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像他这么大时懂什么?爬树捉鸟,骑马玩耍,总之并不太正经的,甚至可以说颇为顽劣。 所以小世子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 他微垂眼,回想起孩子的母亲——她。 小时候的她…… 那性子倔得像一头狼。
第114章 谢望妻石单身带娃九勺 用过膳, 宁王便携了小世子出门,因今日是中和节,一眼望去处处春幡, 又有酒旗迎风而动, 街道上小贩挑担摆摊叫卖。 宁王牵着小世子的手,就这么闲散地漫步在街道上, 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穿过街道上的熙熙攘攘,观看着市井百态。 正走着间, 便听一阵旗鼓锣吹的喧闹之声, 却是众人簇拥了迎春牛过来, 那只迎春牛披红挂彩, 自街上经过, 引得众人纷纷围观, 大声喝彩。 宁王看着那迎春牛, 突然顿住脚步, 仔细打量了一番。 小世子纳闷地歪头,打量着自己父王, 又看了看不远处, 一时如有所思。 宁王:“走吧。” 小世子指着不远处:“父王,去买一些吃食吧。” 宁王:“哦, 你想吃?” 小世子:“你刚才看着那些吃食,倒是看了许久, 定是馋了!” 宁王:“……” 他莞尔:“好,那便买一些吧。” 这么一来, 他们一路上倒是买了诸多小食,两个人边吃边走, 走到湖畔,这春日的湖自然不同往常,热闹非凡。 小世子纵然心智比寻常小娃儿要成熟许多,但到底只是稚童,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喜欢,好奇地东张西望。 他看锦体浪子,看诸般杂耍,喜欢得拍手叫好! 宁王垂眸看着他这般雀跃的样子,墨黑的眸子也泛起温柔来。 他轻笑,低声道:“这锦体浪子身上是点青。” 小世子连连点头:“孩儿知道,这就是书中所说的涅!犯人面上黥刑便是由此而来。” 宁王:“对。” 涅,便是刺字涂墨之意,点青。 点青…… 宁王唇边扯出一个微凉的笑意,继续牵着小世子的手,沿着湖边小路往前走。 两个人走到河岸边,一起挖坑栽树,又培上了新土。 他没什么表情地尽一个爹的本分:“生民之本,要当稼穑而食,桑麻以衣,十几年前,父王来到此地,便鼓励百姓广植桑麻,以厚国本————” 他这么说的时候,顿了下。 不免记起,这些话似乎曾经和她提起过,她仿佛也颇有感触。 在苦苦寻觅地那段时间,他曾经无数次回想,回想她所谓的深有感触是不是虚情假意,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懂了。 其实他心中立志,原也是她所期盼。 旁边小世子纳闷:“父王,你怎么不说了?” 宁王收敛心神,继续道:“这是裕国富民之道,也是为了抵御风沙之患,庇护田园庐舍。” 小世子乖巧点头:“父王,孩儿知道啦!” 宁王看他小额头小鼻子上都沾染了些许泥土,倒是有几分寻常市井小娃儿的顽劣。 他便温润一笑,拿出雪白巾帕来,为小世子擦拭了脸上泥土。 小世子往日最不爱人碰自己的脸了,便是亲近的奶嬷嬷和侍女都不喜欢的,只是如今在自己父王面前,他哪里敢说什么,少不得仰着脸,紧闭着眼睛,一脸忍耐的样子。 宁王看着他这样子,轻笑出声。 他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不像,和她也不像,可现在他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又觉得那眉眼太过生动,会想着她年幼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到底是母子,应该是像极了的吧。 当这么想的时候,为人父的爱意竟汹涌而来,充溢了他的胸口。 他甚至想要伸出胳膊来,紧紧抱住这个孩子。 不过看着这小孩子别扭的样子,到底克制住了,只是轻捏了他的脸颊。 小世子便发出“嗷呜”一声,鼓着脸颊,抗议道:“父王,本世子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捏我脸!” 宁王笑得眉眼都是愉悦:“走吧,父王带你去画舫。” 小世子软乎乎的小脸依然鼓着,小声嘟哝道:“父王总欺凌孩儿,孩儿心中不平,它日过去皇都,定要向皇祖父参你一本,到了那时,皇祖父定会惩治于你。” 宁王挑眉笑:“天高皇帝远,你先受着吧,参我?你会写奏折吗?等你学会了,那都猴年马月了。” 小世子便无奈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心里却想,他小世子怎么遇到这样一个严父,一定是投胎时没睁大眼! 宁王带着小世子,父子二人斗斗嘴,吃吃小食,适逢官府施粥。 宁王看到,神情顿了顿,之后才转首,对小世子:“你看,那是官府和大户施舍的福粥,用那样的大铁锅熬一大锅,所有过往行人都能喝一碗。” 他问他:“承蕴尝尝吗?” 小世子抬头打量了一番宁王:“当然要吃。” 宁王有些意外:“哦,你想吃?” 他对自己这儿子的秉性也算清楚,眼高于顶,挑剔讲究,不至于看上路边这一碗粥。 小世子故作老成地道:“因孩儿知父王想吃,但又犹豫不决,孩儿便代父王品尝。” 宁王:“……” 他唇角翘起,问道:“我怎么想吃了?我何至于馋了这碗粥?” 小世子却道:“可孩儿就是觉得,父王想吃了!” 宁王有些意外,低头看去,孩子发间的玉葫芦流光溢彩,衬着那双眼睛干净透亮,那是被阳光照耀过的地方。 有时候他会觉得,儿子虽然年幼,但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直觉,总是能精准判断,能感知别人的情绪,也能判断是非对错。 他便再次想起,其实婴儿时期的小世子早于自己,隔着那欺瞒世人的假面,便已经认出了他的母亲。 这是属于孩子的赤诚。 自己虚长那么多年纪,自以为敏锐成熟,但其实反而为外在所累,以至于耽误了那么多时候。 这么沉默了片刻,他才颔首,坦诚地道:“对,父王想吃,承蕴陪父王一起吃,可以吗?” 小世子背着小手,大发好心地道:“父王既如此嘴馋,孩儿就陪着父亲尝尝吧。” 于是两个人上前,加入了排队的人群,各取了一盅,都尝了尝。 宁王吃得很慢,一口口的。 吃过后,两个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间便来到画舫旁。 宁王早命人将自己的画舫备好,这画舫船身巍峨,楼阁敞轩,朱漆彩绘,富丽堂皇,引得游人争相围观。 宁王望着这画舫,看着船廊一旁的轩船垂着柔软华幔,此时正随风而动,摇曳生姿。 或许就不该陪着小世子过来湖边,触景生情,这一遭倒是想起许多往事。 他至今清楚记得那一晚,他陪着她在这画舫中,一起品茗,享用鲜美时令小食,还一起鉴赏了雪意七弦琴。 他并不愿意轻易回首,并不敢去回忆当时的种种,只是如今仔细想来,在烟火漫天丝竹不绝于耳的锦绣繁华中,二人相对而坐,谈古论今,品名茗,赏音律。 世道是一个轮回,那个如诗如雾的夜晚,他为她弹奏了观雪,本就为她而做的观雪。 她流泪了,于是他便觉寻到了知音。 缘分实在是玄妙,这个世上精通音律的女子也许有千千万,可唯独她,才能听出他琴音中的悲凉。 所以她的泪水才能打动他。 昔日的他一遍遍地执着于什么世家贵女的身份,高傲到目无下尘,曾经把她贬低到尘埃中,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不配,不配!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要的只有她,自始至终只有她。 这时, 旁边的小世子歪着脑袋,纳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你可是哪里不适?” 宁王微合上眼睛,压抑下胸口翻涌之痛,待那痛楚稍缓,之后才缓缓地睁开眼,哑声道:“没什么。” 小世子小心地打量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写满了怀疑。 宁王不想在这幼稚的孩童面前粉饰太平。 于是他垂下眼,淡声道:“父王突然不想去画舫了,我们不去了可以吗?” 小世子微张着唇,有些惊讶地看着宁王。 过了一会,他终于无辜地摸了摸自己脑袋:“孩儿也不想去,原也是陪父王去看看。” 宁王:“……” 他微呼出口气:“那我们……回去吧?” 小世子认真地点头:“好,反正该看的我都已经看过了。” 当下父子二人往回走,比起来时的兴致盎然,明显回去的脚步稍显沉重。 宁王握着儿子的手走过湖畔时,恰好傍晚时候,落日将沉,红霞渐褪,倒映在碧波之中,犹如五彩锦绣铺展开来。 画舫上花灯初起,湖边阑珊灯火。 此情此景,是如此熟悉,宁王的脚步便有片刻的凝滞。 他握着幼子的手,回首看。 远处晚风轻拂间,有桑麻枝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之声,犹如细语低吟。 他的视线在那片郁郁葱葱中寻觅,之后便精准地落在了一棵树前。 这两年,有意无意他会行经此处,视线总是能轻易寻到那棵树,她和他一起栽下的那棵树。 当修长的白鸟轻盈地掠过水面时,碧波荡漾间,他不免第一万次回想。 当年她栽下那棵树,曾经许下什么愿? 昔日的福愿今犹在,就在晚间的风中摇曳,可是他却不敢走近,不敢打开那福袋,去窥探她当年的心愿。 而此时的他,哪怕可以再喝一碗福粥,却终究错过了当年那一碗。
第115章 母子 青葛抵达禹宁府地界时, 恰好是中和节。 这让她想起那一年,她上随云山,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吧。 那一日的记忆过于深刻, 以至于她还记得崎岖山路伸展出的褐色枝条, 还记得上面绛红叶苞,更记得山涧无人管束的野狗, 就那么纵情在靡靡荒草间打滚嬉戏。 因为往昔的记忆过于鲜明, 让人不敢相信这其间竟然隔了这么久。 这两年时间,她随同国子生官员在缟兖一带丈量核实田亩, 一起编写赋役黄册, 编制鱼鳞图册, 如今终于大功告成。时至今日, 朝廷已经下令收服缟兖封地, 接管缟兖道路管辖权, 至此缟兖时家也名存实亡。 从此后, 门阀世家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不过与之而来的, 是四大世家一次次的追杀,以及各路人马的仇恨。 可以说, 两年缟兖生涯, 她得罪了不知道当地多少乡绅土豪,多少人都恨不得把她铲之而后快。 除了这些, 还有阿隼。 阿隼一直逗留在缟兖,几次想刺杀她。 这两年也幸亏身边几位大内高手一直都伴她左右, 倒是帮衬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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