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尝不知道不能让这种没用的人坐统领之位,但朝中武将本就稀缺,堪用的还被程槐立拉拢了一半,她身边能临时拉上来用的也就他了。 原是想用楚晏羞辱陆守淮程槐立一番,没想到也恶心到了自个儿。 正生气呢,碧空就进来与她耳语。 “哦?”李秉圣挑眉,“她不是应该在上京跟着张知序么,怎么也来天凝山了。” 话没落音,就听见营帐外长长一声:“卑职恭请殿下金安,殿下凤驾所到之处山花尽开瑞鸟盘鸣,真是令卑职望而生敬仰慕万分——” 李秉圣让人把她拎了进来,好笑地道:“都哪儿学的奉承话。” 陈宝香抬头抱拳:“回殿下的话,卑职没学,这些都是一见殿下就发自肺腑的心声,卑职唯恐才疏学浅,不能将胸中之崇敬表达万一。” 李秉圣扶额。 她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张凤卿的眼光,上京里那么多好人家他看不上,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奴颜屈膝阿谀奉承的。 但你别说,这些话听着还怪舒坦。 李秉圣摇着香扇斜睨下头的人:“你对天凝山挺熟悉?” “是。”陈宝香老实地道,“卑职曾在此地待过两年,闭着眼都能穿过那些野林和陷阱。” “好。”李秉圣指了指旁边的人,“那你就去给他做副官。” 楚晏看她一眼,鼻尖皱了皱,爬跪到李秉圣座边道:“这小丫头哪能做什么副官,万一做错事,少不得要连累我,不如就给个听用录事的位置,让她只管探路。” 陈宝香嘴角抽了抽。 这人还挺会贪功,让她当听用,有过是她的,有功却只会给他这个大统领。 长公主显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她十分温柔地俯身勾起楚晏的下巴:“很想立功?” 楚晏赔笑,眼睛左看右看:“臣着急啊,只有多立些功,才堪与殿下相匹。臣也不愿一直窝囊,让殿下也被臣所累,为人诟病。” 李秉圣感动地点头:“你有心了。” 楚晏一喜,以为能成。 结果座上的人突然收回手,冷漠地道:“来人,拖下去,找个地方埋了。” “殿下?!”楚晏大惊,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旁边的暗卫塞住嘴囫囵捆了带离营帐。 他原先跪的地方很快有人上来洒扫一番,点了清新的香料。 陈宝香跪在下头,额角默默冒出冷汗,背脊也跟着一抖。 李秉圣睨她一眼:“我埋他又没埋你,你怕什么。” “回殿下。”陈宝香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卑职也很想立功,所以才跟过来。” “你倒是实诚。”李秉圣轻笑,“想立功有什么错,你有那个本事替本宫分忧,本宫自然不会吝啬。” 那方才的人被埋是因为? 陈宝香纳闷地看了看营帐的方向。 李秉圣哼笑:“他说想与本宫相匹,笑话,这世间没有男人能与本宫相匹,更不该有人用着本宫的钱财、依仗着本宫的地位,还妄想与本宫比肩。” 男宠是她养来取乐的,她不喜欢他们显露野心,更不喜欢他们表示出来的那股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要建功立业、要地位、要尊严、要被人看得起,关键自己没本事,还伸手朝她要——凭什么啊,都当男宠了,她还得把他们当祖宗捧着? “本宫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李秉承感慨,“一定会厚葬他,等明年再来春猎,定会来给他上个香。” 陈宝香:“……” 怪不得人家能当长公主呢,瞧瞧这手段魄力。 她接过碧空递来的统领腰牌,五体投地。 李秉圣懒洋洋地道:“巡防营那些人不好对付,本宫不指望你立多大的功,别再捅篓子就成。” “谢殿下!”陈宝香一磕到地,拿着腰牌就走。 李秉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人也怪有意思的,什么都想试,什么都想争取,生机勃勃、昂扬向上,像一棵石头都压不住的野草。 机会给这样的人,还真是比给楚晏舒坦多了。
第121章 天凝山异动 得了机会的陈宝香一斧头劈开了粗壮的树干。 她指着前头的山洞道:“你们看好了,这地方是最好的庇护之所,若有危险,伤患就往这边撤离。” “还有方才经过的几处高坡,都是极佳的防守之地,若有交战,必须先行占领。” 后头的冯花等人一边听一边乖乖地记,记完了才纳闷地问:“咱看这些地方做什么,又不打仗。” 陈宝香搬开挡路的岩石继续往前走:“有备无患嘛,为什么要巡山,不就是为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准备?” “如果是我多想了,那咱们这一趟就白跑。”她低声喃喃,“但如果不是呢。” 方才在护卫营那边点人巡山的时候,她看见了程槐立。 这人很忌讳被旁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眼下居然肯让人抬着辇在山上行走。 想起这人之前在天凝山犯下的事,陈宝香微微眯眼。 她拿着统领令牌将原先自己麾下的武吏全抽调了过来,这些人够听话,也对她十分忠诚,别的兵卒巡山一个时辰就累得要回营,这些人跟她跑了一整天了也没有抱怨。 “大人。”王五带人跑了过来,与她指了指东南方向,“半山腰那边有许多禁军,不许我们靠近。” “正常,圣人出行哪能没有禁军。”陈宝香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头问王五,“是圣人和柔仪殿下身边的那些禁军?” 王五挠头:“不清楚,反正黑压压的一片,都看不清有多少人。” 陈宝香去巡了一趟营。 她不动声色地算了算柔仪身边的护卫,又借着换班的机会,扫了一眼圣人营帐的方向。 禁军守里,普通巡防守外,层层把关,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那半山腰上出现的禁军就很异常了。 她站在林间抬头,四周枝叶遮天,人立其中渺小至极,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 · 张知序冷脸改着文书,谢兰亭突然就从门外闯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凤,凤卿。” 他头也不抬:“又借多少。” “不是,谁大白天找你借钱啊。”谢兰亭跨步走到他桌前,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堆过去,“我找到陈宝香杀人的动机了。” 张知序笔尖一顿。 他抬眼:“这些东西拿来给我做什么,若是坐实,该拿去大理寺立案。” “全是口供,查无实证的,立不了案。”谢兰亭摆手,“但我觉得你那么了解她,看了应该能分辨真假。” 陈宝香突然就去天凝山了,连提都没跟他提一声,他还没宁肃知道的多呢,说什么了解。 气闷地拿起一份长卷,他展开。 七年前京州一带天降暴雨,连绵数月,朝廷为解水患,决定炸堤引流,特派驻扎附近的一支军队前往堤坝下游村落疏散百姓。 此事完成得很好,没有引起任何民怨,当时负责疏散百姓的录事甚至得了先皇夸赞。 这事张知序有耳闻,但跟陈宝香有什么关系? 他往下,看见了那个被夸奖的录事的名字。 陆守淮。 眼皮一跳,张知序快速往后翻。 密密麻麻的下游村庄名字里,岳县三乡和岳县桂乡赫然立于其中。 -十二岁那年,三乡村发了一场很大的洪水。 想起陈宝香当时说的话,他问:“你是觉得陆守淮是因此事与她结怨?” “岂止是结怨。”谢兰亭往后找了找,指着一处口供与他看,“这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张知序跟着扫过去,瞳孔一缩。 ——陆守淮为报私仇,瞒下上游炸堤之事,致使桂乡村淹死八十二户,共三百七十人。 陆守淮负责疏散百姓,却独没有知会桂乡村? 他疯了?桂乡村不也是他自己的老家吗。 张知序想起陈宝香说的那一整句话。 -十二岁那年,三乡村发了一场很大的洪水,死了很多人,我侥幸得逃,就跟叶婆婆和剩余的乡亲们一起去边防城塞谋生。 ——当时他还奇怪,洪水退去之后一般农户都会返回家乡,她和叶婆婆怎么就非得去边塞那么远的地方,原来竟不是天灾,是人祸。 再往后翻,桂乡死者多是老弱病残,有断腿的老者,也有瘫痪在床的瞎子。 旁人来看只会说一句惨,这么多性命就这么无辜地葬送了。 可张知序记得这些人,陈宝香很早就提起过。 -隔壁刘老头被权贵打断了腿,痛得哀嚎了三天三夜也没得医,很是可怜。 -我们三乡里有一个人,打小就瞎了一只眼睛,去做工没人肯要,原是没活路的,但他很是吃苦耐劳,去城里收潲水、打更、扫街,什么活儿都做,终于在二十来岁时攒了一点小钱,打算回村给母亲治病。 …… 这些人从纸上黑白的笔画,跳起来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老刘头会一瘸一拐地帮她守住叶婆婆开垦的田,王更夫会不厌其烦地把城里的繁华当故事说给她听。 命运对这些人没什么公平可言,原就命苦,身上还落了残疾,但他们没放弃,耕不了田就编些竹筐竹篮,眼睛看不清就用手慢慢地摸索。 也许十天半个月也只能做出一件只卖二十文的竹篮,也许有时候竹篮还卖不出去。 但他们一直努力活着,能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然而陆守淮眼都不眨地就淹了整个村子。 甚至不用举刀,只用在洪水来临的深夜将村口的路堵死,这些人就统统活不成。 张知序眼眸慢慢红了。 他终于明白当时陈宝香提起这些人,为什么会感觉心里像是被人狠捶了一下,愤怒和不甘像烧沸的水一般翻涌上来,却又被她强行镇压下去。 她很恨陆守淮,恨得一定要将他按死在河水里,才能告慰桂乡村的三百七十条亡灵。 陆守淮就该是这个下场。 “怎么样?”谢兰亭问,“你觉得这些口供是否可信?” 张知序回神,轻轻将案卷合上,沉默良久之后才答:“我不确定。” 这些口供是幸存的向县里正提供的,一面之词,不能当作证据。 况且就算这个动机是真的,没有完整的作案过程,也不能给陈宝香定罪。 但他突然有点担心她,这样的东西谢兰亭能拿到,程槐立定然也能。 收拾了笔墨起身,张知序取下了屏风上的外袍。 “你去哪儿?”谢兰亭喊他。 张知序头也不回:“随便走走。” “又是随便走走。”谢兰亭叉腰,“该不会走到天凝山去吧?咱们是文臣,可不掺和打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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