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过于高洁孤傲的,容不得一点瑕疵,便更容易折断。 而晚照或者自己这样的,反而更有韧性,可以不要脸面,不要贞洁,为了能活下去,怎么都行。 因为她们本来就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己的身体。 一具身体,可以是一把刀,可以是一个玩物,也可以是一道佳肴。 她握着叶闵的手腕,抬眼望着他,用自己学过最为妩媚动人的眼神,诚挚而动情地道:“叶闵,你不想和我试试吗?” 叶闵雪白面容泛着奇异惊人的红晕。 他眼底晦暗难测,望着青葛,用一种紧绷到几乎颤抖的声音道:“试什么?” 青葛:“叶闵,男女之间的欢愉,你不知道吗?可以让你生,让你死,让你欲罢不能。” 叶闵瞳孔微微收缩,他略眯起眼,声音轻而危险:“哦,青葛,你知道?” 青葛坦然地道:“对,我知道。” 她轻笑了下,用充满魅惑的声音道:“你和我试试就知道了,阁主,这个世间不只有千影阁,还有许多其它的,可以让你着迷的。” 叶闵却陡然挣脱了她。 青葛诧异,所有的热情全都稀碎。 他竟不曾着了她的道! 再看时,叶闵眸底尽是寒意:“你试过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是谁?” 青葛挫败,不能理解:“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也一把年纪了,你竟如此天真吗?” 叶闵冷冷盯着她,锋锐冷冽。 青葛并不在意地道:“阁主,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这个年纪若是寻常人家,说不定孩子都有了,我寻一貌美郎君,享受人间至欢,这有错吗?” 叶闵的五指缓慢地并拢,攥紧,指骨发白。 他盯着青葛,磨牙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竟如此——” 他薄薄的唇,吐出两个鄙夷的字眼:“随便。” 青葛听着,越发惊讶:“阁主,可是晚照有过很多男人,这些不都是你命人教她的吗,你可从来没说过她随便。” 晚照估计都睡了八十个了!! 叶闵眯起眼,一字字地道:“你们不一样。” 青葛好笑至极:“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同吗?都是低贱的奴籍,杀人放火卖笑卖皮肉,谁就比谁高贵清白了?你说我随便,你从来没教过我怎么叫不随便,你只告诉我,命最要紧,什么时候都要活着。” 为了活着,有什么不能干的吗! 叶闵骤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扳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来。 对此,青葛温驯至极,没有丝毫反抗,她抬着眼,清亮的眸子就那么坦然地望着他。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视线相对,呼吸萦绕,青葛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眸底的幽暗阴森,他下颌绷紧,咬着牙,似乎要将什么撕碎。 显然他被她的话激怒了,像是一头被人刺痛的兽。 对此,青葛一脸平淡,她不知道叶闵竟然是这样的,太装了! 难道他以为,她可以平心静气和他装傻装天真风花雪月? 那是高门闺秀才会干的! 她在宁王面前装,装了这么久早累了。 叶闵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青葛脸上,他阴森森地咬牙道:“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叫什么,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青葛:“不知道名字。” 她漫不经心地补充说:“只是随便玩玩而已,干嘛要知道名字。” 叶闵神情便僵了僵。 青葛看着叶闵,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种事。” 叶闵合上眼睛, 微吸了口气,之后,有些颓然地放开了青葛。 青葛得了自由,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下巴有些疼,希望不要留下淤痕。 叶闵再次看向青葛,神情异样,甚至仿佛有些恍惚,他喃喃地道:“是我的错,我错了。” 青葛却不想听这些,她不觉得谁错了,平心而论她是感谢叶闵的。 所以哪怕时至今日,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她依然会挡在叶闵面前,可以为叶闵生为叶闵死,但是涉及到男女之情,她确实没太多情绪。 她以为他们可以是简单一点的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对于这点,她也有些挫败:“阁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想那么多,你试着放轻松,享受享受男欢女爱,这不挺好的吗?” 叶闵眸底异样苦涩:“你——” 他摇头,颓然地道:“你出去吧。” 青葛有些不甘心,总觉得自己事情没做成,半途而废,放在那里也是一块心病。 于是她望着叶闵,试探着道:“阁主,我是认真的。” 叶闵手指尖都在颤:“认真的?那你之前呢?你和——” 他艰难地咽下自己冲口而出的话,到底是道:“那你之前怎么可以随便?” 青葛一脸诚恳地道:“我和那个男人就是随便玩玩的,但和你是认真的,他没法和你比。” 说完这话,她突然感觉到,窗外似乎有人。 刚才她和叶闵谈话太过投入,以至于不曾发现。 这时叶闵也发现了。 他侧耳聆听,之后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是宁王。 青葛意识到是宁王时,她也有些无奈。 怎么是他? 不过想想,她和叶闵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寻常人不可能轻易踏入这里,两个人没防备,再加上两个人情绪太投入,以至于对宁王的到来全然不知。 偏偏宁王是能自由出入叶闵住处而不被暗卫拦下的,所以就这样了… 他听到什么了吗? 她有些心虚,不过很快自我安慰,听到也没关系,他不知道那个“随便玩玩的男人”的男人就是他。 叶闵很快收敛了情绪,给了青葛一个眼神。 毕竟训练有素,且多年默契,青葛也迅速恢复冷静,略点头:“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她也就微低着头,匆忙出去。 出去时,恰好看到宁王。 宁王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外,气度雍容,神情坦然。 青葛无声地对宁王见礼,宁王淡看她一眼,略颔首,便不再说什么。 上次宁王斥责青葛后,两个人再不曾见面,如今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于宁王来说,怎么调教好这个暗卫是叶闵该做的,而如今无意中撞破这小暗卫对叶闵所说的言语,一时也是—— 他略挑了挑眉。 青葛身形一跃,径自离开,宁王却是气定神闲地迈入房中。 于是他便看到了神情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叶闵。 他有些戏谑地笑道:“叶阁主,本王也不是有意要偷听,本王只是不曾想到,你们竟然如此投入。” 他过来时,这里的暗卫侍卫自然不敢阻拦,他就这么进来了,谁曾想,却听到小暗卫这样的言语。 啧啧啧,这虎狼之词。 叶闵神情紧绷,木然地道:“没什么,这件事不用提了。” 宁王却很想提提。 他长叹一声:“叶闵,你这样子不行。” 叶闵垂下长睫:“哦?” 宁王收敛了笑,道:“本王之前提议过的,你若当时应了,何至于让别人占了先机,你倒是凭空在这里酸。” 叶闵艰涩地别过脸去,闷闷地道:“殿下,罢了,随她吧。” 宁王无奈扬眉,待要调侃叶闵几句,不过却想起自己的王妃。 他眉眼顿时萧条下来。 男女情爱这种事,终归让人有些惆怅。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能幸免。 青葛施展轻功回去宁王的府邸,在回去的路上,她并不避讳被人看到。 她现在重新随护王妃的话,还是要偶尔以暗卫青葛的身份露面,让大家意识到她一直围绕在王妃身边,一直是存在着的。 不过在这么行走间,却想起刚才叶闵的种种。 他可能有些失望,不过青葛也没办法,只能说,他想要的自己确实给不了。 宁王那里,她如今已经太过煎熬。 想到这里,她脚步停了下来。 其实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宁王有男女瓜葛,更不曾想过,叶闵会对她示好。 这在她心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可冒犯的权威,不可逾越的高山。 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四岁那年,那时候,她只是被豢养的菜人,因为太瘦,暂时苟活。 那天,在大雪天中,在雪和泥的脏污中她和两条狗抢食,却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她紧紧攥着才抢来的糙米糕,睁大眼睛,警惕地看过去,便看到了站在雪地中的一行人。 那是叶闵陪着太子以及还是皇子的宁王在巡防边境。 十四年过去了,她的人生中经历了许多事,她也曾经挣扎在生死边缘,但她至今依然记得当时的那一幕。 耀眼的阳光洒落在雪地上,让那明洁的雪白纯粹干净到了极致。 只有一块破布裹着瘦弱身体的她仰着脸,好奇地望过去,当阳光自蔚蓝的天际透射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她的人世间。 她才四岁,那么稚弱幼小,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那两只瘸腿瞎眼的狗,她拼命和它们争抢少到可怜的粗食,又拼命地想让自己晚一些被宰杀。 在她心里,孩子和狗早晚都是要被吃掉的,只是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区别。 直到那一刻她才隐隐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当想到这些的时候,青葛扶住了一旁的老树,让自己的额头抵在树干上,粗糙皴裂的树皮带来额头些微痛意,她回想着往年的种种。 她感谢皇太子,感谢宁王,也感谢叶闵,是他们给了她机会,让她脱离了她原本愚昧无知为人鱼肉的人生。 她还记得太子伸向自己的手,那双过于温柔修长的手。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阳关的照射下,仿佛发着金光。 这在她心里便是入世的仙人。 青葛在额头些许的痛感中,自喉咙发出一声喟叹。 那时候,他们所给与的一切几乎犹如天赐,她感激涕零,顶礼膜拜,她愿意效忠,效忠一生一世。 她愿意为他们去死。 在犹如炼狱一般的苦训中,她麻木的意识也曾经滋生出豆蔻情思。 她喜欢宁王的兄长,当今皇太子,他霞姿月韵,松风水月,世间无双,她愿意用她贫乏词汇中所有的赞誉之词来形容他,没有人能和他媲美。 当然,也许最初她对皇太子说不上喜欢,只是仰慕,是向往,是对温暖的渴望。 毕竟这是跃入她苍茫贫匮世界的第一抹暖色。 本来那种仰慕会随着她的长大而褪色,也会随着对这个世间更清醒的认识而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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