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忍就好,能忍,就算是个人物。 刘笙打量了她一眼,继续呵斥尹清徽,“天师啊,你也在朕身边一个多月了,也算是忠心,朕倒是相信你是想将弟子交与朕的,只不过你怀疑到阿姝身上,那实在是不该。” “不过阿姝,九层台的人马,今日怎么会调到城外去了?” 秦姝这才睁眼,清眸中还带着困意引起的盈盈泪光,此刻含泪看向上首更显楚楚,连音色都不免有些哑然,“陛下,臣是担心为陛下培养的军队没有接受过与外军交战的训练,特意派了台里的掌司带人去助顾玦练兵的。” 簪月配合得开腔,“正是如此,我们在山上教新兵战时阵法,哪知尹天师的人突然埋伏在前方,搞得九层台和陛下的新军都有损伤,天师还以为我们殿下是叛臣逆贼,要先杀了属下再去杀殿下呢。” “簪月,怎的不依不饶的呢,天师是陛下的客卿。”秦姝偏过头来,不冷不热地呵斥。 刘笙哪还不明白秦姝余火未消,剜了那人一眼,才道,“客卿在尊贵,也没有朕的阿姝尊贵不是?此番惊到阿姝,也是朕有失,不如这样,阿姝说说想要什么,朕定会应允。” “想要什么?”秦姝歪了歪头,“臣记得陛下说,今日在闹市这一出是为了让谢行周和顾琛认罪,乖乖唯陛下所用,若臣猜得不错,此计也是天师出的 吧。” 尹清徽挑了挑眉毛,终于确认秦姝的目的,“确实是臣,公主勿要怨陛下,是臣入京不久,对那二位不够熟悉,以为二位定不会冷眼瞧着有人为他们死的,这才出此下策。” 秦姝并不理他,继续道,“陛下认为呢?可还有其他良策吗?” 刘笙心中确实最认同天师的策略,可眼下看来秦姝打定主意要亲自来,也罢,都已经得了两路新军了,就暂且宽他们一些时间。 有秦姝控制着他们,即便不能立即驱使他们,也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 “朕记得,当日孙侍中也是更认同阿姝的良策的,朕记得可对?” 孙无忧颔首,“臣确实觉得,殿下的方法更缓更有效,且不会引起群臣激愤,陛下也少了很多麻烦。” “嘁,群臣激愤就让他们激去。”刘笙一拂袖,“既然都认同阿姝的,那就还是按照阿姝的来,如何?” 他的目光紧紧贴着秦姝,像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昨日刚约定好的。 只要她乖乖听话受他驱使,他们的任何行动,就都可以由她来决定。 如若不然... “臣谢陛下隆恩——”秦姝叩首,“臣定不辱命。” “好好好。”刘笙突然回过味来,“孙卿,你方才说群臣激愤,怎么了?谁激愤了?” “臣进宫时见宫门口...” “陛下,是御史台的人。”秦姝率先道,“御史台的人说,陛下已经许久未上朝了,他们有事想要在朝上启奏。” 她死咬“御史台”这几个字,提醒着他还要在朝上解决的一件小事。 “啊,原来是这个,朕还当他们竟敢置喙朕的决策呢。”刘笙的神色放松下来,上身向后斜靠着,不紧不慢地饮了杯酒。 “正是,臣也觉得,陛下明日该上朝去了,此时北方还不太平,陛下该早作打算。” “好说,好说。你们先退了吧,朕自有考量。” 秦姝脚下的步伐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在长阶上快步,仿若是灵巧的仙子在跳跃一般,比众人都快一步走出来,看得孙无忧一愣,本想叫住这人的话都留在了嘴边。 鸣泉左顾右看,极力想要挡住孙无忧顾玦的视线,免得尊主这得意模样叫人看了去。 若说最适应的,就是簪月了。 她紧跟着秦姝的步伐,秦姝踩在哪,她下一步就要踩在哪,秦姝感受到身后之人,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故意将每一步离得老远,引得并没有那么高的簪月小丫头每一步都要小跳一下。 死寂一般的宫城,多了两个轻快的步调。 簪月知道主子在开心什么,她看见她如愿,也跟着高兴的不行,忍不住在后面踩影子逗她,引得阿姝最开始还有些克制,等快到宫门时,就已然是笑声连连了。 两个在人前从不言笑的女子,如今当着宫城里一路婢子内侍的面,再不掩饰,笑了个畅快。 她是真的开心。 从真的救下那八千人时,就是真切的在开心,但她不敢,她要忍着,忍到结果落地,忍到陛下心甘情愿将这件事交到她手里,忍到再也没有人有权利伤害她要护着的百姓。 等过几日之后,这些劳役被放回家中,就再也没有人能随时威胁他们的性命了。 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让他们快些,离开京城吧。
第041章 少将军说不回家了 许是这两日的风波太大, 秦姝在回府的路上向车外瞧去,只觉长街上凄冷的要命。 宫内争斗不断,宫外惶恐不安, 一墙之隔, 天差地别。 只不过,似乎宫里宫外的动静都不能影响一个地方,一个本应在棋盘中心的地方。 秦姝可不敢把他们俩忘了。 谢骁像是在祁府长住了一般,这也怪不着他,每每他邀请祁公前往谢府一聚时,祁牧之都以谢府家风严谨端肃为理由,再加上谢府平日里总有一些士族贵客来访,确实多有不便。因此谢骁的意思就是:你不来, 我去总行了吧。 祁府不同别处。 祁牧之能够居于朝臣之首多年, 靠的不仅仅是“直臣”、“寒族领袖”这样的虚名, 纵使有人品立身、才华立足,但若是家中千疮百孔,谁人都能潜入, 那祁牧之定然无法安身至今。 祁牧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 为官二十年, 祁府像是一座不透风的城,人丁稀薄, 仆役忠心,从无一声交谈能飘出府外去。 “我说谢将军, 谢领军。”祁牧之拍了拍满是醉态之人的脸,“你家小子在外面腥风血雨地冲杀, 我听小姝来信,那小子腿都断了, 您就算为了全族明哲保身,也不至于连自己儿子都不管吧。” 他坐到主位沏了壶茶,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再听,“外面不闹腾的时候,您滴酒不沾,这回外面闹腾了两天,您反倒在我这大醉了两天,搞不懂啊,真搞不懂。” 谢骁侧卧在地上,闻声睁眼,眼中一片清明哪见半分醉意,“那混账的腿断了?断得好。” “不受点伤,他就没法睁眼看看这京都。受伤比活在梦中的好。” 祁牧之可惜地“啧”了一声,“行周若是能在梦里活一辈子,那不也是...” “他不能。”谢骁抬头看他,“我也没办法,谁叫他自小就不知收敛,少时就敢在先帝面前立功,我屡次教他知惧知退,他皆不肯听。可他能逃得了这政治漩涡吗?不可能。” “非要吃一些苦头,他才算勉强堪用的。” 他坐起身来,除了浑身酒气和满面酡色之外,与平时并无两样,“你有空来打趣我,外面的风定然是停了,说说吧,死多少?” “三十。”祁牧之抬眼瞧他反应,“死囚。” 谢骁反应的很快,“公主的手笔?” “对。”祁牧之道,“经此一事,小姝的名声算是坏了,但好在早就打下了杀伐果断的底子,朝臣大多数是敢怒不敢言的。” “不过,你我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若是再这般纵容下去,下一次死的会不会是三千、三万?到时候再想偷天换日,可就难了。” 谢骁挑了挑眉,站起身来,不掩军人的豪迈之气,“纵容?不过想让陛下亲眼看看,他自己提拔上来的人,到底都怀揣着什么心思罢了。” “他初登大宝,也该玩够了。” 京外王侯盘旋不退,北方大国虎视眈眈,这时候若是再退让无度,到时死的就不是几万人了。 先帝创下的功业,不能丢。 祁牧之终于肯抬头看一看这一向谨慎行事的顾命大臣,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与自己一同辅佐先帝时的第一武将嘛。 他曾经对于谢骁护得住全族、护不住儿子的做法一直有些微词,但如今看来,他倒也不是真的不在乎这个儿子。 就是苦了行周那小子了,咳咳。 诶,谢行周那混账小子去哪了,都无罪释放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看他? 如果谢行周此刻能听到祁牧之的呼唤,他一定大喊一句伯父不用找我了,我在外面安家了。 秦姝进宫时,吩咐手底下的人把他带回原来的房间,他想着也罢,等尘埃落定自然是能走的。 秦姝出宫时,他拖着残腿开始收拾自己,不知哪个好心人给他留了一身常服,他艰难地换上之后坐等回家。 但是等秦姝回到九层台时,事情开始不妙了。 “你不觉得你进京之后变得越来越聪明,都是我的功劳吗?”秦姝歪头瞧他。 女子单脚踩在胡床上,不知哪里学来的蛮横歹人模样,明明还是那张清丽秀颜,可配上这双手掐腰,就无端地可爱起来。 谢行周狐疑地看着她,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说话啊。” “说什么?” 秦姝一板一眼地掰手指头给他数,“我的第一次谋划,你慢我三步。”谢行周第一次被诬陷。 “第二次谋划,你慢我一步。”扶摇阁地基。 “第三次谋划,你便能与我 同步了。”今日午时。 “哪一次不是与我有关?” 谢行周扔坐在榻上,欣赏女子难得一见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反问,“是啊,哪一次与你无关?” “嗯?”秦姝扬眉,假装听不懂他的深意。 谢行周不打算给她机会装傻,“哪一次,不是殿下将我算计个彻底?臣的命好苦,好不容易能跟上公主的步伐,就被公主面对面踩着胡床的威胁。” “那么,公主这次想要什么呢?” “小将军,不管你信不信,本宫对你谢家日后能爬到什么位置,没兴趣。”秦姝敛了些神色,认真道,“但以我的判断,日后能接掌大宋武将第一交椅的,除了你不会再有他人,包括陈郡谢氏,也会是你的掌中物。” “你虽有才,却并不通晓朝堂之道,如若你肯在我身边做事,不仅你谢家此刻危机可解,你也能真正的担起大任。” “百害无利,就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了。”秦姝越说越认同,言语中还有一些少年傲气,“这机会,外面抢都抢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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