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到了中午就有定论,上午燕山景在思念淑真淑贤,中午就有人抱来了她的两只肥猫。净山门来人了,若不是城门太严,今日上午就该到了。两只圆咕隆咚的猫从背篓里跳出来,几乎是滚到了燕山景脚边,燕山景一手抄起一个,怎么光看见猫,不看见人啊? “师兄来了吗?”燕山景往外张望。 观棋却眼尖:“爹!娘!” 观棋的父母竟来了南理,观棋打小就没有离开过父母这么长时间,虽然一直在报平安,但父母哪有不担心孩子的。 姬无虞紧跟着进来了,燕山景正好奇:“你怎么回来啦?每每一去大半天……” 她的话再说不完了,姬无虞提醒来人当心脚下门槛,那老者含笑摇头:“既已行千里路,怎么会被小小门槛拦住?” “师父……” 燕山景竟一时不敢上前。她多久没见到她师父乔信苍持剑的样子了,她根本算不清。而茶剑道人跟着过来,朝燕山景招手:“小景,还不快过来?” 乔信苍亦喊了她的名字:“小景。” 不是小燕,不是每次看到她都会糊里糊涂说出口的小燕,而是准确无误的燕山景的名字。燕山景简直不知所措。 乔信苍身后就无人了,姜岭没有来,他要留守净山门。可乔信苍赶过来,这份量只会比姜岭现身重得多。众人落座后,燕山景还是不敢置信,眼前的师父话虽不多,但口齿清晰,谈起武林盟的状况,也条理清楚。 “听风楼主让步了。” “步凌云一直被称为守成之辈,从我对他有印象开始,他就是一个稳重踏实的副手。上任楼主后,也讲究溯本求源,只想拓宽情报网,而不做其他生意。” “据说,半年前,他侄子步琴漪在北境建情报网建得极为困难,因而南部怪招齐出,步凌云也纵容了。不过,眼下步凌云和步琴漪都在北境,北境的门派建了个小联盟,由当地最大门派天都剑峰牵头,众门派答应在其各自领域让出一个江湖茶馆的份额,天都让出三个。但条件则是商贾走镖的宣传。天都剑峰也是穷疯了,北境其他小门派更是光有武功,没有后辈加入。如果听风楼真能把消息网建起来,对北境诸门派的名声宣传,走镖生意,都有裨益。” 姬无虞其实不大明白北境的事,但燕山景听得很认真,她转头对他解释道:“北境被武林盟打压得很惨,所以他们算兵行险着,拿门派的消息换一个谋求生路的机会。而听风楼本部不缺钱,这事对他们有九成利。” 既然听风楼本部如此,那建设北境消息网的人手就不够了。南理多年来寸步不让,步凌云怎么啃都啃不下来,再啃下去,只能把南理各家族都得罪光。 茶剑道人说到这里,便略带同情道:“摘月斋解散的日子不远了。” 燕山景和燕白都浑身一震,尺八更震撼:“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摘月斋当时中兴是他亲眼见证,可受制于人,繁华落寞甚至是存在消失都只是听风楼主一句话的事。 这边燕山景还得照顾突然精神头很好的师父,她得多陪陪他。燕山景不愿意想那个词,但还是要承认,师父理智突然转好,多半是回光返照。 那边的南理人们却显得颇为高兴,姬无忧现下的依仗是摘月斋,可摘月斋自身难保。听风楼要解散他们,也只是要把探子们带到北方去,有点眼界的都会选择去北境建设,或者留下来整理文书,没人会去拚命,没人会想再得罪南理。 茱萸衡丢失的那一册史书恐怕很快就会还回来了。 史书归还在茱萸衡新婚公子桌面上的那一刹那,灯全亮了。 而灯一亮,灯下无人。 燕山景比所有人反应都更快,追了上去。其他人善后,她追的速度已经算极快了,可是四面都见不到人影。她吊着一口气,还要再追,燕白已追上来:“他们带走了观棋。” 故技重施,姐弟俩面面相觑。 一切都如人所料,观棋坐在宁忍冬对面,宁忍冬没什么变化,她没有波澜,死水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观棋:“解药。”两个人旁边是面色苍白的燕玄,口中不住溢出黑血。 “师姑,算得对。” “她算到你们会来,所以有埋伏。” “算到,你们会预备埋伏,抓我,所以,世子给了我毒药。” 故技重施,可燕山景和观棋怎么会上第二次当? 宁忍冬逼近观棋,重复着一个词:“解药。” “你们,和我,回去。我就给解药。” 听风楼的命令一下,摘月斋土崩瓦解,两个人手下的探子七零八落,摘月斋的未来一眼望到头。宁忍冬当然不会完蛋,只要她想,她立刻能在北境成为头目之一。也许和别人分北境的权力没有一个人独占鳌头来得痛快,但宁忍冬有路可走。 可燕玄呢?燕玄真的有路可走?或者说,他选择的路,究竟是光复摘月斋,还是守护他要继承偃甲衣钵的执念。 燕玄擦掉嘴角的黑血:“我跟她回去。” 宁忍冬冷笑一声,她点了他的穴,她轻声道:“穷途末路之时,你有什么话就跟她说吧。点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她给不给你解药,要看她对你感情多深喽。她不给,你就一个死字。” 随后她独自离去,观棋自知打不过宁忍冬,方才下毒时,宁忍冬躲闪得就相当快。她没有去追她。宁忍冬的背影寂寥,观棋扶住了燕玄。 眼下只剩下观棋和燕玄,观棋提着剑往后走,燕玄步步紧逼,两人没走多远,这里仍是雪廊管辖之地,观棋并不危险。 可观棋时时刻刻都在提防他,燕玄却卸了劲,趴在她背上,湿滑的血液挨到观棋脖子上,她抖了一下。 燕玄软绵绵道:“我跟你回去,你会给我解药?” 观棋认真承诺道:“你是,师姑的,弟弟。她会……” “我知道姐姐其实很心软,可我想问你。”燕玄搂住观棋的脖子,“我和燕白,你比较过吗?” 观棋将他猛地推开,他上身被封了穴道,整个身体不听自己使唤,观棋那么一推他,他真没力气。观棋只能认命扶住他,燕玄笑了:“到底比较过没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你喜欢我胜过燕白。” 观棋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她看向远处的火光:“那是什么?” 燕玄耸耸肩:“我不知道。可能是姬无忧。小忍说合作就此结束,听风楼把整个摘月斋都扔了,没必要再合作下去。姬无忧有点疯疯癫癫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们都怕他。” 观棋皱眉,拖拽着燕玄往雪廊的方向去,燕玄摸了摸她的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燕白使你心动,还是模仿着燕白的燕玄,使你心动?” 观棋沉默。燕玄不依不饶道:“你不说话,就是我更好。” “我从来也没喜欢过你。”观棋没再转移话题。 夜色茫茫,云遮住了月,林中无光。 观棋的声音泠泠如冷泉,一字一句冲刷过燕玄的心。 “虽然不大知道,你你你、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纠缠我。” “可我真不喜欢你。自然是燕白使我心动,若你不是以燕白的样、样子出现,我绝不会和你……你,和你……” “和我拥抱,和我亲吻,和我订亲?”燕玄声音放得很轻柔,观棋直视他双眼:“正是如此。”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燕玄轻声地吟诵千百年前的句子,“我哪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喜欢你。” 观棋袖手旁观他的瘫倒,她看着他仰头望月的脸孔,忽然想起来不久前,他带她放孔明灯,净山门的雪夜极为安静,那是她觉得“燕白”最燕白的一个晚上。 山之高,月出小,我心悄悄。 “他说,他没什么目的,他只是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观棋抬头往上看,宁忍冬站在树梢,她跳下来,“一刻钟过得很快,你们又走得太慢。” 宁忍冬解了燕玄的穴道:“还以为你现在一定会在雪廊。” “你又何尝不是,我以为你现在是步凌云的座上宾。”燕玄别开头。 宁忍冬的手一直套着手套,她用皮质的手套擦了擦脸,脸上一滴水都没有。 她面无表情道:“我不会离开南方的。我怎么会跟步凌云走?” “那你为什么同意解散摘月斋?!”燕玄忽然朝宁忍冬发脾气。 观棋只是个局外人,她紧张地握住了剑柄,可她刚要拔剑,那剑柄就被内力推了回去。宁忍冬回头嘲笑道:“我要是想杀你,你有命在?” “我同意解散摘月斋?那是我可以拒绝的事吗?我能打得过步凌云吗?大家都走了,谁不知道留在摘月斋的只有层级最高的文书官,能留下来整理摘月斋存在几十年来的所有文书,或者精通商贾,可以继续打理茶馆。这些人,步凌云不会动,但是他们也全部并入本部,西南郡东南郡都要归本部。其他人都得去北境,北境兴兴向荣,遍地都是机会。摘月斋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燕玄打断她:“那你也去啊,北方那么好,你就去吧!何必拖着我?是我连累你,是我和燕白两个人连累你升官……” “我怎么去北方?”宁忍冬扯下她的手套,她的整只右手竟脱落下来,可她又旁若无人安回去。 莫说观棋,就是燕玄也怔住了。 宁忍冬看着燕玄:“我的寿命已经快到达尽头,我去不了任何远方。” 燕玄还反应不过来她的意思。 宁忍冬追问道:“你认识我多少年了?” “……自我记事起,我的身边就有你。”燕玄摇头,“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忍。” “你记忆中有我,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一如花满衣对燕白,乔信苍对燕山景。你的父母是一视同仁的。”宁忍冬闭上眼睛,她捂住眼睛,不是防止眼泪流出,而是怕眼珠掉出来。 她用力在眼眶里按了按:“我前些天才发现。我没有说,是想知道我还能陪你走多久。” “原来只能到这里。无论是陪摘月斋,还是陪燕玄。” “正正好好……这个夜晚,你可以和我分道扬镳。快去雪廊解毒吧。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 “我去找姬无忧,他疯了,正在放火。他掳走了好些文书官,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宁忍冬说完就走了,她的轻功那么好,好到人根本追不上。就连燕山景都追不上,因为那根本不是人的速度。她那么瘦弱,却能挥动力震青山的鞭子,因为那根本不是人的力量。 观棋在她走后,喂给燕玄一颗解毒丹,她轻声确认道:“宁斋主,是个偃人。是不是?” 山之高,月出小,我心悄悄。采苦采苦,于山之南。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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