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凛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 灯影杳杳,暖色的烛火倒映在她杏眸里,亮晶晶的。 风灯摇摇晃晃,他眸中暗影沉沉,似是欲言又止。 郑老伯正好拎酒过来,高兴地招呼,“夫人,这就有现成的烫酒哪,虽然清淡了点,但暖暖身子总还成的。” 沈妙舟惊喜地回过头来,接下酒碗饮了一口,笑道:“多谢老伯!” 郑老伯笑笑,又去给卫凛添酒,刚刚倒了小半碗,沈妙舟忽然想起前几日卫凛醉酒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推拒道:“老伯,他身上有伤,现下是喝不得酒啦。” 郑老伯一惊,担忧道:“小卫大人没有大碍罢?” 卫凛敛眸道:“无事,小伤。” 郑老伯放下心来,点头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沈妙舟听着他的称呼,心下早就怀了疑问,于是问道:“老伯,您为何叫他‘小卫大人’呀,难不成还有‘大卫大人’么?” “嗐,是老头子叫习惯啦。”郑老伯笑着答,“刚刚结识那会儿,小卫大人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可说来也怪,老头子一见小卫大人便觉面善,竟像是从前就在哪见过似的。” 听见他这话,沈妙舟有点意外。 这么算来,那是卫凛刚随陈宗玄回京没多久,就与这老伯结识了?或者,他原本就是生在京师,曾与这老伯见过面,后来才因缘结交。 郑老伯说着,似是想起当年往事,眯眼看向远处,叹道:“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后来还有个锦衣华服的小小公子,总喜欢跟在小卫大人身后,模样乖巧极啦,嘴也甜得很。那位小公子这几回怎的不和您一起来啦?想来他现下也该娶妻了罢?” 彼时卫凛初来京师,能与他如此熟稔亲近的人并不多,再对一对年纪,沈妙舟大约猜到了这个“小公子”的身份,心下有些不安,悄悄瞄了卫凛一眼。 他却好像不甚在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他家中生了变故,不幸早夭。” 郑老伯意外地“啊”了一声,又过了半晌才开口:“唉,这,这真是造化弄人。方才有位小爷打摊前行过,老头子匆匆一瞥,竟觉他眉眼和那位小公子有几分相像,原想招呼他一声,却怕认错了人。果然是看错了,想想那位小公子,真是让人好生难过,唉。” 卫凛神色微变:“郑老伯,那人走了多久,去向何方,作什么打扮,你可还记得?” 郑老伯愣了一下,努力回忆道:“那人与您二位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我瞧着他是往这巷子里去,至于打扮么……这倒是没甚留意,似乎是一身黑……” 听他们这问答,沈妙舟心中隐隐生出个模糊念头,还不及细思,就见卫凛轻招了下手,不知从何处无声无息地跃出一个暗卫,那暗卫向他一点头,纵身遁入小巷之中。
第31章 上钩 沈妙舟知道自己酒量浅得很, 所以那碗酒她没怎么喝,只尝了一小半而已,却没想到看似普通的散酒竟然这般上头, 碗中的细面还未吃完,人已醉了七八分。 沈妙舟心中懊悔至极, 可实在不胜酒力,等回到府中时,早已睡得迷迷糊糊。卫凛将她抱进主屋, 轻轻放到榻上,在她身侧坐下,垂眸看去。 榻前小几上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映亮她小半张脸庞,她睡颜恬淡, 一缕碎发轻轻粘在脸颊上, 显出一种孩子般的纯质俏皮。 他伸手将那缕碎发拨到她耳后,忽然想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模样? 念头一起, 便如油煎。 卫凛抬手慢慢移向她纤瘦的脖颈, 只是犹豫了许久, 俊瘦的长指一点一点蜷缩合拢,终究还是不曾落下去。 “主子, 有消息到了。” 长廷压低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嗯。”卫凛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门。 长廷走近几步, 低声道:“主子,大同的人已送到城郊别院, 不过身上伤处未愈又染了风寒,人一直昏迷着,眼下还未醒来,咱们的人搜查过了,账本已经到手。” 卫凛颔首,“请个稳妥的大夫来,务必治好。此外,马上着人仿造一份一模一样的账本。” “是。”长廷继续禀报另一桩事,“还有,郑老伯说的那个有点像令延少爷的黑衣人,也寻到了。” 卫凛忽地一顿,“他去了何处?” “陆烽府上。” “可看准了?” 长廷应是,“多亏今夜下了大雪,玄午循着雪上足印,从面摊后的小巷一直追出去好几条街,最后跟到了陆烽府上,八成错不了。” 卫凛沉默一阵,看着远处天际的寒星,低低道:“陆烽……倒也算得上忠义。”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问:“给陆烽的饵放出去了?” “主子放心,万事俱备,只待后日鱼儿咬钩。” 长廷应下,但心里还有点不明白,“您是怀疑大同的事和陆烽有关联?” 卫凛不置可否,“有无关联,后日便知。” 长廷点头。 “还有何事?”卫凛淡淡扫了他一眼,“这般吞吐。” 长廷被他看穿心思,抿了抿唇,小心道,“此事恐怕……嗯,和乡君有关。” 卫凛拧眉看向他。 “玄午说,他在陆烽府外还看见一人,行迹颇有些可疑,看起来很像前些时日强闯咱们府上的乡君义兄……不知他们有何牵扯。” 卫凛沉默下来,良久,道:“后日一切照常,公主府或是乡君有何异动,即刻回报。” “是!” ** 夜色渐深。 沈妙舟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是卫凛将她抱回了屋,随后她就睡得实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越发觉得口渴难受,这等小事,她不愿麻烦盈霜,便自己翻身下床去倒茶,正打着呵欠,忽然,屋外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窗棂。 两长两短。 接着是两声猫叫。 沈妙舟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残存的酒意和睡意散得一干二净,她随手从熏笼上扯来斗篷披上,一边系带一边走到木窗旁,小心唤道:“阿兄?” 沈钊的声音在外低低响起:“是我。” 沈妙舟精神一振,急急推开窗格,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用气音问:“阿兄怎么来啦?没让人瞧见罢?” 见她露面,沈钊一笑,从怀中摸出来个小布兜,扬手扔了过去,“放心,卫凛那厮不在府里,暗卫都被我引开了。” 沈妙舟下意识伸手接住。是一袋烤好的栗子,此刻还热乎着,甜香扑鼻。 沈妙舟眉眼一弯,侧身让开位置,小声道:“先进来。” 沈钊一手搭上窗棂,轻巧跃进屋内。 自打从杀手楼逃出来后,沈妙舟夜里都要点烛才能入眠,此时屋内也燃了一支蜡烛,微微映亮小半张床榻。 沈钊余光一扫,没瞧见有什么男子的日常用物,心情更是松快了许多,懒洋洋笑道:“你阿兄我,刚刚探知了吴知府的下落。” 沈妙舟大约猜到了关窍,惊喜问道:“吴叔是不是离开大同,往京城来了?” 沈钊奇道:“真是我祖宗,这都知道?” 沈妙舟:“我听闻大同这些日子突然开始查验通行令,那八成是听到风声要拦什么人,所以这样猜了猜。” “原来如此。”沈钊挑了下眉,得意道:“还记得窥探公主府的那个锦衣卫么?我跟着他一路追到了南镇抚使陆烽的头上。今晚陆烽鬼鬼祟祟见了一个黑衣人,嘿,被你阿兄我撞个正着。听他们是在商议后日傍晚于城东五十里外的客栈中劫人的事,还说什么‘姓吴的要留活口’,依我看,必定说的是吴知府!” 沈妙舟杏眸亮了一霎,可转瞬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卫凛向来谨慎,手下密探的消息有这样容易走漏么? 怎么瞧着,像有点故意引诱的意思。 思量一会儿,还是决定无论如何,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她道:“到时候我们跟在他们后头,假如真是吴知府,那就趁乱把他带出来,最好能一并抓住今晚看见的那个黑衣人,问出他效力于何人。” 沈钊打了个响指:“好!” 隔日一大早,与盈霜交待清楚,沈妙舟便出了府,到钗环铺里卸下易容,换上一身劲装,和沈钊一同前往城外客栈。 盯梢的暗卫在钗环铺门外候了许久,仍不见她现身,立时将此间异样回禀到了北镇抚司。 听得线报,长廷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卫凛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攥着狼毫笔的指节却用力到发白。 许久,他将笔搁到架上,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断:“备马,出城。” 沈妙舟二人骑马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寻到城郊那所客栈。此处建得有些简陋,只是一个二层小楼,客房不算多,门前两盏暖黄色的竹篾灯笼在寒风中飘摇不定,可等走进门来,厅堂中倒是一派热闹喧哗。 时近黄昏,城门即将关闭,方圆数十里内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往来的客商若是赶不及进城,便只能在此处暂歇落脚,三三两两聚作一堆,燃起了小火炉,烫酒闲谈划拳,还有人行着粗俗的酒令,现下正到酒酣耳热的时候。 沈妙舟和沈钊寻了一处空位坐下,肩搭白布的伙计笑着迎上前来,“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打尖。”沈妙舟笑笑,“麻烦小哥给我们上一壶茶水,半斤牛肉。” “要是有的话,再来一盘烤栗子。”沈钊补充。 “自然是有的。”伙计把抹布搭上肩头,笑问:“二位可是也要进京的?眼下天色不早,今晚恐怕赶不及进城了,是否要在小店留宿一夜?” 沈妙舟不动声色地扫一眼他拇指指腹,笑吟吟道:“不必啦,我们不进城,稍后就要动身去往蓟州。” “原是这样,请二位稍候,吃食这便送上来。”伙计含笑点点头,拱手退下。 待他走远,沈钊看向沈妙舟,“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沈妙舟低声道:“这伙计是锦衣卫乔装。” “你见过?”沈钊警惕起来。 “那倒不曾。不过我见他右手拇指指腹侧缘有一条薄茧。”沈妙舟道,“锦衣卫的刀和你们在军中用的不同,他们佩刀的吞口处设有卡扣,以防在御前脱鞘,所以拔刀时需得先用拇指侧缘推开卡扣,时日久了,自然会生出薄茧啦。” 沈钊恍然,一双桃花眼中含了笑,“原来如此。小公子当真聪颖。” 沈妙舟得意地眨了眨眼。 卫凛的右手就是这样,她记得很清楚。 方才点的吃食和茶水很快送了上来,沈钊提过茶壶,斟了两碗茶,低声道:“咱们左前方那桌,还有身后右边那桌,看起来武艺均是不俗,恐怕都是陆烽的人。” 沈妙舟问:“可有你昨晚见到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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