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 锦衣卫就是皇帝的耳目,卫凛若是有心遮掩什么,皇帝总归难以知晓。 萧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笑了,“依寒玦之能,此事自然不难。若是当真能查出贼人和我三弟的牵扯,此等大功,待日后我有了出息, 必要记寒玦一首功, 绝不亏待。” “王爷谬赞。”卫凛轻扯了下唇角,抬眸看向萧旭,缓缓道:“可倘若, 查出来这幕后之人, 却是与璟王无关呢?” 萧旭冷笑了一声, “怎会无关?如今整座京城里,想要本王办不好差事, 在父皇面前出纰漏的,除了我那好三弟,不作第二人想。” “更何况……那日来袭人数虽少,却个个是好手, 必定是有人在暗中用重金豢养的死士,本王护卫曾在混战中听见了他们的口音, 当时情急,贼人喊的虽是官话,口音中却露出来几分江南吴语的味道。不必我说,寒玦定也知晓,崔氏祖籍,就在金陵。” 卫凛神色微动,慢慢吹散盏中浮叶,并未作声。 顿了顿,萧旭俯身向他靠近几分,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此一事,幕后之人,亦只能是璟王。” 这话中的意味太过分明,甚至已不能算作是暗示。 卫凛抬眸,二人目光相接,烛火明灭一霎,忽地爆了一个灯花。 静了良久,在萧旭定定的注视中,卫凛缓缓地点了点头,“此事,我会遣人去查。” 事情议定,卫凛不再多留,告辞后,由小仆引着,走出了酒楼大门。 年节时分,长街两旁灯火如昼,眼下正是热闹的时辰,来往人流络绎喧闹。 卫凛刚走出几步,便发觉身后有一道视线暗藏于人群之中,正若有似无地朝他望来。 他扯了扯唇,只作全然未觉,牵过长廷手中的缰绳,上马离开。 走出两条巷子,见身后没有尾巴缀着,长廷拽了下马缰靠过去,低声禀道:“主子,庆阳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是除夕刚过,王爷便已动身前往京城。” 说着,长廷咧嘴笑了笑,语调中带上几分轻快,“郡主也一道同行。” 卫凛忽地勒马定住,转头看向他,眸色微寒,“她怎的也来了?” 长廷心头一抖,忙收敛了笑意,摇头道:“信里没说,属下也不知具体缘由。”又递上一个蜡封小丸,岔开话头:“对了主子,这里还有一份缇骑送来的密报。” 卫凛微拧着眉,捏开蜡丸,借着道旁的灯火,看完信上内容,脸色不由一沉。 城中有人假借拉运泔水,实则暗中往来京郊运送火油。 上元灯节近在眼前,届时京师不设宵禁,满城悬灯,御街长明十里,城中最需提防的便是天干风大,火烛误燃。 这等关头,竟有人偷运火油,实在不能不防。 沉吟片刻,卫凛吩咐下去:“给他们传信,多调派几个人手,暗中盯牢那些人的动向,看看背后之人是谁,切记,若有异动暂且按捺,莫要惊动兵马司。” ** 临近亥时,陆烽方才散了和一众同僚的宴饮,带着微醺酒意,乘车回到府上。 府中暗卫忙迎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大人,盯梢的人递信回来,说是看到卫凛在乐丰楼见了宁王,二人密谈许久。” 陆烽闻言,酒意散了个干净,“当真看得准了?” 暗卫应是,“哨探亲眼见着二人先后离开,断不会有错。” 陆烽神色一动,令道:“继续盯着,千万要小心,可别打草惊蛇。还有,准备好人手,时机一到,便将那吴中仁劫出来,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事成我有重赏。” “是!”暗卫精神一振,领命退下。 陆烽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天穹。夜深无月,唯有几颗黯淡的星子隐隐闪烁。 皇帝还好端端地在世,卫凛一个锦衣卫统领,竟迫不及待地私见皇子,又私藏人犯,看来指挥使这位子,他是坐腻了。 陆烽目光中露出几分狠意。 有此等把柄撞进手里,卫凛,咱们走着瞧。
第66章 偷见 今岁京城多雪, 昨夜里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天亮初霁,院中的金丝竹被落雪沉沉压弯, 时不时传来几声积雪滑落的闷响。 书房里熏香袅袅,卫凛坐在桌案后, 长指将一根通体细腻油润的白玉簪轻按在架上,雕琢完最后一刀。 今日已是正月十二,若按缇骑飞鸽传来的消息, 算算脚程,明日,祁王和般般应当便能入京了。 这根玉簪,正来得及送予她。 正仔细端量着还有何处不足,长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主子, 有新线报。” 卫凛应声,“进来。” 长廷推门入内,脸上带着笑:“主子。” 见他心情不错, 卫凛问道:“怎么, 已将火油的来路去向查清了?” 长廷笑意登时僵住, 脸上带了几分羞惭:“属下无能,这个……暂还未能摸清。偷运火油的那伙人绝非寻常家仆护院, 瞧着倒像是军中出身的斥候好手,极其擅长遮掩踪迹,我带人跟了几次,最多, 最多……跟去城门附近就再寻不到了。” 卫凛沉吟着“嗯”了一声,“无妨。若是再寻到踪迹, 我亲自去查。” 顿了顿,又抬眸看向他,“还有何事?” 长廷的眼睛亮了起来,语调不由轻快几分:“主子,是好消息,郡主和祁王就快到了!一行人打算在京郊二十里外的驿站暂住一晚,明日便能入城。” 虽然早有预计,也没甚偏差,可乍一听到确切的消息,卫凛仍是不自觉地勾了下唇,眉眼间也温和下来。 原本怕京城局势动荡,她来会有危险。 但既然已经来了,能再见一面也很好。左右有他在,必不会让她有事。 停顿片刻,长廷略有些迟疑,再次开口:“只不过有一桩事,稍显得奇怪些。王爷走到差不多离京城还有七十里的时候,也不知为何,竟与护卫半路分开了,只和郡主做了乔装,暗中去了趟京郊的太清观。” 卫凛眸光蓦地一顿。 上元灯节,京郊,太清观,鳌山灯。 犹如一道天光劈过灵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卫凛站起身,迅速下令:“去将府门外盯梢的人引开,一个都不能漏,我要立刻出城。还有,叫上玄午青松随我一道,挑最可靠的人手,有要事吩咐。” ** 入夜,京郊驿站中,屋舍灯火通明。 明日便要入城,祁王用过晚膳,便召集了同行的家将商议护卫值守之事。 沈妙舟歇在隔壁。 原本祁王并不答允她同行,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又在见过她的易容术之后,祁王总算松了口。 其实她心里清楚,皇帝一直在提防她祁王舅舅,如今皇帝身子越发不好,还闹出了遗诏的事,这一回必不会轻易放她舅舅离京。 她既担心舅舅的安危,又想念卫凛,更何况,她还要为爹爹和阿娘报仇,怎么看,都是该当出一份力的。 旁的不说,起码她精熟易容之术,若是遇到什么危急难以脱身的状况,说不定便能帮上大忙。 来京的路上,为了不耽误行程,她没有乘马车,一路和众人骑马而行,十来天的路程熬下来,两条腿又酸又软,整个人累得都快要散架了,晚间用饭的时候也没有胃口。 白日里还和祁王去了趟半山腰的道观,现下躺在榻上,又累又饿,想去庖厨寻些热乎吃食,可又疲乏得不大想动。 偏偏柳七还在和祁王议事,没人能供她差使。 正磨蹭着,不知从何处漏进来一缕夜风,嗤一声轻响,吹灭了桌案上的小油灯。 屋内霎时落入一片黑暗。 无端端地让人心慌。 沈妙舟愣了一下,终于不甚情愿地起身下榻,趿着鞋,想去重新点亮烛火。 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身前窗棂忽地一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纵身而入。 有刺客! 沈妙舟心头猛地一跳,身上瞬间渗出一层薄汗,来不及喊人,立刻摸出腰间的乌头针,扬手朝刺客的方向掷去! 不料那贼人身手极好,一个旋身,尽数避过,又顺势向前一跃。 眼见不是对手,沈妙舟心神大骇,正要张口喊人,然而眨眼之间,贼人已经闪身到近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揽进怀里,低低道:“般般。是我。” 脸颊擦过一片冰凉柔软的衣襟,熟悉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夹缠着几分冬夜风雪的清冽凉意,一瞬包拢住她。 身上紧绷的那根弦猛地松了,沈妙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到,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了几步,带着卫凛双双倒在了榻上,脑袋险些撞上坚硬的床板,还好有他的手掌护着。 沈妙舟心有余悸地抬起头。 屋外月光倾泻,折射的清淡雪光透过窗纸,落在榻前,堪堪映亮他的眉眼。 不是卫凛还会是哪个! 心脏还在狂跳,呼吸急促,一阵阵后怕涌上来,沈妙舟气狠狠地一口咬住他肩头,含糊着抱怨,“怎么不走正门呀,做贼一样,吓死我啦!” 卫凛疼得闷哼一声,却并未避开,任由她咬,只是揽着她的那双手臂越发用力,像要将怀里的人紧紧嵌进身体一般,薄唇贴着她的耳畔,低低道:“屋外有值守护卫。” 呼吸缓了缓,重逢的欢喜不住泛上心头,沈妙舟回过神来,松了口,稍稍退开些许,仰脸看向卫凛。 四目相对。 卫凛眸色漆黑,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笼在目光里。 沈妙舟一瞬就笑了,唇边绽开小小的梨涡,乌润的杏眸里漾满笑意,抬手环住卫凛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前,蹭了蹭,“你怎么来啦?” 怀里的身子馨香柔软,带着一种独属于她的气息,缭绕在鼻间,仿佛这些时日的思念忽然便落到了实处。 胸腔里很满。 卫凛低笑了一声,抬手扣住她的后脑,轻吻了吻她的耳尖。 沈妙舟心里软乎乎的,忍不住也仰起脸,去吻他的喉结。 唇舌温热柔软,喉结峥凸硬朗。 昏暗的客舍里,湿热的呼吸缠绕着,有如春潮带雨,两个人的心跳越来越快,屋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 “般般!房里灯烛怎的熄了?你可还好?” 屋里的两人顿时僵住,视线相对。 门外是祁王。 他刚安排议定了京中的诸多事宜,忽然想起般般晚间没怎么吃东西,想来问她饿不饿,就见屋子里一片漆黑,隐隐还听到一些窸窣的响动。 祁王眉心一拧,当即便觉得不对。 “般般?你若无事,便应个声。舅舅不放心。” 他一面敲门说话,一面转头看向护卫,示意他们小心靠近,堵住门窗,随时准备入内救人。 卫凛听见屋外放轻的脚步声,眉心微蹙,正要起身,却被沈妙舟一把按了下去,又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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