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声把木梯搭上房檐,在梯子脚塞了两块石头顶住,用手晃了两下木梯,确定梯子架稳了,才扶着梯子两步并一步往上爬。 之前房子在地动中震掉了几块老瓦,他还没来得及补,现下那檐边缺了一小块,连带着周边几片瓦也摇摇欲坠,看着危险至极。 补房看天气,须得等房顶干透了才能动瓦。地动前那些日断断续续一直在下雨,地动后天公倒是大方地放了晴,但冬日的天太阴,这房顶晾了好些日,晾到如今才干透。 齐声登上房顶,站着环视了一番,见房顶没有其他漏雨碎瓦的隐患,才开始动工。 檐边松动的几片瓦不知道搭了多少年,长了薄薄一层苔藓。齐声把瓦拆下来,掏出一把木刷子,将瓦片上经年累月长出来的青苔绿藓刷干净后,又仔细铺了回去。 而剩下的缺口,就得用别的瓦补上。 换瓦多用旧瓦。盖房子时,有经验的瓦匠都会把用不完的瓦片码在屋脊上,以备如今日这般情况的不时之需,是以一般瓦房顶的屋脊总是高高横出一长排。 齐声靠近屋脊取了几片瓦,姚春娘正思索着愣神,倏尔听见隔壁房顶上瓦片撞击发出的声响,她钻出檐下,站在院坝里抬起头一看,才见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房顶在补房。 她也不出声,就只是好奇地盯着他看,目光扫过那高得像是随时都可能翻倒下来的梯子,心里有几分庆幸地想,还好家里房子没震坏,不然她可不敢顺着梯子爬这么高。 齐声家的狸猫也听见了外面的动响,纵身从窗户跳出来,踩着院坝里的木料灵活地翻上棚子,跳上房顶,蹲在齐声身边新奇地盯着他。 那表情看着倒和下面的姚春娘有几分相似。 齐声屈膝半蹲在房顶上忙活,他瞧见了猫,却没看见底下望着他的姚春娘。 铺瓦是个细致活,铺紧了盖松了之后都可能漏雨,许是嫌狸猫碍事,齐声伸手把猫抱到了一旁,不想那狸猫黏皮糖似的,转个身又贴了过去,甩着高高翘起的尾巴去蹭他的小腿,围着他打转。 齐声也不看它,伸手又把它抱开,但下一刻它又贴了回来,抬起爪子去刨他手上的瓦,像是觉得齐声在和它玩。 来回几次,齐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缓了缓蹲得发麻的腿。 他身量本就生得高,此时立在房顶上,姚春娘仰头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他肩宽腿长,高壮得有些过分。 齐声干活不喜累赘,身上只一件白色的薄衣,袖子挽了几折,露出了结实修长的小臂。 狸猫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也不理会,抬眸微眯着眼望着远方重峦青山,随手撩起衣摆擦了擦额上的汗。 姚春娘每天坐在院坝里远眺不是没有益处,至少眼下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她也能将齐声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兄弟姐妹,对同龄男人的了解仅仅限于能用眼睛观察到的粗浅表相。 短硬的头发、宽大的骨架、大碗的食量和劳作后身上难闻的汗味,没哪一点吸引人。这也是为什么姚春娘在家拖成了大姑娘也不嚷嚷着嫁人的原因。 她打心眼里觉得男人身上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嫁人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然而此刻姚春娘看着齐声,却觉得自己连这粗浅的认知都太过寡淡。 她的目光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又不受控制地移向了齐声衣裳下那一片露出来的紧实腰腹。 日光下,一颗反射出微微亮光的汗水从他胸膛流下来,顺着他腹部中间清晰分明的肌肉沟壑滑入了扎紧的裤腰。 姚春娘眨巴了下眼睛,莫名看得口干舌燥,耳根子发热。 完了。 她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好像当真要变成周寡妇了。 姚春娘也不是没见过齐声一身汗气地干活,只是那时候他整整齐齐穿着衣裳,全身上下除了手和脸,哪儿也瞧不见,哪里想过他衣服下的身躯竟然长得和他的脸一样耐看。 齐声似乎感应到了姚春娘过于专注的目光,脑袋微微一转,低头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见姚春娘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直白毫不避讳,也不晓得看了有多久。 齐声动作一顿,随后像被路过的老流氓撞见在河里洗澡似的,立马放下衣摆,身体一偏留个背影给姚春娘,闷不作声地把衣裳抄进了裤腰里。 简直如防贼一般防着她。 姚春娘本以为两人关系算得上朋友,哪里想齐声竟然这样想她,好像她不是她,而是那无论见了哪个男人都要招惹两句的周寡妇。 姚春娘皱起眉头,冷哼了一声,也不盯着他看了,扭头回屋,用力关上了门。 不看就不看,好像谁稀罕似的。 齐声听见关门声,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隔壁院坝只剩下一座搭着衣服的晾衣架,而姚春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第十三章 求神问卜 自那日齐声躲了姚春娘两眼,她对他的态度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往常是齐声见了她一声不吭,如今她见了齐声也不开口,平日在院坝里打见照面,她也只当没瞧见,连瓜子都不问他吃不吃了。 两人仿佛回到了姚春娘刚嫁到梨水村那会儿,不过泛泛之交,关系比地里刚结的瓜还生。 而齐声每日该做活做活,该下地下地,压根没发觉姚春娘待他的态度变得和以往有所不同。 直到这日姚春娘在河边洗完衣服回来,两人在路上迎面撞见,她盯着他看了一眼,端着盆同他擦肩而过时莫名其妙冷哼了一声,齐声才察觉出她似乎是在生他的气。 姚春娘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她气齐声,便清清楚楚地露在脸上让他知道。 哪里像他,明明是他自己把衣服撩起来的,她不过看了他两眼,他就故意藏着掖着,好像是她占了他便宜一样。 是以姚春娘这不满的哼声半点没压低声量,摆明要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齐声有些茫然地停下步子,回头望向姚春娘离开的背影,不解地皱了下眉头,显然不明白姚春娘在气什么。 不过凭他自己,估计绝对想不到是因为补房那日的事。 因为那事距今,都快有一个月左右了。 晚上,月色低迷,光影暗淡。齐声和唐英坐在桌上吃饭。 屋里黑漆漆一片,就只有半轮金月照进来的一小块光色,唐英的眼睛白天还能模糊瞧见一个虚影,但入了夜,除了勉强能感觉到周围的光影强弱,便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用不着灯。 但齐声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也没点上油灯。 唐英察觉今日眼前暗上不少,眨了眨浑浊的眼,开口问齐声:“怎么不点灯?” 齐声正安安静静低着头吃饭,闻言放下筷子,站起来默默把油灯点上,然后继续闷头扒饭。 家里就他一个劳力,大大小小的活都得靠他,他干得多,吃的也多,每次都要最后才下桌。 唐安在外念书,家里平常就只有唐英和他两个人,唐英每次吃完,都会坐在饭桌上陪着他,顺便聊点天,这点时间也是祖孙俩一日里难得的清闲。 齐声在外面是个哑巴,在家里也不爱出声,平常只有唐英唐安和他说话他才会开口吐上几个字。 但像今天唐英问他话他也不搭腔的情况,却是少见。 唐英养了他这么多年,自然能够察觉到他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但他不提,唐英也就只能靠猜。 她知道自己这孙儿没什么亲戚朋友,也少同别人往来,便思索着问道:“之前做木活别人记下的账现下都结清了吗?” 齐声咀嚼着嘴里的甜糯的炒南瓜,“嗯”了一声。 唐英点点头:“那就好。” 她想了想,又轻声细语地问:“清明节也快到了,是时候选种垦地种秧苗了,还有你爷爷那儿,得辛苦你去帮他拔拔草,这些你都打算好了吗?” 唐英一般不过问地里的活计,因为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如果她突然问起来,齐声多回应上几句,把打算都事无巨细地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但今天他却迟钝得很,像是没察觉到唐英在说要紧事,还是只低低“嗯”了一声。 这就有些奇怪了。 既然不是木活的事,也不是地里的事,唐英朝齐声坐着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还是那副柔和的语气,试探着问:“小声,春娘是不是回娘家了?” 听唐英提起姚春娘,齐声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齐声动了动腮帮子,咽下嘴里的饭,没再从喉咙里嗯一声敷衍回话,老老实实道:“没、没有。” 他说完放轻了动作,似乎在等唐英继续问下去,解释为什么问这话,但他等了片刻,却不见唐英有开口的打算。 齐声憋了一会儿没憋住,道:“为什、什么,这、这么问?” 唐英铺垫好久终于等来自己这寡言少语的孙儿开口,慈祥地笑了笑,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这些天我坐在屋子里,没听见你和春娘说话,就以为她不在家里,回娘家了。” 齐声听罢,有些恍惚地愣了下神,像是被唐英这话陡然点醒了。 这段时间在院子里撞见姚春娘的画面涌入脑海,在他脑中快速转了一圈,他忽然意识到,姚春娘的的确确没主动和他说过话。 一次都没有。 唐英说着叹了口气:“说来,春娘大概有一天是要离开这儿的。” 齐声不解:“为、为什么?” 唐英道:“春娘多年轻啊,如花似玉的年纪,想来不会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下去,总要找个人过后半辈子。” 她语气惋惜:“只是不知道她以后相看上了人家,是要回娘家,还是继续待在梨水村。就算继续待在梨水村,也要搬去和夫家住,隔壁也就空下来了。” 唐英是实打实地喜欢姚春娘,她年纪轻轻遭了这样的事,也没生什么怨怼,日子仍继续在好好过,性子善良又活泼,上哪儿去找这样好的姑娘。 可她喜欢没用,得看齐声和春娘的意思,她能做的,也就只是在这时候提点自己家这闷孙一句。 可唐英把话都送到齐声耳边了,齐声也没个声响,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他两口把饭搜罗干净,等第二天,一大早就上了街。 清明至,农事忙,有的人家会提前几天为先人挂青扫墓,空出之后的时间做农活。 梨水村的坟地被一片青绿的竹林环绕,竹林间坟碑林立,静谧无声,穿行其间的风都好似透着股阴冷的寒气。 当齐声拎着香蜡钱纸往坟地走时,路人见了也只当他今日有空,想先把这事做了。 然而齐声扫完他爷爷的坟,却没燃起香烛,而是提着东西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张青山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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