,所以每年过年我都是在拂衣楼里过的。”崔令宜想了想,歪头道,“因为年纪小,所以也不方便外出,就和人在楼里吃顿饭,聊会儿天,就睡了。” “谁?”卫云章追问,“卯十二吗?” 崔令宜惊讶地抬起眉,安静了一会儿,方道:“是。” “他死了?” “死了。”崔令宜点点头,平静地说道,“为了救我死的。拂衣楼里不准为死人立坟立碑,但卯十三——就是那天夜里被我杀了的那个——他还是为十二立了个衣冠冢,现在卯十三也死了,以后再无人会去祭拜他了。” 卫云章注视着她:“你不去吗?” “我不去。”崔令宜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的,我只要好好地活着,便没有辜负他。何况他现在肯定已经投胎去了,我也没必要再去叨扰他。” 她望着卫云章,卫云章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缓缓放下手里的空杯,垂下了眼睫。 “那次任务之后,我得到了楼主的赏识,休养了一段时间,便被派了新的任务——伪装成崔伦失踪的女儿,与下江南的淳安侯府老夫人相认。”崔令宜想了想,又道,“康王三年前便在布这个局,如果不是我们会互换,你肯定发现不了。如此心机,卫云章,你们家当真能对付得了他吗?” 卫云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过年的,先别想这事了,想点开心的吧。” “什么开心的?” “叔叔,婶婶!”话音未落,门便被砰地一声推开,襄儿穿着一身粉紫色的袄裙,脖子里围着条白绒绒的围脖,兴高采烈道,“厨房炸了金钱糕和藕圆,娘亲让你们过去趁热吃呢!” 襄儿噔噔几步上前,一手拉一个,高高兴兴地拽着两人往外走。 卫云章:“小襄儿,我的对……我的年画还没画完呢,你叔叔的对联也还没写完呢!” “哎呀,那些又不着急,可是金钱糕和藕圆凉了就不好吃了!”襄儿说。 崔令宜逗她:“你吃了没有?” “我吃了呀,就是好吃,才喊你们快点来吃的!” 崔令宜:“定是你吃得太多,长胖了,你娘才让你多跑动跑动。” 襄儿哼了一声,鼓起脸颊:“叔叔骗人,我才不上你的当!爹爹说我胖点才可爱呢!” 崔令宜哈哈大笑,捏了一把她的脸。 忙碌了大半日,一家人坐在一起暂歇,一边吃些刚出炉的零嘴,一边闲聊。 襄儿拉着崔令宜和卫云章走到卫相卫夫人的院子里时,正听见卫夫人在和陆从兰聊小时候在娘家过年的事情。看崔令宜和卫云章入了座,襄儿抢先用竹签串了藕圆,放在他们面前的碟子上。 卫夫人瞧见了,不由笑道:“这小丫头,忙前忙后的,她倒是乐在其中!” 陆从兰抿嘴也笑:“她把这个当糖葫芦串着玩呢!” 崔令宜咬了一口藕圆,外皮金黄酥脆,内里香浓劲道,忍不住点了点头,夸道:“炸得不错。” 卫相看了一眼还在打量藕圆的卫云章,和蔼问道:“四娘,头一回在我们家里过年,还适应吗?” 卫云章愣了一下,很快笑道:“父亲客气了,自然是适应的。热热闹闹,大家都开心得很。” 卫相:“崔公家中过年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吗?” 卫云章:“这……没有,京城里的人家,不都差不多是这么过的吗?” “听说你小时候一个人在江南养病,那逢年过节,看着别人家里热闹,心里可会想家?” 卫云章垂下头,温声道:“说不想是假的,但父亲常寄东西过来,又有仆婢照顾,我便也不觉得孤独。” 卫相:“那以前照顾你的仆婢呢?” 卫云章蓦地抬起头。 崔令宜嘴里还含着半只藕圆,嚼了一半的动作停住,看了看卫相,又看了看卫云章。 卫云章和卫相对视了一会儿,方有些怅然道:“那些仆婢本就是江南本地人,后来自然都留在江南了。” “江南确实是个好地方。让住惯了江南的人搬到京城来,他们也很难适应。”卫相道,“你初到京城时,可有哪里不适应?” 卫云章笑道:“有外祖母和父亲的照料,一切都还好。” 卫相莞尔:“听说江南人喜甜,我倒是没发现你喜好甜食。咱们家里,最爱吃甜食的,怕就是襄儿这小丫头了。” 忙着用金钱糕蘸白糖吃的襄儿抬起头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卫云章:“我也只是暂住江南,或许小时候在京城的时候已经定下了口味……”话未说完,他的脚背便猛地一痛! 他眼角抽搐了一下,余光瞥向崔令宜,崔令宜正端着茶水,缓慢地咀嚼着藕圆,仿佛已不再关心他们的对话。 卫云章抿了抿唇,正欲再说什么,便听卫相笑道:“不错,就算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人,口味还未必相同呢。”他看向襄儿,慈爱叮嘱道,“少吃点糖,当心生了虫牙。” 襄儿:“没关系的,我爹说反正都会换牙的!” “胡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过!”卫定鸿瞪大眼,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卫夫人在一旁笑眯眯的:“大郎,别太纵着孩子了。”话是这么说,又举起筷子,往襄儿嘴里塞了一只藕圆。 大家又说了会儿话,其乐融融。 陆从兰见襄儿越吃越多,连忙制止 :“不能再吃了,晚上还要吃年夜饭呢,好吃的更多,到时候吃不下,有你后悔的!” 襄儿:“晚上吃什么呀?” 卫定鸿一把将襄儿从椅子上拎了下去,道:“你别管晚上吃什么了,快去跑两步消消食,跟爹爹去花园里玩玩好不好?” 襄儿大声道:“好!” 看着父女俩一前一后小跑走了,陆从兰也朝卫相和卫夫人笑道:“父亲母亲,我跟过去瞧瞧,免得襄儿摔着。” “去吧,去吧。” 崔令宜眨了下眼,也跟着道:“父亲,母亲,我与四娘也吃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吃了,而且我俩的对联和年画都没弄完呢,总不能拖到天黑。” 卫夫人颔首:“行,那你俩也去忙吧。” 崔令宜和卫云章起身告退。 甫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卫云章便立刻压低声音问崔令宜:“方才你踩我做什么?我说的话有错?” “当然有错!”崔令宜深吸一口气,“江南地广,十三州二十八城,每一州的口味都不尽相同,而我身为‘崔令宜’,长大的那座州,是不嗜甜的啊!得再过去三个州,才嗜甜啊!” 卫云章愣住。 他打小没出过京城,就算博览群书,也没细致到哪个州喜好吃什么上面。 “所以,若是崔令宜,应该回答……” “应该回答‘我们那里本就不爱吃甜’!而不是‘在京城就定下了口味’!”崔令宜扶住额头,在屋里转圈,喃喃自语,“怎会如此啊,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若是换了普通人,比如陆从兰随口这么一问,卫云章随口那么一答,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这话是卫相问出来的,那便耐人寻味起来。 “你父亲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了?”崔令宜看着卫云章,忐忑道,“是偷摸给绘月轩送信漏了行踪?还是你父亲居然能猜到我就是康王留在你们家的那个细作?” 卫云章拧眉不语。 因为互换的缘故,他与她的行为确实有颇多疑点,但也仅仅是疑点而已,根本无从查证。 唯一的可能,就是崔令宜身上实在牵扯了太多风波,才导致父亲不得不多想。毕竟他身居相位,见过的近亲叛离之事数不胜数。 他只能道:“也许父亲真的只是无心一问,你不要想太多。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怀疑你,可现在用你身体的是我,你也无需担心什么。” 崔令宜:“万一他查到了实证,把你抓起来了呢?” “……”卫云章默了默,“那抓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我怕他对你严刑逼供啊!” “那你想多了。”卫云章说道,“就算有实证,那也顶多是你为康王做事的实证,而只要你还是崔公名义上的女儿,还是我卫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父亲就不可能作出此等事来。” “真不会?”崔令宜睁大眼睛盯住卫云章。 卫云章抿了抿唇:“你是担心我受刑,还是担心我撑不住,换你被关进去?” “当然……当然是二者皆有啦!”崔令宜立刻勾住他的脖子,一副好兄弟的样子,“不过我想,你这么聪明,肯定也不会傻乎乎地挨打的吧!更何况,你也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嘛!” 卫云章抬起头,望着她。 因她勾着他的脖子,微微垂了头,二人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沉默的呼吸间,他闻到她唇间些微泄露的藕圆香气。 “若是父亲真的确认了你在为康王做事,要拿我问话,你希望我如何做?”卫云章问。 崔令宜皱起嘴唇,摸了摸鼻子,长长地“嗯”了一声:“……既然那是你父亲,必是掌握了我抵赖不得的证据。这种时候若是再要抵赖,也是徒劳无功,反倒让人觉得我对康王忠心耿耿。” “你的意思是,我实话实说?” “那你就实话实说嘛,你就说‘你’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呢,就被‘我’发现了。然后在‘我’的感化下,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决心反水帮卫家对付康王。”崔令宜松开他的脖子,一捶掌心,“事实也确实如此嘛!” 卫云章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是被我感化?” “差不多嘛,差不多。这不是给你长面子嘛,显得你厉害,你就别有什么意见了。”崔令宜道,“你先跟你父亲认错,然后我再在旁边证明你所言非虚,给你说几句好话,你父亲总不能还要动手吧?” 卫云章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你所谓的好话,不会是‘她是儿子的妻子,儿子知道她有错,可她已幡然醒悟,愿意将功补过,若父亲还有怨气,就都冲儿子来,儿子都替她担了,只求父亲大人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崔令宜:“……” 卫云章轻呵一声:“我就知道。” 崔令宜悻悻。 卫云章:“你不是想和离吗?把我塑造得这么深情,往后和离起来可麻烦。还不如把我塑造得理智些,还能让父亲缓缓气,就说好歹夫妻一场,看在她也没酿成什么大祸的份上,饶了她去,今后一别两宽,各自太平。” 崔令宜惊讶:“你不是不想和离,觉得影响你们卫家声誉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父亲再如何宽容,也不能让一个曾经是细作的人,继续当儿媳吧!”卫云章眼瞳黑沉,“声誉的事,父亲定会想办法将影响降至最低。而从一开始,卫崔联姻,就是为了瑶林书院,崔公家风清正,如今却出了你这么个女儿,他定是羞愧难当,为了弥补过错,今后定会唯卫家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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