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吹! 谢兰亭受不了这个刺激,刷地起身就离开了茶棚。 陈宝香不明所以:“他怎么了?” 张知序头也不抬:“少见多怪。” 他给她上药都已经成为了习惯,现在已经能精准把握如何才能减轻她的痛楚,这药就得他来上。 不过他也有些后怕:“你下次别冲那么前面,方才好几次他们的铁棍都快砸你脑袋上了。” “那怎么行。”陈宝香挑眉,“当老大的肯定要在前头啊,不然谁肯跟你冲,尤其今日大多都是不熟的人。” 将军带熟兵时可以落在阵后,因为对方会擒贼先擒王,得保全主帅才有军心。但生人难管,那么一大群人心思各异,保不齐有临阵退缩或者不听指挥的。这个时候就得冲在前列,以振帅威。 张知序发现陈宝香虽然没读过兵法,但对这些东西却很是明白。 不由地又有些骄傲:“我就说你是天生的武将,谢兰亭还不信。” 谢兰亭已经走得老远了,背后还发了一阵凉。 他蹲在广厦坊废墟边看残局。 陈宝香带来的人手脚很麻利,捆了五十来个地痞流氓送进大牢,又接着在排水渠下头追踪。受伤的泥瓦工被送去了医馆,其余人也被好好安抚了一番。 这些人好像很闲,就这么在广厦坊守了下来。 停工已久的广厦坊,在休整一个时辰之后,终于重新动起工来。 他唏嘘地道:“我们张大人真没说错,我们陈大人是有些本事的。” 九泉伸了个脑袋问他:“大人可要乘主人的车驾一起回造业司?” 谢兰亭双手负背:“我们谢大人也是能自己回去的,去回你们张大人的话,让他好好嘉奖你们陈大人。” 九泉听得摸不着头脑,谢兰亭却大笑起来,自顾自地出门上车。
第61章 权势 广厦坊只要能继续动工,建造署的压力就能小许多。 张知序回到司内,原是想将广厦坊的损失清算出来,却接到了一封新鲜的斥告书。 斥告书多是上官越衙署举报下级用的,他捻着信封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再拆开看,果然,巡防营统领陆守淮斥告武吏衙门陈宝香私自调度兵力,致使宣和坊救火不及时,烧毁民屋五间,烧死百姓七人。 张知序拢起了眉心。 短短几个时辰能发生这么多事,他想不到,陈宝香自然也想不到。 陈宝香还正在推脱一些热情的闲汉:“真养不起了,我那大院子里住了两百多号了。” “武吏衙门还招人呢,你们先去试试?” 正说着呢,樊天就跑了过来,十分着急地对她道:“陈宝香,你又惹事!” “啊?”她一脸莫名地站起来,“我一直在这儿都没动弹。” “问题就是这个。”他撑着膝盖喘气,“谁让你在这里的?宣和坊那边都起火了,巡防营缺人手,你接了调令又没去,那边都出人命了!” 心里一凛,陈宝香连忙抽刀就往外走。 潜火队已经将余火扑灭,街上满是白烟和烧焦的木头,还有幸存的百姓跪坐在街边哭嚎。 宣和坊这边临湖,已经几十年都没失过火,平日里有十来个人巡逻着就够了,谁料今日她已经分了五十个人先过来,却也没能守住。 “老大,这火是人为。” “什么?” “我们几个去四周找了,找到三四个火把,救出来的屋子后院还倒着半桶油呢。”赵怀珠气愤地道,“什么意外,这分明是白日杀人!” 陈宝香看着他们拿过来的物证,脸色逐渐难看。 一般仇杀,不会连片地烧民居,谁能同时跟这么几户人都有仇?更不会用那么贵的油去浇屋子,百姓们已经够穷了,不会拿钱不当钱。 若是跟今日广厦坊的事放在一起看—— 那就像极了一个局,要么框住张知序,要么框死她。 “你们把证据收好,找机会送去大理寺谢兰亭的手里。”她似有所感地看向街口,“坏了,我恐怕又得遭点罪。” 像是响应她的话似的,街口涌出两队巡防兵,上来就将她架住,不由分说地就往衙门的方向带。 陈宝香还算从容,心想在职务上找罪名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或者一顿鞭子,这种过了明路的罪罚是不会要她的命的。 但没想到的是,进了衙门之后没人提审她,也没人来行刑,她站了一会儿,旁边的衙差还好心地搬了凳子来给她,让她先耐心等等。 这待遇也太好了吧?陈宝香一时都不敢相信。 往常不是一进门就得挨板子么。 更离谱的是,等了片刻,上头来了个主审官,不等她起身就让她坐下,还给她手边放了盘水果:“陈大人,久仰大名,您放心,这就是走个过场,待会儿上头发话了您就能回去。” 她听得愣住:“谢大人这么神通广大,我证据还没送过去,他就已经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谢大人?”主审官笑了笑,“是张大人明察秋毫才对。” 张大人?张知序? 大仙当然是她的贵人,只是毕竟已经出了人命,她也的确接了调令而未去,怎么说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别连累他来得好。”她嘟囔。 主审官听见了,起身踱步到她旁边,压低声音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也就是张大人几句话的事儿——等见到张大人,还望大人替下官美言几句。” 先前陈宝香对张知序的权势只是有耳闻,没有怎么实在地见识过。 现下却是开了眼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旁人少说也要挨三十大板再流徙八百里,她倒是好,凳子坐着水果吃着,还有主审官站在旁边给她赔笑脸。 不一会儿,她还接到了一封升任令。 “恭喜陈大人。”来送信的官员十分殷勤地对她道,“今日平息广厦坊之乱有功,上头经过吏部核议,特许您升任造业司总署武吏录事一职,位五品,俸禄同各营统领。” 陈宝香惊得目瞪口呆,拿着调令正来反去的看:“责罚呢?我失职的责罚?” “大人这是高兴糊涂了。”那官员意味深长地道,“今日大人分明是先接了造业司的调令前往广厦坊增援,按照大盛官律,同衙署的上官对下级有优先的调度权,那封后头来的巡防营调令,与您有什么干系?” 还能这样? 陈宝香捏着纸张,有些恍惚。 她被人恭敬地送出衙门,又恭敬地送上了车。 天色已晚,明珠楼又亮起了灯。 张知序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陈宝香今日不跳不闹,居然坐在桌边看他书架子上的《大盛律》,眼神认真,神情专注。 按理说他是该夸她两句的,但是—— 看了一眼那字都倒过来了的封皮,他撩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问她:“有心事?” “怎么会。”她嘴硬地翻了一页,“我今日升官了,高兴得很呢。” 这像是高兴的模样? 打量了她两眼,张知序问:“今日之事,你觉得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那当然是程槐立和陆守淮他们蓄意为之。”陈宝香提起来就生气,“就算我不去广厦坊增援,他们也会逼你三番五次调度巡防过去,然后再在巡防的辖区里纵火。” 巡防不是造业司麾下的衙署,一旦出事,张知序也会被提告滥用调度权。 “很聪明啊。”他含笑点头,“那你又在气什么呢?” “我不是气,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算了,你肯定也不爱听。” 搬来凳子坐在她身边,张知序捧起茶盏:“说。” 陈宝香定了定神,伸手比划:“我们三乡里有一个人,打小就瞎了一只眼睛,去做工没人肯要,原是没活路的,但他很是吃苦耐劳,去城里收潲水、打更、扫街,什么活儿都做,终于在二十来岁时攒了一点小钱,打算回村给母亲治病。” “结果当时有两个大户人家不对付,一家说家里失窃,另一家说家里走了火,两家都颇有权势,互相告不倒,官老爷为了息事宁人,就把打更的他拉去打了一顿板子。” “那一顿板子很重,打得他瘫了两条腿,在城里耽误了半个月,于是母亲没救回来,自己也只能苟延残喘。” 陈宝香歪着脑袋笑:“他的一生都毁啦,却像落进海里的水滴,激不起任何波澜。上京一切如常,那个打他板子的老爷后来还升了官。” 张知序捧着茶盏的指节颤了颤。 他是在大家族里长起来的,从小接受的教育其实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比如今日之事,他要做的是跳出对方的圈套,只要成功跳出,便已算是成事。 至于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祸及了多少人,其实都跟他没关系,罪业也落不到他身上。 但听陈宝香说的这个故事,他突然就好像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心口有汹涌而上的愤懑和不甘。 凭什么呢,凭什么别人的一生只是权贵斗争之间的牺牲品,凭什么本可以活得好好的人,要变成宣和坊河边不成形的骨灰。 “我会替他们报仇的。”他沉默半晌,然后开口,“但在那人伏法之前,我能做的只有为他们申发修缮房屋的钱和丧葬抚恤,最多也只能按七品武官的份额给,再高怕是……” 还没说完这个“怕是”,陈宝香就“哇”地一声抱住了他的胳膊:“大仙,你真不愧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嗯?” “这事放平时,官府绝不会管的,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她双眸晶亮地道,“但你居然愿意给他们重修房子,还愿意给他们丧葬抚恤!” 那地界想重修房子可不轻松,就算地皮是自家的,想顺顺利利地进行也得各方打点,一间屋子少不得要一两百万钱。 再说丧葬,那些人房子钱财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想让亲人布道场起仪式再下葬,怕是得卖身。 这些事官府都愿意负责的话,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就说得给你弄个金身!”她高兴地低头翻找。 张知序还有些没调整好情绪,就见她刷地一下从掏出个巴掌大的木雕佛像,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金光闪闪的佛像立在她手心,雕工不算精致,但看得出用心,连佛珠上的小坠子都没有疏漏。 但仔细看用料,张知序又忍不住笑了:“说好的用金子,你这不还是用的金箔?” “大仙你不懂,金子太重了拿着多累啊,金箔它……它胜在轻巧。”陈宝香强自解释,把那小佛放在他手里,“你看看,像不像你?” 这佛像小小的,很难看出像谁不像谁,但张知序还是觉得有趣,翻来覆去看了一圈:“这手怎么是伸出来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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