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罗嬷嬷提出“菜人”这种言语,那她就赶紧收拾包袱逃之夭夭, 片刻都不能耽误。 宁王接待了乌缇公主, 并亲自陪着她提审罗嬷嬷。 显然罗嬷嬷根本不认识缥妫公主,依然如往常一般装聋作哑。 宁王便看了一眼乌缇公主。 乌缇公主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直接走到罗嬷嬷面前, 大声道:“梨白罗刹, 当年你在缥妫雅西王临终前曾经发下誓言, 说要保护宇兮公主, 我且问你, 如今宇兮公主何在?” 这话一出, 罗嬷嬷简直如遭雷击。 她瞪着浑浊的眼睛, 不敢置信地望着乌缇公主,颤巍巍地道:“你,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些?” 乌缇公主好笑:“怎么, 你心虚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知道,我倒是要问你, 宇兮公主人呢?” 罗嬷嬷盯着乌缇公主,嘴唇发颤:“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嘶哑颤抖, 和以往很不相同。 青葛听着,也是意外, 从她认识罗嬷嬷开始,这个人一直庸俗奸诈, 心狠手辣,之后宁王五次三番审讯她,她纵然被打得遍体鳞伤,但言语间也总是一脸油腔滑调老婆子的样子。 但是如今,她那神情,简直仿佛被人戳中了七寸。 乌缇公主冷笑一声:“你果然是梨白罗刹,我告诉你,我是雅回王的亲侄女,缥妫的公主,我这次奉父命前来大晟,务必要寻到宇兮公主!” 罗嬷嬷盯着乌缇公主,看了一番,终于喃喃地道:“原来是你,你是乌缇,你的父亲重整旧部,继承了王位?胜屠家族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吗?” 这时候,宁王开口了:“她是新一任缥妫王的女儿乌缇公主,这次前来大晟专为寻找宇兮公主。” 青葛的心微提,不过她依然不动声色地垂着眼睑,沉默地听着。 宁王说着这话时,视线盯着罗嬷嬷:“你可知宇兮公主的下落?” 罗嬷嬷听到“宇兮公主”四个字,仿佛有些触动。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嘶哑地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来寻宇兮公主……还有人来寻她……” 乌缇公主听着,上前逼问:“那你倒是说啊!宇公主如今身在何在?” 罗嬷嬷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道:“宇兮公主已经死了,早不在人世了。” 青葛听此,心回到原位。 她知道自己不用担心了。 乌缇公主皱眉:“死了?她怎么死的?” 罗嬷嬷叹了一声:“当年我受雅回王之托,要照顾好宇兮公主,是以宫廷生变时,我便偷偷抱走了宇兮公主,谁知阴差阳错,我却和她走散,之后我一路打听她的消息,等我历尽艰辛,终于找到夏侯夫人时,才知道宇兮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了。” 乌缇公主听得咬牙:“她怎么死的?” 罗嬷嬷:“得疫病死的,死后埋在西渊。” 宁王盯着罗嬷嬷,道:“你亲眼所见?” 罗嬷嬷眼圈都红了,她无力地道:“她确实死了,是夏侯公子亲手把她埋了的……我还曾经为她祭扫,她死后只留下一件遗物,这件遗物是自她尸骨上摘下来的。” 她望向乌缇公主:“昔日缥妫王宫被攻破后,胜屠家族四散零落,再不成气候,我也没什么指望,如今你既来了,那极好,在夏侯娘子的箱笼中有一绣囊,绣囊中还有一段狼尾编绳,是当年缥妫王猎杀了狼,取了上面最柔软的狼毛所制,宇兮公主生前一直用来束发。” 青葛听着这个,便明白了。 她最初被卖到王屠户家,扎发的编绳以及仅有衣物都被收走,好像给那王屠户家的小女儿用了,那小女儿和自己年纪相仿。 她长大一些,趁着接了差事时候也曾经去那里寻过,昔日还算繁华的小镇早就一片荒芜,至于那什么王屠户听说全家都没了,大概是在她走后半年,全家出事。 所以王屠户的女儿也死了,结果夏侯止澜还真回去寻她了,看到尸骨,因尸骨上还残留着绣囊和狼尾编绳,便误以为是她? 青葛算着当时的时间,他回去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在千影阁接受岳嬷嬷的调教了。 所以他去晚了,如果不是千影阁,她的骸骨怕是已经被狗叼走了。 夏侯止澜把这绣囊给了夏侯夫人,夏侯夫人心中有愧,才把绣囊交给夏侯见雪,要她祭奠自己。 罗嬷嬷望向乌缇公主:“你去取了来,拿回去,送到雅回王的神庙,请替我转告雅回王,我没有完成他的托付,没能保护好宇兮公主,有负所托,你也记得告诉他——” 她颓然地弓着腰,耷拉着脑袋,喃喃地道:“告诉他梨白罗刹已经死了,不在人世,已经不能回去向他复命了。” 从罗嬷嬷处得到宇兮公主的确切消息,显然乌缇公主心情并不好,沮丧难受,她拿到了绣囊,确认这应该是昔日缥妫王所制,上面还有胜屠王室的特有标记,确认后,崩溃大哭。 她要带着这绣囊回去缥妫,将绣囊交到雅回王的神庙。 宁王显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他微阖着眼,神情晦暗,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是夏侯止澜埋葬了宇兮公主?” 青葛从旁沉默不言。 宁王皱了皱眉,指尖敲打着桌面:“可如果这样,这些年,他又在找谁?他在找一个人。” 对此,没有人能回答他。 这日青葛收拾妥当,又陪着雪球玩了一会,便准备过去千影阁。 这一段她忙于接待缥妫使者,也有几日不曾见过叶闵。 以她对宁王往日做事习性和规律的了解,他今天应该会去千影阁和叶闵吃茶,并商谈千影阁的日常事务,以及西渊开展互市的应对。 她想早于宁王过去,先和叶闵说说话。 如此一来,宁王将恰好撞到她和叶闵在一起。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她只能再进一步,总之要让他扫兴,再不怀疑那种可能。 高傲如宁王,若已经不再怀疑,断然不至于对着一位女属下起什么心思了。 青葛对着铜镜整理易容的妆容,她做得非常细致,争取做到完美无瑕。 之后她穿上了这次王府特意为她量身定制的草地色对襟长袍,长袍下摆绣有掐金丝菊纹,这身长袍样式松散洒脱,不至于太过凸显身形,倒是最适合她今日穿。 穿戴过后,她还为自己涂抹了唇脂。 打理完毕后,此时的她并不像暗卫,反而像是一个春心荡漾的闺阁娘子。 当然了,相貌平淡,并不出奇。 她笑了笑,就不信宁王对着这样的自己还能怀疑什么,这才过去千影阁。 其实她的住处距离千影阁并不远,甚至从她的院子可以远远看到千影阁翘起的飞檐,也能看到那里的榭树,或许下过几次大雨的缘故,榭树上的气息已经浅淡许多。 她走进千影阁时,恰是晚霞漫天,有些年月的阁楼竟蒙上了一层浅红色的光,而就在树叶哗啦声中,她似乎听到阁楼上传来隐约的琴声。 她侧耳倾听,那琴声泠泠,乍听之下,仿佛风吹过万顷松林,又仿佛潺潺流水连绵不绝。 好半晌后,琴声终于止了。 青葛沉默了很久,终于迈步上去了阁楼,踩上阁楼积年的木梯时,她的心境竟格外平和。 上了阁楼,她便看到叶闵。 叶闵长发用乌色缎带缚起,身着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袍,风自轩窗而来,吹起他的发,如墨的发丝竟被夕阳染成了淡红色。 他没有了昔日千影阁阁主的阴郁,变得慵懒随性,甚至有了几分清雅脱俗的气息。 青葛上前,恭敬地拜见了。 叶闵修长苍白的指尖依然搭在七弦琴上,他垂着眼睑,略有些空洞望着前方。 七弦琴尾音缭绕间,韵味悠长,这时候微抬眼,低声道:“怎么是你?我以为是殿下。” 语音落时,琴音终于消散于窗外。 青葛有些意外:“属下以为阁主知道是属下。” 若是往日,在自己不刻意伪装行迹气息的情况下,按说叶闵应该能轻易根据脚步声分辨出是自己。 叶闵轻轻“哦”了声。 青葛:“或许阁主太过沉浸于琴声中,不曾注意吧。” 叶闵略颔首:“或许吧,我倒是许久不动这琴,有些生疏了。” 青葛:“阁主琴技高超,属下虽然并不懂音律,不过听着也觉流畅清雅。” 叶闵略挑眉:“是吗?那你听这琴声时,听到了什么?” 青葛想了想:“适才属下听阁主琴声,仿佛听到流水潺潺,又仿佛听到万顷松林。” 叶闵听着,顿了顿,之后眉宇间浮现出一丝轻淡的 郁色。 青葛看着,越发觉得眼前叶闵实在陌生,她试探着道:“属下确实不懂音律,不过胡乱猜测罢了。” 叶闵却道:“不,你并未听错,这是我年少时,领兵行至一处,突闻一阵浪涛翻涌之声,又仿若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我乍听以为敌人埋伏在此,后来细看,才知是一片松林,那松涛阵阵,竟是气势磅礴。” 青葛不知他的用意,便只好道:“阁主曾经行万里路,自然见识过天下美景,属下不曾见过,今日却有幸听阁主一曲。” 叶闵却略抿唇,淡笑一声:“青葛,你今日说的话,倒是不像你了。” 青葛:“属下只是说实话。” 叶闵:“昨日你去见乌缇公主了?” 青葛便将昨日种种都汇报了,也提起宁王和乌缇公主的商谈。 叶闵颔首:“还算顺利。” 青葛:“是。” 这么说话间,她故意道:“阁主,昨夜乞巧节,外面倒是热闹得紧,只可惜阁主不曾出去。” 叶闵淡道:“我原本也没兴致,这目力一时无法恢复,便是出去也看不到什么。” 青葛听着,沉默了片刻。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持重而规律的脚步声,那是宁王的。 他恰好走到楼下。 于是她低声道:“若是阁主喜欢,明年乞巧,青葛可以陪你一起去。” 说完这话,她清晰地感到楼下男人的脚步声顿了顿。 她越发对着叶闵道:“昨晚和公主殿下逛着时,看到那边有人吟诗作对,公主还问起一首诗来。” 叶闵听此话,神情泛起些许异样。 他将脸微微侧向青葛,哑声问道:“什么诗?” 青葛听着宁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显然他正要上楼,于是她放轻了语调:“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问我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可我也不太懂,阁主——” 她故意问道:“阁主,你懂吗?” 就在这时,宁王的声音沉沉响起:“叶闵,你这里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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