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经过。” 碰巧什么碰巧,别的大人都散场回家了,就他还一直守在门口。 陈宝香伸出手去抓他的袖袋,张知序躲避不及,里头的瓶瓶罐罐被她全摸了出来。 看着这些熟悉的伤药,她骤然失笑:“这么笃定我会挨打?” “你这行径实在没有不挨打的理由。”他不甚自在地别开脸,“伴君如伴虎,旁人是小心翼翼步步谨慎,你倒是好,成天薅老虎胡须。” 说着,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再次确认她没有受伤。 陈宝香乖乖地张手给他检查,眼里笑意更甚:“我是陛下身边的第一打手,棘手的活儿我全做,其余大人有怨怼我全担,不囤兵不敛财忠心耿耿,只要不出大错,那目前我的命应该比石头还硬。” “是比黄连还苦吧。”他摇头,“本来花销就大,还没了一年的俸禄。” 提别的陈宝香都还挺淡然的,早有准备,意料之中,她承受得起。 但说到俸禄,她顿时被压垮了腰。 “怎么办呀。”她连连叹气,“要吃不起饭了。” 现在可不止她一张嘴,下头还养着那么多人呢,原本账上就有些入不敷出,再少了每年三百两的俸禄,那不更是雪上加霜。 “不是还有几间铺面?”他提醒。 “那几家铺面每月的进账已经抵不上如今的花销了。钱呐,在上京干什么都得要钱。”她嘟囔,“我得另外想办法。” 没有俸禄,还能做生意,但就先前那几间铺面来看,做老实生意压根发不了财。 陈宝香觉得穷人的钱没什么好赚的,要赚就得赚那些富人的钱,这样既来钱快,又心里轻松。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突然咧嘴笑:“凤卿你知道吗,我新收的门生里有许多堪用的人。” 比如那个在峨眉山修行的薛蘅玉,她除了武艺过人之外,还擅长雕木头。 再比如自学明经明算的钱来富,她在投靠自己之前一直靠替人算账谋生。 还有会制各式兵器的林满月,她做的兵器虽然十分花里胡哨一点也不实用,但若是给她图样让她打簪子呢? 想了一圈,陈宝香最后将目光落在旁边这人身上。 张知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最近很忙。” “再忙吃盏茶的工夫还是有的吧?”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当然是发大财的主意。”她嘿嘿直笑,“给我一个月,我让你看看上京最赚钱的铺面长什么样子。” · 上京里人人都想赚钱,可做生意这事一看本事二看运气,缺一样都不成,是以经商者众,稳赚不赔者寥寥。 张知序觉得陈宝香将剩下的钱全投在这个铺子里实在有些冒险。 但他不想给她泼冷水,思来想去,还是悄摸给了含笑一笔钱。 “张哥哥,这个钱用来做什么的?”含笑不解。 张知序斟酌了一下字句:“当后悔药使,万一你陈姐姐后悔了,你就拿出来给她。” 含笑小小地哇哦了一下。 先前宁肃说她笨,看不明白陈姐姐和张哥哥之间的关系,她还不服气,说不就是饭搭子么。 眼下捏着这么厚的一叠银票,含笑终于反应了过来。 谁家饭搭子能把人这么放心上啊。 她忍不住笑:“若是陈姐姐问钱哪来的,我怎么说?” “就说是神仙变出来的。”他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今日雪停,院子已经被洒扫干净。 陈宝香聚着一堆人,正在庭院里干得热火朝天。 旁边的火炉里不知道是在炼金还是炼铁,几个人在旁边敲敲打打,另一些有看图样的,有印图章的,人影来来往往,模糊不清。 他就看见她就站在那儿,手里指指点点,嘴里也嘀嘀咕咕,双眸清亮,整个人都微微发光。 “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货品吗?不,最重要的当然是身份!”陈宝香一本正经地对薛蘅玉道,“在外头它可能是普通的穿的用的,但在咱们店里,这得是身份的象征。” “要让人一眼看见咱家的东西,就知道拥有者非富即贵。” 薛蘅玉听懂了,但毕竟没干过这么黑的勾当,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这真的不是骗钱么?” “哎,生意人的事,那能叫骗么,这叫经商之道。”陈宝香拍拍她的肩,“放心地干,赚了你们按例分成,亏了全算我的。” 有她这话,庭院的气氛顿时更热烈了几分。 张知序不知不觉地就笑了起来。 他觉得陈宝香这样的人,就算不做官,做什么也都会很厉害的。 · 外头的人觉得陈大将军被关一个月禁闭,应该是愁绪难解,灰头土脸。 但陈宝香却用这一个月备足了货也教够了人,解禁日一到,她立马就冲向上京城里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早先让碧空盘下来的铺子此时就在她面前,蒙着匾额关着门,像一头沉睡的狮子。 陈宝香咧嘴一笑,攀着张知序的肩道:“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张知序以为她会让自己题字亦或者写对联。 但陈宝香却是拉着他进去,到三楼堆积的货物箱子里,给他挑了许多的配饰出来。 “一天一样。”她捏着那形状新奇的腰佩往他身上比划,“你自己搭着用。” 张知序:“……”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不太高兴地戳了戳那腰佩:“把我当活招牌使?” 是,但不能这么说。 陈宝香眼睛眨啊眨:“这几件都是我亲自画的图样,亲手做的。这件叫卿卿,这件叫宝凤,这件叫有序。” 说着,很是受伤地问:“不好看吗?”
第169章 香奢楼 以张知序惯有的眼光来看,这几件东西其实也就那样。 但陈宝香说它们叫卿卿、宝凤和有序。 他忍不住仔细打量。 线条优美、材质罕见、造型独特,还真是越看越好看。 “先戴宝凤。” “好嘞。” 陈宝香咧着嘴给他戴上,又退后两步满意地打量:“挂在你身上就是显贵气,行了,不是还有事么,进宫去吧。” 她虽然已经解禁,但还是无诏不能入宫。 张知序下意识地想安慰她。 但扭头一看,陈宝香丝毫不在意,反而是喜上眉梢地开始吆喝:“蘅玉,满月,都来搭把手。” 下头的人一拥而入,开始布置各处。 张知序看了一会儿,把九泉留下帮忙,自己出门上车。 已经一个月了,陛下的怒气似乎仍旧没有消弭,叶家旧案没有动静,他新递上去的关于科考改制的问询也没有回音。 唯一的好消息是,三省有不少人上书告陈宝香的状,企图落井下石,陛下也都没有理会。 张知序猜不到陛下如今在想什么,他只可惜今年的科考已经赶不上改制,不知多少人还要再踏前人旧路。 脚步走得沉闷缓慢,背影也萧冷清寒,他觉得前路昏昏,满腹惆怅。 但这模样落在四周旁人的眼里,就是另一幅画面了。 ——宽袖长袍,翩然若仙,张知序不愧是矜贵的世家公子,居然能把那么死板的礼服穿出这么飘逸的风姿来。 再定睛细看,嚯,居然还戴了一枚腰佩。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官员进宫面圣不能戴配饰,但为谨慎起见,各位大人都是能简洁朴素就简洁朴素,乍然出现个不合群的,所有人都暗暗打量了一下。 李秉圣百忙之中居然也注意到了。 她多看了两眼,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觉得好看。 前头站着的几个最会察言观色的老臣立马在散会之后拦下张知序,客气询问这是谁家工匠的手艺。 张知序漫不经心地答:“香奢楼。” · 冬末春初,坐落在上京朱雀大街最中间的香奢楼开张了。 早在开张之前,上京各处就开始流传关于这家店的故事,据说东家是番邦异域之人,爱上了上京里的一位姑娘却与其失之交臂,所以一掷千金盘下铺面,静静等待与她的重逢。 又据说这铺子地砖镶金、纱帘编银、里头有上古流传下来的奇珍,还有市面上很难买到的上等翡翠。 还据说这家铺子所售之物均是由仙人梦中所绘,每一样货物都有它命定的主人。 这些传言一出,上京里不少人在开张当日过去看热闹。 “天哪,招待客人都用上等雪团?这茶在外头可要十两银子换一两。” “好阔气的铺面,那地砖还真泛着金光。” “这些发簪是用什么做的?瞧着像金子又不像,好生独特。” 众人议论纷纷,一开始还是以惊奇为主。 但后来,有人看上了一个妆匣,开口问了价格。 “五百两。”侍女笑眯眯地答。 此价一出,惊奇赞叹瞬间变成了一片唾骂:“一个妆匣而已敢卖五百两,没见过钱是吧。” “真是狮子大开口,瞧瞧这戒指,都不是金子做的也敢卖二百两。” “疯了疯了,这东家是个疯的。”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又有另一群人进来围观,再骂骂咧咧地离开。 不到半日,香奢楼就因价格高得离谱而名声大噪。 陈宝香在楼上看着,瞧着差不多了,立马让薛蘅玉去请人。 上京里有名的富商、时下最当红的角儿、声名远扬的文人、宫廷御用的琴师,这些人都排场极大地入内,然后阔气地买下几件昂贵的东西。 四周谩骂的声音顿时小了一半,开始有人好奇这些东西为何这么贵。 旁边站着的侍女这才缓缓说起每件货物背后的故事,甭管是不是真的,但这故事必须得足够打动人,寓意也足够好。 陈宝香为此编了大半个月。 眼下看着,反响似乎不错,围观的人就算不吃这套,也因着故事而记住了那件货物。 她撑在栏杆上笑眯眯想,自己真是每一段经历都不会白费,在上京装腔作势混贵人圈这么久,没人比她更清楚该怎么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心。 要独特,要尊贵,要别人看着就羡慕。 香奢楼不但有最独特的货物,最捧着客人的侍从,还有一项看起来没用,实则最有用的仪式—— 只要在香奢楼当日花销超过一千两,即可在楼顶点燃一盏丈宽丈长的天灯,灯上空白随客人题字。 这天灯是她特意找匠人制成的,很大很夺目,一旦点起来整个上京都能看见,并且从点燃到放飞需要约莫半个时辰,足够旁人议论。 第一个来点天灯的是个纨绔子弟,信手一挥就说要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头。 于是当晚,整个上京都知道了有个人叫王有钱,他真的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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