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真的会关心自己,会尽量不让她为难,甚至知道天冷了赶路难受,提前给了她这件斗篷。 不是兽皮的,应该不贵,但很暖和。 她是个奴婢,顶着奴籍,永远低人一等的奴婢。 但在陈宝香眼里,她好像跟冯花赵怀珠一样,是个普通的需要关心的朋友。 紧了紧斗篷,碧空看向前头。 陈宝香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副锈迹斑斑的铠甲,擦洗一番之后就这么套着上了路,不用坐车,不用保护,就这么跟大部队走在一起,充满斗志地看向南州的方向。 有州府的配合,她们很快就知道了宋句清囤兵的城镇所在。 但不妙的是,那地方地势高,易守难攻,对方的骑兵还每日都勤加操练。 陈宝香想趁他们还不知道情况的时候直接攻进去先占有利地形。 但刚潜行到城镇附近,她就看见了瞭望台上坐着的程槐立。 上京封锁了消息,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扫一眼前方各处的沟壑和伏兵,陈宝香了然。 有人走漏了消息。 既然对方已经有了准备,那她也不装了,直接让人对着程槐立宣读圣旨,召他回京。 不出意料,程槐立直接在瞭望台上破口大骂。 陈宝香满意地点头,对随行史官说了一句:“都记下来。” 然后就拔旗策马,带人直冲镇子口。 在边塞城里的时候,陈宝香亲眼看程槐立打过很多次仗,知道他的用兵风格,也了解他的埋伏路数。 但她觉得没意思。 那种用人命堆填出来的胜利,换谁来都可以。 调整好阵型,陈宝香举剑直指瞭望台。 “莽夫。”程槐立嗤笑了一声。 这人压根不知道他有多少兵力就敢这么冲上来,还打的是头阵,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放箭!”他下令。 飞箭如雨,很快阻滞了陈宝香这边的攻势。 宋句清麾下的骑兵也在此时从山后冲出,狂野的吆喝声响彻四周,配着铿锵的铁甲碰撞之声,霎时士气高涨。 若是旁的队伍,此时怕是要吓得溃散。 但陈宝香带来的这一千余人,仔细扫过去,每张脸都曾出现过,或天凝山、或北城门、或皇城外。 他们已经跟着陈宝香打过许多的胜仗,笃信只要陈宝香在,不管对面有多少人,他们都能赢。 恰是此时,陈宝香挽出长弓,一箭破空,稳准狠地射中了扛着营旗的骑兵。 “杀——”赵怀珠大喝出声。 忠诚的兵将们冲锋而上,气势汹汹地与骑兵营硬碰硬。 战况激烈,战场渐渐被分割成几处。 陈宝香看了一眼战场四处,皱眉摇头,一剑横开对手,带人脱身离开包围圈,朝天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东边抵抗的王五听见了,开始调度麾下的人朝她的方向靠拢。南侧的赵怀珠也意识到了对面想包抄,立刻将右翼变为前锋,与大部队汇合。 阵型调整及时,没有被切饼分吃。
第157章 就在今日 程槐立看着下头的局面,倒也还稳坐。 陈宝香兵力不足,扛是能扛一会儿,但打不过来,双方僵持下去对他是有利的。 但手下面如土色地来禀:“将军,磨口镇西侧也有人强攻。” 西侧? “糟了,这边怕只是佯攻。”宋句清道,“我就说他们来的人怎么这么少,竟是冲西侧去了。” 他们今日为了迎敌,主要兵力都在镇子口,西侧防守很是薄弱。 “师父,若这地利被占,恐怕……” 程槐立转头看他:“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抢占磨口镇,好抓我去千刀万剐?” “怎么会。”宋句清垂眸,“我当然是站在师父这边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程槐立冷笑,“若不是我来找你,你现在怕是都高枕无忧了。” 宋句清低头听着,不怎么反驳,神情看起来很恭敬。 但下头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骑兵营,眨眼间居然就被陈宝香撕开了一条口子。 “师父快走。”孟天行挣扎着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程槐立被抬起来往瞭望塔下送,前头还有一千多人挡着,只要在陈宝香杀过来之前转移进镇子里,他就是安全的。 然而,陈宝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于千人之中立马抬头,挽弓如满月。 羽箭破空之声凌然而至。 程槐立被两个人抬着,即使看见了那冰寒的箭头也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地拉了抬他的人来挡。 一箭穿胸,小卒倒地而亡,抬着轮椅的手骤然松开。 “师父!”孟天行大惊,挣扎着攀着围栏往下看。 程槐立就这么与轮椅一起跌下了台阶,磕碰冲撞,摔落黄土。 剩余的兵卒慌忙上前想扶。 第二支羽箭骤然而至,穿透程槐立举起的手掌,将他的右手钉在了后头的塔墙上。 血水四溅,惨叫顿起。 孟天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想起陈宝香砸他腿时那恐怖的眼神,伸出去的脑袋都缩了回来。 “宋师兄。”他战战兢兢地问,“咱们这么多兵力,不会真的打不过陈宝香吧?” 宋句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挺厉害的。” “那怎么办?真再落回她手里,我和师父就都死定了!” “是吗。”宋句清不甚在意地往下看。 陈宝香射出两箭之后就被近身攻击分走了精力,没能再朝程槐立补几箭。 有点可惜。 不过这人还是那副不要命的样子,饶是对面全是黑甲骑兵,她也敢闷头往前冲。 就这架势,不出五日便可拿下磨口镇。 他不介意替她缩短两日。 “将军,程将军在下头发了火,要您立马带人去镇中见他。”有小卒来禀。 宋句清应了一声,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悠悠地往下走。 · 徐不然发现陈宝香很擅长攻城。 许多他看着都不太理解的布置,真到实行的时候居然十分顺畅,不但很好地填补了双方的兵马差距,还用巧劲解了磨口镇的地势难题。 磨口镇在他们压过来的第三日,就被里应外合地破开了。 跟着她冲进镇里的时候,徐不然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 谁不喜欢一个能带着你赢,还总给你分奖赏的老大呢。 不过这一战跟先前的好像不太一样,他感觉到了陈宝香身上透出来的焦躁。 这人哪怕在天凝山被围困时都没露出这的气息,眼下势如破竹胜利在望,她却好像连呼吸都无法稳住,手甚至轻轻在发颤。 是紧张吗?不对。是难过?也不像。 徐不然想问,但陈宝香一心往前冲,压根没给他机会。 “宝香,他逃了,走的是密道。”赵怀珠急声道。 陈宝香跟过去看了看那密道口。 程槐立在边塞城也留过这样的密道,里头似迷宫一般,却只有一条出口,若没有地图,轻易下去反而会中陷阱。 她转眸看向日落的方向。 冬日风冷,日落时更显凄寒凛冽。 程槐立从密道口被抬出去,四周已经是一片旷野。 他急急地喘了口气,又有些不甘心地回望。 “将军,宋大人在断后,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随从催促。 程槐立回神点头,是的,他得回边塞去,只有那里的人才是真正忠于他的,也只有回到那里,他才能彻底安全。 轮椅咯吱咯吱地被推着往前走,偶尔一个土坑,颠得他差点跌出去。 程槐立捏住扶手,狼狈又觉得懊恼。 夕阳之下,他的影子像一张被扯坏的抹布,歪歪扭扭地映在草地上,再也不见当初班师回朝时的意气风发。 不甘心,又没什么办法。 抹布无可奈何地随着轮椅的动作继续往前蠕动。 动着动着,突然撞上了一双黑色的云靴。 程槐立眼皮一跳,跟着僵硬地抬起头。 目之所及,陈宝香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捏着把陈旧的匕首,正漫不经心地用衣袖擦着上头的铁锈,来回翻面。 她眉目间全是陈鸢儿的影子,却没有丝毫柔弱无措的神色,眼尾朝他扫过来,冷淡得像在看死人。 “你?”他瞳孔都缩紧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想回边塞城?”她不答反问,轻轻扯了扯嘴角,“你觉得自己输给我,是因为地利不合?”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程槐立避无可避,终于还是暴怒出声,“若不是宋句清那贼竖子临阵倒戈,我何至于会输给你这样的黄毛丫头!” 陈宝香挑眉:“宋句清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吗,他怎么会背叛你?” “因为……”程槐立想说,又觉得难堪,死死抿住了嘴。 “——因为他是你教出来的,所以才最像你。”陈宝香轻飘飘地替他补上,“临阵倒戈不也是你的拿手好戏?” 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到了身前,程槐立浑身紧绷,哑声喊了一句:“宝香。”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这是叶婆婆给我的名字,你不配叫。” 陈宝香不为所动,左手出手如电,用力掐住他的咽喉,右手手腕一翻,匕首便没进了他仅剩的一条腿上。 惨叫如粗刃刮铁器般陡然拔起,又在绵长的痛苦里变成了溺水时的嘶哑呛咳。
第158章 叶琼心 大盛崇尚孝道,所有念过书的孩子都知道百善孝为先,不能忤逆父母,哪怕父母是错的,当子女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顺从。 ——所以陈宝香打小就不爱念书。 狗屁的不能忤逆,狗屁的顺从。 杀人凶手就是杀人凶手,难道多个头衔她就要在旁边看着不能报仇? 赵怀珠和王五都冲了上去,将后头的残部收拾了个干净。 陈宝香眼也不眨地下刀,刀刀避开程槐立的要害。 “这一下是老刘头的。”她还好心地给他解释,“你可能不记得他了,他在城里遇见过你,叫了你一声程三旺,被你打断了腿。” 刀刃割开筋皮血肉,露出里头白色的骨头。 程槐立失声惨叫,想推开他,手却被绑在了扶手上,想用头去撞她,陈宝香却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 “别急,慢慢来,这才哪到哪。” “接下来我们来说王更夫吧,我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故事有多好听呢?” 尾音上扬,刀刃下落,斩断他一根尾指。 “——大抵就有这么好听。” 程槐立呲目欲裂:“弑杀亲父,你会遭天打雷劈!” “就剩九根了?不够数呢。”陈宝香置若罔闻,“连村里的债都还不了,更别说边塞城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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