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仿佛他很糟糕,很不上台面。 琼枝玉树,如珪如璋,这种女子会向往的美好,仿佛和他不搭界的样子? 关键说这话的还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她欲言又止,仿若他是如何不济。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保持沉默。 青葛低着头吃饭,但是却不动声色留意着宁王的动静,不得不说,哪怕是高贵犹如宁王这样的人,兜头被人贬低,他也是无法自洽的。 毕竟这是前几日还对他百依百顺娇弱依赖的闺阁女子呢。 自我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向来孤傲的男人心中发酵。 青葛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心里却想着,明日再对他好一些吧,给一棒槌,再给点甜头,然后再…… 她这么盘算着的时候,突然间,宁王放下手中箸子,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突兀。 青葛便一脸疑惑又无辜地看着宁王。 宁王抬起薄而长的眼睑,道:“三三,我觉得事情还是得说清楚吧?” 青葛却是不想提的样子:“有什么好说的,我都说了怪我,殿下那么好,都怪我行了吧。” 宁王直视着青葛:“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青葛:“……我都说了你很好!” 宁王却迳自道:“是因为云喜吗?本王府中,所有侍女都是女儿家,区区云喜,何至于要本王另眼相待?” 青葛赞同:“有道理。” 她是不会再说他什么不好了,过犹不及,让他自己在心里发酵,自己反思吧。 他必是越想越在意,以至于气得重新自称本王了。 宁王:“至于赏识?本王为什么要赏识她?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青葛也是没想到,没想到他自己做的事都能矢口否认? 她便道:“你上次把她带来放在我身边,你还夸说她模样好,这不是赏识吗?” 宁王承认:“是,她确实看着顺眼,模样好,做事伶俐,倒是可以放在房中使唤,难道本王要寻一个相貌丑陋笨拙的摆在跟前碍眼吗?” 青葛一时无言。 宁王探究地端详着青葛:“三三,你可是误会什么了?你以为我是什么好色之徒?以为我始乱终弃?” 青葛不曾想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意识到,宁王从来没把云喜当成一个“可以心仪欣赏的女子”,而只是一个侍女。 他要美貌伶俐的侍女,因为这是门面,这是赏心悦目,这也是自己用着舒心。 侍女就是侍女,想爬上他的床,怎么可能,侍女便是脱光了勾搭,他都是耷拉的! 因为侍女是不配让他支起来的! 至于宁王对待暗卫青葛,那就美丑都不必关注了,他只看武艺,看剑够不够锋利,心思是不是忠诚,性情是不是本分。 而崔姑姑那里,则是看她是不是手脚勤快,是不是能打理府中诸事。 甚至于青葛开始怀疑,宁王对崔姑姑一直比较容忍,是因为谭贵妃在利用崔姑姑的同时,宁王也在利用崔姑姑。 谭贵妃放了崔姑姑监看宁王,掌控宁王府动向,而宁王反过来也用崔姑姑让谭贵妃安心。 毕竟没有崔姑姑,谭贵妃可能还会想其它办法在宁王府中安置耳目。 谭贵妃对宁王这个亲生儿子是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宁王对此心知肚明。 崔姑姑却很好掌控,宁王也一直把控着和崔姑姑之间的距离分寸。 至于叶闵,至于其他暗卫,甚至温正卿,自然也都在宁王的把控中,大家其实都一样。 想到这里,青葛后背便泛起丝丝凉意。 所有的人都是一盘棋,在禹宁的这个地界,宁王便是操控棋子的那个人,他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控。 自己如今能坐在他的对面,和他谈论这些,其实只是因为自己冒用了夏侯见雪的身份罢了,不然自己连站起来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她本来就是跪着的那个人。 她想明白这些,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只是别过脸去,失落地,失望地,却又无可奈何地道:“殿下没有错,我也不敢误会殿下,殿下更没有必要冲我解释这些。” 宁王见此,轻叹一声,望着自己的妻子,道:“三三,我总觉得,世间众人,原不该以男女来区分,来我宁王府,既是要办差的,那就好好办,女儿家又如何,男儿家又如何,都安安分分,恪守职责,我自然不会亏待谁,若哪个做得不好,我也不会顾虑男女,都是一视同仁。” 青葛点头:“有道理。” 宁王:“我生在皇室,贵为皇子,又封在禹宁,自是当以天下为己任,我来禹宁十年,自认为无愧禹宁之王的封号,更无愧于我享用的食邑,我既能做到的,那我的属下,无论男女,也都应该各司其职,谨守本分,不然他们就不配。” 青葛听着这“不配”二字,刺耳至极。 她是要告诉宁王,是你不配,你有问题,要让宁王反思。 不过此时宁王说出这番话,却是她无可辩驳的。 就连之前那一百鞭,若细究的话,自己也不是清清白白占了全然的道理。 无关紧要的小错,那也是错,一百鞭肯定罚重了,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宁王是她的主人,性命自然该由他处置,那么一百鞭又算什么,好歹没要你的命。 这让青葛多少有些挫败,有种使尽全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此时的诸般手段都是一个笑话。 他看似行事不羁,其实处处伟岸光正,以天下为己任,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了。 自己却试图用这儿女之情来摆弄他的心思,打击他的自信,粉碎他的骄傲,有意思吗? 没意思透了!尽快拿钱走人才是正经!熬过去这几个月她就赢了! 这时候,宁王走到青葛面前,抬手轻拂起她耳边一缕碎发,之后低声问:“三三,你还觉得我哪里不好?” 青葛意兴阑珊:“没哪里不好,殿下你太好了。” 宁王端详着自己的妻子,温声问:“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提起云喜?” 青葛脸色格外疏淡:“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迳自过去窗前坐下。 她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他。 宁王略沉吟了下,蹙眉道:“你还在记挂着青葛一事?” 青葛面无表情。 宁王试探着道:“之前你为青葛说情,我不曾应了你,所以你心里一直存着歉疚,以至于成了心病?因为觉得我太过严苛?” 青葛摇头:“倒是也不至于,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有时候终究觉得,心里诸多不如意。” 宁王便困惑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不认可我的解释?我让你觉得不如意?” 青葛迳自起身,恹恹地道:“有什么认可不认可的,殿下雄才伟略,心怀风云之志,注定万□□翼,翱翔九天,我见识浅薄,只知读闺阁文章,殿下说的这些我不懂,也没办法懂,我便觉得无趣罢了。” 宁王声音越发轻柔:“哦?那王妃觉得什么有趣?或者——” 他一个转折间,敛着眉眼,意味深长地问:“什么人有趣?” 青葛听出他似乎有弦外之音,但她连应付都懒得,更不要说和他玩你我猜大家猜猜猜。 于是她凉凉地看他一眼,口中吐出硬邦邦的三个字:“不知道。” * 晚间时候,青葛早早歇下了,她没有像往日那般慇勤柔软地偎依着宁王,甚至连理都不曾理他。 脆弱无辜柔软美丽的王妃没有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了,这个欲擒故纵的戏她提前下台了。 宁王倒是也没说什么,自己沐浴过,迳自过来榻边。 青葛可以感觉到,他穿了柔软的睡屐,无声地走到榻边。 他在榻旁停顿了片刻,似乎在低头注视着她。 青葛一动不动,任凭他看,她半合着眼睛,只做不知。 他足足站了半盏茶功夫,才翻身上榻,于是青葛便感觉一旁的锦褥微陷下去,男性略显冷冽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袭来。 之后,便感觉一双有力的大手轻握住她的手指,那指腹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指腹。 这动作幽微安静,温存亲昵,隐在被下,隐秘暧昧,无人知晓。 这让青葛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他在求和。 自己摆明了冷淡的态度,他已经试着解释了,但自己依然冷脸相对,他显然不明白,所以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在求和。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宁王,估计这辈子他都不曾这样低姿态过,这让青葛想看看他低头的样子。 于是青葛睁开眼,夜色朦胧,两个人的视线在这幽暗的光线中相遇。 或许是月色模糊了他眉眼间的锋利,此时的他看上去很有些温和,温和到带着脆弱和小心翼翼。 床榻之上,他在向他的王妃示弱,他毫不遮掩这一点。 青葛别开眼。 宁王的视线却紧抓着她不放,如影随形,如有实质。 青葛顿感压力,只觉得那视线强势而富有侵略感,能把她给看穿看透。 他这是有多想啊! 但此时此刻,他的渴望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 所以她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翻身毫无征兆,动作突然,连带着锦被自宁王身上溜走,大部分缠在青葛身上,只勉强残留了一个边缘搭着宁王。 宁王并没在意这锦被,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青葛。 青葛感觉身后的视线能把她后背看一个窟窿。 他真固执。 她便开口,低声解释道:“明日还得赶路,我实在是有些疲乏,并无兴致。若殿下实在想要,或许可另寻他法?” 这话说完,锦帐内有片刻微妙的沉默,之后,她才听到宁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宁王突然说不下去了。 只是如何?他想要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说这样的话,显得他是如此贪欲和不堪。 于是他到底是道:“早点歇息吧。” 青葛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样,看起来低落得很,不过她懒得搭理。 她闭上眼睛睡觉,她要休养生息,白日在马车中如果有时间,她还想吐纳行气,增进内力,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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