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也把她当半个嫂子了,所以在她这儿还人情? 陈宝香哆哆嗦嗦地捧着荷包,一边觉得受之有愧一边在心里欢呼:当张知序的女人也太爽了吧! 张知序本序扶额沉默。 他是不明白自己这个不太好相处的堂妹为何跟陈宝香这么投缘,也不明白陈宝香连话都没跟自己的本尊说上一句,怎么就成他的女人了。 不过眼下陈宝香也太快乐了,心里像灌满了蜂蜜水,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他轻哼一声闭眼享受,倒也懒得纠正。 两人正数着金元宝玩,突然有人在后头行礼:“姑母。” 陈宝香回头:“咦,小张大人?” 张溪来看见她,也行了一礼:“陈姑娘。” 方才还大咧咧的张银月突然就敛裙站了起来,还伸手抚了一下头上的发簪,撇着嘴道:“你最近都忙什么,总是这个时辰才回来。” 张溪来头埋得更低:“先前是在忙牢狱之事,今日接了调令,要去小叔的造业司帮忙。” “哦,那吃些点心吧,后厨刚做的。” “不了,还有公务要去书斋一趟。”他深揖下去,“侄儿先告退。” 陈宝香蹲在中间,看看张银月又看看张溪来。 张溪来走得头也不回,银月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踢了踢裙摆,又随手捡起一个金元宝扔回箱子里。 她有些好奇:“小张大人年岁其实跟你差不多,为何叫你姑母,还叫张知序小叔?” “姐姐有所不知。”银月低头戳着金元宝,“他不是张家人,只是我大哥哥从城南郊外的溪水里捡回来的。”
第42章 一些些感同身受 张家大哥哥庭安生得早,比张知序大了十二岁,捡着一个小孩儿,自然就当成了义子来养。 如此,张知序和张银月的辈分也就水涨船高。 张知序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不管是侄儿还是兄弟,他都不亲近。 但张银月就很不乐意了,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却要被他叫姑母。 有段时间她很任性,执意逼着张溪来叫她银月,可张溪来嘴角都咬破了也不肯就范。 如今她定了亲,两人更是生疏,话都说不上几句了。 张银月戳着金元宝,突然有点想哭。 陈宝香拍了拍她的背:“如此说来,我倒是能理解小张大人。” “理解他什么?”银月忿忿地道,“理解他不识抬举?” “凡寄人篱下,哪有不识抬举的。”她笑,“就是太识抬举了,才不敢行差踏错。” “可我大哥哥从来没有薄待他,家中上下也都是把他当公子的呀。” “你们家里的人都很好。”陈宝香蹲在她身边道,“但被遗弃过的孩子,心会像飘在水面上的浮萍,哪怕池子再平稳无波澜,也能被一阵风就吹得摇摇晃晃。” 张银月睁着双眼,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不太明白。 陈宝香感慨:好羡慕她,一点苦也不曾吃过,自然也无法体会那种不安。 要在以前,张知序肯定反驳,说都是人,哪有什么无法体会的。 但现在,在亲身体验过她和他的不同、受过那么多震撼之后—— 张知序选择点头:是的,她光凭想象完全无法体会。 “说来也巧。”张知序突然开口,“你二哥哥先前让我去考造业司的小吏来着,没想到小张大人先过去就任了。” “造业司?”银月直缩肩,“这话只有二哥哥能说得这般轻巧,那地方可难考了。” 陈宝香也直掐大腿:大仙,你瞎说什么,我字都不认识还考试? -你若想去,我的确可以帮你考上。 造业司连考核的官卷都是他出的,想考个小吏有什么难的。 陈宝香仍旧不情愿:我为什么会想去啊,我在荨园躺得好端端的—— -每月光俸银就有二两。 陈宝香:——老在别人家躺着多不合适,这得去,这一定得去! 张知序微微一笑,接着对张银月道:“我打算试试,就是不知最近造业司哪些署里还缺人,你若是得闲,可否帮我问上一问?” 银月的眼睛刷地就亮了:“我老早就想去他书斋看看,一直也没个机会,姐姐你真是个好人,走走,我们现在就去问。” 说罢,让人收捡地上的金子,自己抓着陈宝香就往书斋去。 张家四房不曾入仕,倒是在经商方面建树不凡,是以这一路的宅院都是金漆银雕,很合陈宝香的审美。 她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喊叫:大仙,他们家也太厉害了!要能让我住在这种地方,我做梦都能笑醒! 张知序皱着眉看着旁边浮夸又难看的墙檐:要让我住这种地方,我做梦都能被吓醒。 -你眼光好差哦! 她也好意思说他。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张知序想,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让她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琼楼玉宇。 穿过一片竹林,前头突然素净起来。 陈宝香看着,就见几间竹造的阁楼挺立林中,曲径通幽,有鸟落在半开的窗沿上,鸣声清脆。 张溪来就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没有启开的文书,眼睛却是盯着桌面在怔怔出神。 “好么,骗我说要忙公务,却是在这里偷闲?”银月叉腰站在他窗下仰头喊,“速速下来,陪我玩一个时辰的步打球赎罪。” 张溪来回神,撑起身子往窗下看,有些意外:“你们怎么过来了?” 陈宝香朝他招手:“有事与小张大人相商。” 看见她就想起小叔,张溪来出来得很快,可走近时却有些迟疑,脚尖一转,只朝陈宝香靠近。 “姑娘有何事要与在下相商?” 陈宝香挑眉,拉着银月到自己跟前:“我三言两句说不清楚,让她说。” 银月气呼呼地瞪他:“你最敬爱的小叔、我的二哥哥,想让这位陈姑娘考个造业司的小吏,我来问你,哪个衙署空缺多些?” 张溪来拱手答:“兴建广厦坊的议案已经上禀,不日便可批复,建造司有一阵子好忙的。” 银月气恼地拍开他的手:“哪那么多礼仪规矩啊,从前也不见你这样。” “姑母已经及笄。”张溪来垂眸,“是该守些规矩了。” “你!” 眼瞅着银月要上手打人了,陈宝香连忙分开二人,装作好奇地问:“广厦坊是什么东西?” “大盛繁华,大多百姓能安居乐业,却仍有不少的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张溪来认真地答,“是以三年前有位贫民出身的大人提议兴修广厦坊,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只是当时国库吃紧,未能有人推动,也就一直搁置了。” 陈宝香听得心头震动,低声喃喃:“原来大盛也不是没有好官,只是太少了些——这提议被搁置了三年,如今怎么又动了?” “是小叔。”张溪来眼里迸出光来,“小叔好不容易清醒,就让造业司先将这事给办了。不愧是心系天下的儒臣,朝野里如他一般体恤民情的官员实在不多,要我说小叔比城北庙里的龙王还更该受这百家叩拜——” “得了,一说起二哥哥你就没个完。”银月跺脚,又作势伸手去掐他。 张知序对这些话倒是还好,毕竟平时也不缺奉承他的人,况且分内之事,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但他感觉陈宝香好像很是感动,情绪如温热的潮水,汹涌着拍上心头又退下。 -那位听起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道:大仙你说,若是他痊愈回来了,能不能肃清朝野如今的不正之风? 大仙愣住,大仙沉默,大仙不敢给她打任何的包票。 但沉默之余,他也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若是豁得出去,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第43章 娇弱的壮女子 大盛朝野,除了科考和举荐任官之外,百姓也可以通过小考去自己向往的衙门当小吏。 小吏没有官衔,也没有官服,劳累非常,但造业司的小吏俸禄很是丰厚。 于是陈宝香去到建造署门口时,前头已经排了几排二十丈长的队伍。 “好像来了四五百人。”她踮着脚往前看,“大仙,衙门一共要招多少人呀?” “一个。” “多少?”陈宝香差点没站稳,“这么多人抢一个位置,那我们还来做什么!” 他觉得好笑:“你怎么就觉得这一个人一定不是你?” “大仙你太不了解我了,就我这运气和本事,平时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更何况这百里挑一的事儿。” 张知序被她的用词狠狠地熏了一下。 他嫌弃极了:“你就不能文雅些?” 陈宝香装没听见,余光看见另一处,不由地好奇:“那边好像也在招人?” 顺着看过去,张知序道:“那是造业司的武司,如今这世道,每个衙门都要有武司帮衬才能顺利行事。” “听起来很厉害,可怎么没几个人排队?” “你以为武司的饭是那么好吃的?”张知序摇头,“先不说对体格和武力都有要求,那边平日里做的活儿都是容易丢命的,远不比文司的太平安稳。” 陈宝香想起先前岑悬月说的话——如今的朝野,武官受宠远胜文臣。 她突然来了兴致,挤出人群就往那边走。 “做什么?”张知序不解,“文试我还能帮你一二,武试我可是没有办法的。再说你是女子,那边已经许久不曾招女——” “我想试试~”她对着门口招人的小吏娇柔地道。 小吏一愣,上下打量她,眼神很是轻蔑:“这里是武司。” “我知道是武司,我来试试~” 小吏有些不可置信:“我们招人可不是纸上谈兵,要先试力气再试拳脚,保不齐今日就打掉你半条命。” “试试嘛~” “而且里头都是男儿家……” 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小木桌上,陈宝香怒目圆瞪:“说了先试试!你听不懂话?” 榆木的桌子被她拍得嘎吱一倾,上头的笔筒笔架齐齐倒落。 坐着的小吏吓了一跳,笔在空中打了个趔趄,抓回来就连忙替她写:“敢问阁下大名?” “陈宝香~”她又恢复了甜甜的腔调。 张知序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她身体里这么久,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但方才陈宝香使那么大的力气,他竟也不觉得勉强,手甚至不酸不疼,游刃有余。 记忆的画面定格,张知序往前倒着找了找—— 第一次扶裴如珩的时候,对方好歹是男子,她架着人家半个身子一点也不吃力地就把人拐去了花园。 在黑作坊里做工,哪怕肩上还有伤,她也能轻松拉起沉重的耳子线。 还有之前去卖粥,那么大的两个装满肉羹的木桶,她抱起来就放去了板车上,甚至没叫人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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