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烽此言一出,越发惹得皇帝疑心。 眼瞧着卫凛确是在为自己分辩不假,可言辞中,分明是摘除宁王与这案子的关联更多。 卫凛么,日后必是不能再用了,但眼下,此事也定要查个清楚。宁王是否私贩了火器,并不重要。但锦衣卫终究是他的刀,倘若宁王当真敢把手伸进锦衣卫里,那此子便绝不能再留。 皇帝目光深沉,正静默思量,阁外忽有通传璟王求见。 皇帝双眉一蹙,不耐斥道:“这等时候,他来凑哪门子热闹?让他回去,朕没功夫见他!” 刘冕忙应声出去传令。 不多时,他从阁外回来,脸色颇有些难看,强定了定心神,向皇帝禀道:“陛下,璟王殿下不肯走,说有要事求见,关系锦衣卫和……和宁王殿下。” 皇帝眯了眯眼,沉吟半晌:“让他进来罢。” 很快,璟王疾步走进暖阁,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大声道:“父皇!儿臣冤枉!二哥押送俘虏进京遇袭,当真和儿臣没有半点关系啊父皇!” 暖阁内的众人,除了卫凛还神色如常外,全都有些发怔。 皇帝回过神来,蹙眉斥道:“没头没脑的,胡言些什么!朕何曾说过与你有干了?年节还没过,你这是喊的什么冤!” 璟王含泪道:“回父皇的话,这几日,儿臣府中接连有护卫被人暗中掳走,却不知是何人所为,直到今日,其中一个护卫负伤逃了回来,儿臣这才知晓有人劫走他们,是为了逼问二哥遇袭之事。” “那护卫还带回一小片物证,说是打斗中对方被劈断的刀尖,儿臣瞧着,似乎正是锦衣卫所配的绣春刀……求父皇明察,此事千真万确与儿臣无关啊!” “哦?”好半晌,皇帝凉凉牵了下唇角,“物证何在?” 璟王转头示意身旁的小内侍。 小内侍领了命,忙双手捧起绸布,小心恭敬地递到御前。 皇帝捏起那片薄刃仔细瞧了瞧,依着花纹和尺寸,锋刃精度,果然是朝廷官锻的绣春刀无疑。 锦衣卫所领用的佩刀轻甲均有造册,几无倒卖伪造的可能。 皇帝两眼深深地看向卫凛,似是要将他盯出窟窿来,厉声问:“卫凛,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卫凛薄唇紧抿,一时没有作声。 皇帝紧紧地盯着他,越看,心中越发冷。 若说方才他的疑心有五分,那现下他的疑心便已有八分。 先是宁王押送俘虏出了纰漏,在他面前影影绰绰地想告三郎的刁状,被他给驳斥回去后,宁王便和卫凛见了面,随即三郎府上就出了这遭事,这一切太过于顺理成章,让他想不多疑心都不成。 如若宁王和卫凛关系当真熟稔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敢私下调动锦衣卫替宁王监察皇子,而他还一无所知,那此事牵扯得属实太可怕了些。 璟王似是有些意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卫凛,迟疑着问:“难道不是父皇遣锦衣卫……暗中盘查儿臣府中护卫?” 皇帝怒极而笑,凉凉道:“卫凛,听听,璟王在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卫凛抬起头,神色沉静:“此事,臣毫不知情。还望陛下明鉴。” “好!好一个毫不知情啊!”皇帝咬牙笑了,猛咳几声,脸色涨得通红,“锦衣卫在你麾下出了事,你这个做指挥使的毫不知情?若非是由你授命,便是你治下疏漏,此间罪责,你难逃其咎!” “来人!给朕除去卫凛的赐服,押入诏狱受审!” 皇帝粗喘了几口气,看向陆烽,冷声道:“陆烽,此事便交给你,连同先前的吴中仁一案,给朕好好地审,该怎么审,便怎么审,定要给朕彻彻底底查个清楚,你可明白?” 这便是允准动刑的意思了。 陆烽精神一振,声音微微发颤,大声应道:“是!” 不多时,几名禁军领命入了暖阁,脱下卫凛身上的飞鱼服,紧紧反缚住他的双臂。 卫凛再未分辩半句,也没有丝毫挣扎,任由着禁军动作,眉宇间唯有一股冷意,仿佛此间的一切因果都与他无干。 只是在将要被押出暖阁的时候,他抬起眼,状似无意,却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刘冕。 视线短短相接一霎,刘冕的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如坠冰窟。
第70章 刑讯 刘冕一时未能辨清卫凛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味, 是知晓他与宁王有关的威胁,还是让他去给宁王报讯的示警,又或是……有些其他的含义? 没时间细思, 刘冕强自压下心中的惊骇和焦灼,小心上前, 奉了一盏热茶,又抚背给皇帝顺气。 皇帝接过茶盏,慢慢喝了一口, 总算缓了些,掀起眼皮,看向璟王:“此事你不必再过问,放心,朕不会冤枉你, 回你的王府便是。” 璟王忙应了声, “儿臣多谢父皇明鉴。” 皇帝微微蹙着眉,又提点道:“你也不小了,眼瞧着就是要做爹的人了, 日后多稳重些, 这般风风火火的像个什么样子!” 璟王笑了笑道是, “父皇教诲,儿臣必当谨记。” 皇帝疲乏地闭上眼, 摆了摆手,“下去吧。” 璟王行礼告退后,暖阁里沉寂一霎,唯有烛火颤颤摇动。 良久,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眸光里已满是沉沉寒意, 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刘冕,传朕的旨意,宁王御前无状,着令闭门思过。让禁军调一队人马,去十王府,围住他的住处,任何人,没有朕的允准,不得出入。” 刘冕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这,这竟是要软禁了?! 倘若卫凛在诏狱里受刑不住,胡乱供认出来些什么…… 简直不敢再想,刘冕霎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强忍着满腔的心慌意乱,跪地劝道:“陛下……您瞧这十五还未过,是不是……” 皇帝目光一闪,眯着眼望向他:“你这是在为萧旭求情?” “老奴不敢!”刘冕心肝一颤,登时扑地跪倒,又抽了自己几个嘴巴,“是老奴多嘴,请万岁爷恕罪,老奴,老奴这便去传旨!” 皇帝沉默着,看他连抽了几个耳光,才不疾不徐地叫了停,“去吧,再代朕和萧旭说一句,让他老实思过,待诏狱那头有了分晓,朕自会给他一个公道。” “是!”刘冕高声应了,又伏地叩了个头,这才退出暖阁。 夜色渐深,灯楼耀目。外面街巷上行人疏疏落落,迅速被街头拐弯处涌出来的两队持刀披甲的禁军冲散,一双双皂靴急急踏过落雪,踩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藩王入京下榻的十王府离皇城不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队禁卫直扑过去,五步一人,便将宁王暂居的院子完全封锁了起来。 刘冕走到门前,叩响门环。 不多时,有小内侍打开大门,神色不耐:“什么人?胆敢半夜搅扰……” 他还未说完,就在火把掩映下,看清了刘冕的那张半明半昧、目光幽幽的脸,登时被吓了一大跳,话都说不利索了,“刘刘刘……” 刘冕狠狠瞪了他一眼,“速去通传宁王殿下,圣上有口谕,请殿下接旨。” “是是,是。”守门的小内侍忙不迭地应了,转身往内院跑去。 不多时,萧旭理好衣冠袍服,匆匆走到前厅,扫了一眼门外禁卫,面色顿时沉凝下来,急声问:“这到底是出了何事?” 刘冕回首看一眼门外禁军,“把好门,陛下有口谕要传与宁王殿下。” “是!”带队的校官一挥手,从外拉上大门。 院中安静下来,刘冕转向萧旭,压低声音,将宫中发生的变故大致与他说了。 北风如刀,呼啸狂卷,不觉间,萧旭背上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衫,一颗心彻底冻结成冰。 入京这些时日,见皇帝偏心璟王,他也曾心中忿忿,论德行,论智谋,璟王又比他多些什么?!不过是有个好养母罢了! 皇后那贱妇,与他有杀母之仇,想做太后?做她的春秋大梦!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是卫凛那头出了纰漏,难道就要让这样一个意外,毁掉他多少年的夙愿筹谋? 凭什么?绝不可能! 他不甘心!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要走那最后一步,他曾无数次地想过,只是又存了几分侥幸,想着事情还不至于此,可若是前路已绝,那拼死一搏,又有何惧?! 刘冕悄悄打量着萧旭的神色。 卫凛的那一眼,让他到现在还不得安宁。只怕夜长梦多,若是被卫凛在狱中攀咬出自己和宁王的牵连,让皇帝知晓,自己必要死无葬身之地,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刘冕咬了咬牙,抬头,深深地望向萧旭:“殿下,眼下形势非比寻常,倘若您只是私贩火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殿下这回是牵扯到卫凛,牵扯到了锦衣卫!圣上断断不能再容了。” 萧旭的目光中渐渐露出狠意。 刘冕继续道:“殿下,此时不下决断,更待何时!如今卫凛为了自己的性命前程,哪怕咬碎了牙也得保住您,可那毕竟是诏狱啊!倘若他在狱中熬刑不过,胡乱攀咬……” “难道您当真要坐以待毙么?!万幸今日禁中是张勋当值,门外虽有禁卫看守,但终归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老奴在宫中,也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胸中的热血激荡起来,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惶恐,又或是旁的什么,萧旭浑身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想在诏狱里灭口难,但如果只是传个信应该还有机会。”平复半晌,萧旭抬头看向北镇抚司的方向,“三日。你想法子给卫凛递个信进去,让他无论如何抗住三日,本王自会救他。” 刘冕神色微变,“殿下,卫凛如今已当是弃子,若非他那头出了事,您何至于陷此险境?当真还要救他?” 萧旭冷哼一声,眼中显出狠辣之色,“真真假假,不打紧。” “打紧的是,这三日,便是我们的生机。” 夜深人静,冬日里的诏狱,湿寒透骨,四面墙壁的冰霜混着血水凝结在一处,厚厚覆在暗黑色的青石砖上,向外散着冷寒的腥气。 刑室里,卫凛已被除去上衣,一阵阵寒意直逼肺腑,冷得他面色发青。 “去,把人犯锁上去,记得用铁链绑死!”陆烽示意两个校尉动手,又凉笑了一声:“毕竟卫大人这身手,可是好得很。” 校尉得令上前,把卫凛锁到刑架上,又将他的双腕用镣铐扣住,向两侧吊起。 一切备好,陆烽走到刑架前,一双鹰目紧紧地盯住卫凛,眼中有恨意闪过,压低了声音道:“当年你对陈家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堂堂光耀显赫的锦衣卫指挥使,有朝一日,也会落进我的手里?” 卫凛眼睫低垂,并不理会他,只是唇角微微勾起,隐约露出几分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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