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眼神越发凉淡:“皇兄,我尊你为兄长,你若有所令,我不敢不从,但这件事,与你无关。” 他看着窗外,眸色晦暗阴霾,一字字地道:“这是禹宁,是我的地盘,是我下的令,任何人休想阻拦。” 皇太子冷笑一声:“谢九韶,我不能阻拦,那父皇的圣旨可以吗?” 宁王咬牙:“你竟拿老头子的圣旨来压我?” 皇太子声音轻而威严:“怎么,你要抗旨不遵吗?” 宁王眉眼桀骜:“我今天就抗旨不遵了,来啊,杀了我,把我关押进大牢,灭我九族!” 皇太子一听,气得太阳穴直蹦:“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想活了?你脑子清醒点行不行!” 宁王却是道:“皇兄,你想多了,我如今清醒得很,我在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就是要让她死,我就是要追杀她,让她天涯海角无藏身之处!她敢欺瞒我,背弃我,那就承受应有的代价!至于承蕴——” 他扯唇,一个嘲讽的笑:“有这样的母亲,是他的命,这不是活该吗?” 皇太子直接一抬手,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这一掌是用尽了全力的,以至于宁王被打得脸微微偏过去。 他颌线绷成了凌厉的线条,薄唇死死地抿着。 他望着皇太子,眸底依然是固执的倔强:“皇兄,就算你打死我,那我也要让她知道——” 他用一种异样危险的语调,一字字地道:“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对她有多恨,这个女人,她出身下贱,身份卑微,她欺骗我,假扮夏侯氏来骗我,我拿十分诚意对她,她却那么对我,她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没有一句真心话,把我耍得团团转,我为她费尽心思,为她不顾一切想着她回来,可是她呢……” 他说到这里,突而想起什么,眸底陡然涌现出脆弱而痛苦的挣扎:“就算我寻不到她,那又如何,天涯海角,上泉碧落下黄泉,我都要让她知道,我对她的恨,我要她死,要她付出代价,要用她的血来洗清我的耻辱!” 皇太子看着自己皇弟眼底的痛苦,一时也被震撼住,竟一句话都说不得。 宁王攥紧拳,咬牙切齿地道:“我以承蕴相诱,她却依然不肯出现,她一定知道承蕴的陷阱,她却这么狠心,根本不曾出现,我从未见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么对承蕴,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们,她全都是为了银子,银子,她一点不在意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全都是骗人的!” 他恨声道:“以后,承蕴是我的,和她没有关系,她不配,不配为人母,我会为我的儿子寻一个母亲,我会彻底抹杀她的存在!” 太子眼神心痛又无奈,他深吸口气,试图用温和的语气劝道:“九韶,我知道你如今正在气恼中,但是千影阁的格杀令,你确定她真的会武吗,你确定她活在人世吗?也许她根本无能为力,也许她已经死了,你这样不是作茧自缚吗?” 宁王听此,身形略僵了下。 太子自然感觉到了,他越发心痛:“你到底在惩罚谁?我怎忍心看你这么折磨自己?她若是不在人世了,你心里能好受吗,若千影阁真杀了她,你会悔恨一辈子!” 宁王:“住口!” 他这一声,嘶哑疯狂。 太子也是一怔。 他确实从未见过自己的皇弟这样,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仿佛疯了一般。 宁王攥着拳,压下眸底汹涌的疯狂,一字字地道:“皇兄,你不能说她死了,我不信,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她怎 么会死呢,她一定活着!她这么狡猾奸诈,怎么可能会死了!我翻遍了随云山都没寻到她的尸骨,她凭什么死!” 太子目光沉痛地看着自己弟弟。 宁王眼神却越发激烈:“她没死,一定活着,她会武功!她骗过了她们,她金蝉脱壳,她还换了孩子,她怎么可能死!不会死,肯定不会死!” 他像疯了一样,太子也被吓到了,当下连忙安抚道:“好,她没死,一定没死,九韶,你冷静冷静,她还活着,我帮你一起找她……” 宁王听到这话,却是倏然一个冷笑,他呲牙:“就算她死了又如何!” 他攥紧了拳头:“她对我发了那么多誓,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结果都是假的,我至今记得她的眼神,她温柔地对我说,我送给她的红玉手镯,她会戴着一生一世,结果呢!她骗我,她把那手镯给别人,她把银票都兜走了,贪得要命,一点银子都不舍得丢,却把我的手镯丢了给别人!” 太子倒吸一口气,他想劝,却无从劝起。 宁王:“她便是死了,下了阴曹地府,我都不能放过她,便是追到无间地狱也要把她拉下来,让她跟着我一起痛!我要让她知道,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轮回转世,我的恨都在,我也要纠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太子不敢置信地望着宁王,只觉自己的胸口都仿佛被撕裂一般,泛起尖锐的痛。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这皇弟用情至深,如今被人家这样欺瞒,所有骄傲尽数折损,由爱生恨,以至于癫狂偏执,疯了一般。 若是皇弟寻不到那女子,那才是一生都不得安宁。 这几日宁王显然心绪不好,不过到底是硬撑着打理公务。太子由宁王陪着,先检阅了边境军,又视察了禹宁各处,当然也共商了边境安定之计,如今皇廷几乎和夏侯氏彻底撕破脸,为此自然有诸多要事都需要重新商议,更有缥妫使者即将到来,需要商议通商对策。 过几日,朝廷也会派出鸿胪寺和各部官员前来接待缥妫使者。 相比之下太子妃自然悠闲一些,倒是大把时间可以留在后宅陪着小世子。 因小世子喜欢青葛,太子妃对青葛也平添几分亲切,凡事都喜青葛随在身边。 这一日,宁王来为太子妃请安,太子妃却和提起一桩大事:“有一件要紧事,看你一直忙,还不曾提,就在前几日西台御史孙殇云上奏,观测到天狗星犯阙,说是流年大运犯天狗星,今年便是天狗煞年。” 宁王没什么反应:“所以?” 太子妃:“天狗关可是小儿关煞,遇上这天狗煞,只怕不利于我皇室子嗣,本来皇上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谁知道却赶上这一桩,这不就正好应了这一劫?” 宁王:“皇嫂说得有道理。” 太子妃看着宁王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知道你不信,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父皇说了,上天既然垂兆,他便赐承蕴一枚司南玉佩,这是上古名玉,是他年幼时曾佩戴的,如今特意刻了承蕴的姓名,又用龙袱包了,他托我带来禹宁交给你。” 宁王不太在意地道:“那就给他戴上吧。” 太子妃:“这哪里是随便佩戴的,禹宁城外不是有处东岳大帝行宫吗,东岳大帝为泰山神,最是能镇压住这天狗煞,你带着这司南玉佩去行宫中,赐香设蘸,献香化纸,请道长加持这司南玉佩,这样方能趋吉避凶,化险为夷。” 宁王听着,自然不喜:“那就派底下人送过去便是了。” 太子妃苦口婆心:“必须你自己亲自去,方显你的诚意,九韶,我知你往日性情高傲,并不屑鬼神神佛之说,可你如今遭此横难,寻人却不得,还不是苦苦煎熬,这个时候,你又能去求哪个?” 宁王确实是不上心的,不过此时听着这话,微怔了下,望向太子妃,竟有几分动容。 太子妃见他这样,便道:“你亲自去求福德,这也算你这当父亲的为承蕴尽的一份心。” 宁王终于道:“好,我去。” 太子妃听此,便命人取来龙袱,打开来,拿出了那块司南玉佩。 宁王接过来看时,却见这司南玉佩顶部琢一小勺,下端则琢了一小盘,全器光素无纹,只在底部刻了谢承蕴的名字,知道此物乃是古时三大辟邪玉之一,是专用来趋吉避凶的。 他握着这司南玉佩:“这几日皇兄在,总归要忙着公务,明日可以抽出时间,我亲自带着承蕴走一趟,请道长为这枚司南玉佩加持吧。” 太子妃满意地笑道:“好,这么一来,好歹了了这桩心事。” 宁王既要带着小世子前往东岳大帝行宫,当下自然传令东岳大帝行宫,好让道长提前做好准备,至于府中也是要准备诸多物件。 如今禹宁只怕不太平,带了小世子出去,唯恐有什么觊觎之辈,少不得提前清扫筛查,并设置岗哨关卡。 太子妃命管事准备了果儿饮食,金银七宝,以及缎匹斋食等,这些都要带着用的。 宁王其实还是有些不甘不愿,不过到底应着了。 小世子出行,自然该有女眷陪同,不过太子妃却是不好同去,皇室规矩大,诸般讲究,纵然是叔嫂,也该有些顾忌。 于是太子妃便好一番吩咐底下人,又命青葛同行,负责看顾小世子。 宁王听着,耸眉,不太明白的样子:“她?陪着世子一起?” 太子妃:“怎么了?” 宁王淡看了一眼青葛。 青葛眼观鼻鼻观心,装傻。 他皱眉,再次看向太子妃:“这是府中暗卫,是负责随护的。” 太子妃:“这几日青葛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看着承蕴倒是喜欢她,承蕴才半岁,突然出门,怕他有所不适,有个熟悉的陪在身边,总归好一些。” 宁王抿了抿唇,到底点头:“好。” 于是第二日,青葛早早沐浴更衣,打理整齐,之后陪同宁王前往东岳大帝行宫 如今已入六月,天气炎热,青葛陪同小世子一起乘坐辇车,待上了山后,便弃车而行。 宁王在前,青葛以及奶娘陪同小世子随后,前后更有侍卫簇拥护卫。 此时才初入夏,市井间进山消暑纳凉者众多,也有城中铺户进山供奉祈福的,是以官道上车马往来,往来络绎。 待到了郊野,却见正是松柏苍翠草木繁荣时,一眼望过去,远处峰峦更是秀若围屏。 这东岳大帝行宫便隐匿在翠绿深处,一眼望去,红墙黄瓦,香烟袅袅,在那葱葱绿意中,更添几分静谧禅意。 道长一早便清理过行宫内外,专门出来迎接宁王并小世子,待到进入大殿,这里早已经准备妥当,设点燃巨烛,焚烧大香,并供奉香烛花果,由道长做法事为小世子祈福驱邪,又为司南玉佩开光。 青葛自然是一直陪同着小世子,想来她这一生能为这个孩子做的并不多,不管是否有用,如今能陪着他驱邪祈福,也算是尽她一份心。 待到法事之后,道观中便赠送了金龙玉简、符袋灵符和卷轴等,说这些都要留给小世子的,可保他逢凶化吉。 宁王自然觉得无趣,收了后,便径自过去后院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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