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将捂暖的手伸过来贴了贴她有些冷的脸颊。 陈宝香有些恍惚。 是啊,她生来就是这样的,就算像谁,她也是她自己,凭什么一日养育都没受过,却还要活在谁的阴影里。 有什么好烦的,人还能叫蛆影响了去? 眉心的皱起渐渐舒缓,陈宝香眼底重新明亮起来。 “你怎么看起来也有些不高兴?”他低头打量她,“也被骂了?” “没有,不但没有,还痛骂了别人一顿。”扬脸就笑,陈宝香道,“挺解气的。” 张知序看着她的神色,轻轻松了口气。 “我要在你这儿借住一段时日。”他道,“我那宅子回不去。” “好说。”陈宝香摊手,“承惠十两。” 张知序当真拿东西放在了她手心。 不是银票,是一份卷宗。 “什么东西?” “程槐立坑杀良民、戕害边关难民的相关证据。”他看着她道,“你猜是谁给我的?” “谢兰亭?” 摇摇头,张知序道:“南州,宋句清。”
第155章 噼你的雷在路上 宋句清? 陈宝香瞪大了眼。 这人不是程槐立最器重的徒弟么?陛下先前还说呢,此人与程槐立多年来联络频繁关系亲近,有他在,程槐立的命一时半会就丢不了。 结果怎么的,这人早就有弑师之心? “程槐立以梁永生为傀儡,在盐铁税务之中捞取油水,私养兵马——这事当时得了李束的默许。” 李束皇位来得不正,他自己也知道李秉圣一旦恢复了元气就会与他算账,所以才一直扶持骑兵营。 谁料这骑兵养着养着,忠的不是李束,倒是他程槐立。 “如今盐铁之务改制,虽然闹得沸沸扬扬非议不断,但他们的财路是实打实的断了。”张知序说着也觉得好笑,“但圣旨刚下也不过两日,宋句清的反应倒是快。” 陈宝香呆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跳起来就朝外头喊:“碧空,赶紧去找王五他们,就说四处城门人手不够,让他们分派人去守着,若遇见程府的人出城,立马来知会我。” “是。” 张知序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但稍微想想也了然:“你觉得程槐立会逃?” “他当然得逃。”陈宝香来回踱步,“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台,自己又只能看着仇人上门威胁无力反抗,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想找退路——他如今的退路只有宋句清。” “可宋句清都主动揭发他了。” “陛下的旨意要传达到南州至少要一日半,宋句清从南州送证据到上京,也需要一日半。”陈宝香竖起两根手指,“而这些东西在圣旨下后不到两日就被送到了。” 也就是说,宋句清不是因为程槐立不堪用了才要揭发。 这人早就与程槐立有了嫌隙,却因为无法完全掌控那支骑兵而不得不对程槐立虚与委蛇。 他想借陛下的手除掉程槐立,这样他才能彻底自由。 换句话来说就是,程槐立只要在圣上问罪之前逃出上京与骑兵营汇合,他就能重新掌控宋句清和他麾下的兵力。 有些待不住,陈宝香飞快地对张知序道:“你先睡,我再出去一趟。” 身边一空,张知序话还没来得及说,屋里就只剩下了一阵风。 他错愕了片刻,跟着就喊宁肃:“快。” “给您也备马?”宁肃贴心地问。 “备什么马,她去忙正事我还能黏着人不放?”张知序哭笑不得,“我是想让你准备纸笔,趁着得空,再写两份奏折。” 宁肃:“……” 还真是各自都能找到事忙,一点聚少离多的愁绪都没有。 · 李秉圣看奏折看得头都大了。 李束在位没几年,留下的烂摊子倒是不小,许多重要职务上的官员不堪用不说,还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撤就得多方权衡,再找到极其顺理成章的台阶。 梁永生就不提了,贬黜之后虽然引发了不小的麻烦,但好歹能给国库增添一大笔税收。 可程槐立裴四海之流,都是先前向她投了诚的,随便找个罪名处置吧,难免影响自己名声;但一直不处置吧,这些人就像粮仓里的老鼠,啃得她觉都睡不好。 李秉圣甚至开始希望上天凭空落雷,将程槐立劈死得了。 “陛下,陈宝香求见。” “这么晚还来?”李秉圣诧异地抬头,“她不睡朕还睡呢。” “陛下——”陈宝香的声音遥遥传来。 李秉圣扶额:“得了,让她进来,大半夜这么嚎,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怎么了呢。” 女官连忙应声去开门。 陈宝香飞快地冲进来,眨眼就到了她的奏折堆跟前,踮着脚透过奏折的空隙道:“烦劳陛下写道手谕。” 这话说得,比上回又更加冒犯了些许。 李秉圣敲了敲桌沿:“陈爱卿,朕希望你明白,朕是掌着天下人生死的帝王,不是你家门外的代笔先生。” 有这么直接问她要手谕的吗。 “写吧,您就写吧。”她眨眼,“召程槐立进宫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这三更半夜的,她见那么晦气的人做什么。 李秉圣有些犹豫,但看陈宝香那模样,可怜兮兮的,许是当真有什么用处。 她没好气地提笔写了两句,落期盖印:“拿去。” 陈宝香双手接过手谕后退几步,突然正经了神色一撩衣袍就跪了下去。 “臣回禀陛下,镇北将军程槐立抗旨不从,已于亥时初带着三百人马冲破城门,往南州方向逃窜而去。” 她双手将手谕捧得高高的,声音响亮得连殿外台阶下守职的太监们都听了个清楚。 “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恩准臣调兵追捕,戴罪立功。” 李秉圣:“……” 还有这种好事? 她刚还在想程槐立只要老实不犯事,怕是能再苟活好几年。结果怎么的,这人突然想不开,带人冲城门? 这不就是上好的天雷么! 克制地压了压嘴角,李秉圣露出一副震怒的神情:“怎么回事?程将军怎么敢抗旨?” “此人怕是有不臣之心。” “枉朕对他的一番苦心。”李秉圣直拍大腿,“花令音,速召兵部吏部刑部御史台以及司徒史官等人进宫,商议对策。” “是。” 史官能商议什么对策啊,史官只能拿笔在旁边记:程槐立贼心不死,终于在新帝登基之后发动叛变,要为自己的旧主报仇。 陛下宽宏大量,派出陈宝香想将其请回来,表示只要程槐立不抵抗,回来依旧能做镇北将军。 很好,很完美。 带着麾下的人乔装出城的程槐立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今晚各处城门的小卒烦人,来回检查他的行李和路引,半晌也不放行。 等终于被放走的时候,程槐立竟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当即就吩咐手下的人快马疾行,一定要在城里那些人发现之前抵达南州。 马车飞快地往前驰行。 程槐立遥遥回头望了一眼上京城。 灯火璀璨,高耸壮观,这是见证他位极人臣荣耀辉煌的城池,虽然暂时要离开,但总有一天他会带着该有的地位和钱财,重新归来。
第156章 追杀去也 陈宝香在城里等了两日,算着人约莫是到南州了,才开始清点人往那边追。 陛下说了,半路将人截回来罪名不够大,得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陈宝香理所应当地觉得陛下给她准备了充足的兵力,只要去南州就能立马将人抓回来的那种。 结果陛下笑眯眯地对她道:“两万兵力那不太兴师动众了吗,以你的本事,两千就够了……别急眼啊,这是御书房,你且听朕说。” “南州的州府会配合你调兵遣将,到时候具体要用多少人那不还是你说了算么,但从面上看,你就是只带了两千便灭了他们四千骑兵,这说出去多威风啊,朕也是为你着想。” 陈宝香听了半天,挠着脑袋问:“陛下您是不是心疼钱。” “怎么会呢。”李秉圣掩唇笑。 君臣二人对视良久,四周一片安静。 “行吧,朕也不瞒你了。”李秉圣摊手,“朕初掌国事,天下百业待兴,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那么多银子要花在追杀程槐立上头,朕觉得不那么划算。” 她这话说得自己都不太好意思,哪有当了帝王还这么抠搜的,居然跟臣下计较兵力花销。 但陈宝香听完,不但没生气,反而恍然大悟:“您这么说臣就听得懂了。” 从上京调那么多人过去的确劳民伤财,程槐立哪里配。 “那臣就带西营的一千兵力从上京出发,到了南州再跟当地州府要人。”她爽快地道,“陛下只需将手谕和令牌给臣即可。” 李秉圣:“……” 这么通情达理吗。 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一千兵力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足够臣安全到南州与人接应了。” 陈宝香拱手抱拳,兴冲冲地就走了。 李秉圣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感慨:“得此良将,夫复何求。” 花令音点头:“碧空回禀说,陈将军从受爵到现在,每日除了替陛下做事就是调戏张知序,别的事她都不感兴趣。” “不是说她很爱财?” “先前臣也听人那么说。”花令音想了想,“但最近不少人往她府上送礼,她都没收。” 不但没收,自己的钱还大多都分给了麾下的兵将,前段时日甚至因为去盐井上工觉得路途遥远,想把侯爵府给卖了换成城门附近的小宅。 还是她去好说歹说,告诉她那宅子是陛下所赐,只能自己住,不能典卖,陈宝香才罢休。 花令音觉得陈宝香又贪婪又朴实,真真是个妙人。 但她也知道,陛下对人的戒心一时半会消弭不了,所以哪怕忠诚如陈宝香,身边也要一直跟着个碧空。 不过比起一开始冷冰冰的公事回禀,碧空似乎也有了态度的转变。 · 能不转变吗。 碧空跟着陈宝香一起出城往南州赶,身上被拢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她早跟陈宝香说了,她只是陛下的眼睛。 但陈宝香不排斥她,也不避讳她,得到封赏的时候,甚至还分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封。 “你若不着急回宫去,就跟着我继续干吧。”陈宝香笑吟吟地道,“我给你开工钱。” “不必。”碧空当时是拒绝的,“宫里会给我工钱。” “哇,那我再给你一份,你就能有两份工钱啦~” 碧空听得一愣,神色复杂。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当然知道陈宝香不是个简单人物,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开朗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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