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这般敢去提告陈宝香的人,又岂会怕一个小小的宴会。” 陆清容微微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就像大人这般的人物,不也怕见到鲜血淋漓的尸体吗。” 徐不然脸色骤沉。 南州的事他只禀明了父亲,别人面前一概没提,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陆清容熟稔地抹开弦音,指尖慢挑,流畅的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 她就在这曲音里轻声道:“小女子想与大人做个交易。” · 陈宝香与张家几兄妹坐在一起吃茶。 “卖妻子尸体已经够龌龊的了,这样的东西居然还能拿来当证据。”张银月直皱眉。 张知序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得知道除了这一样,陆清容手里还有什么别的证据。” 张庭安问:“为什么不先质疑证据的真伪?” 陈宝香直捂脸。 她很理解张家这几位担心她的心情,但除了张凤卿,另外两位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就敢坐在这里给她出主意的啊。 尤其张庭安,陛下虽没再强行让他进宫,但也是没打算放过他的,他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呢,哪能救得了她。 银月看起来也精神不太好,脸色苍白,眼里也没什么神采。 陈宝香不由地凑过去问她:“有心事?” “没有。” 程槐立一死,最高兴的当是她了,终于可以破掉婚约,不嫁那糟老头子。但除了她,全家没一个人高兴的,包括张溪来。 他甚至一连几日都没来跟她问安。 张银月闷闷地想,既如此,还不如程槐立别死,总归她嫁谁都对张溪来没有影响,眼下甚至要牵连到宝香姐姐。 眼眶一热,她鼻尖一皱就想哭。 张溪来就在这时跨进了门来。 “父亲,小叔,陈将军,姑母。”他挨个拱手见礼,行礼的角度都像是尺子量过的那般刚好。 银月别开头不看他。 张庭安纳闷:“夫子不是说你今日在练骑射?” “是,已然练够了一个时辰。”张溪来拱手回禀,“造业司那边的文书也已经批阅完毕,过来的路上看见父亲院子里的草叶长得太密了些,便也跟司植一起修了修。” 张庭安满意地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已经忙了一上午了,那便去歇会儿吧。” 张溪来站着没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重新拱手:“父亲,孩儿有事禀告。” “没看长辈们都忙着么。”张庭安摆手,“有什么事都等会再说。” “无妨。”张知序看向他,“你若没有要紧的事,也不会开这个口。” “是。”张溪来拿出一把匕首,双手捧着奉到前方,“程槐立之死,我可以担。”
第162章 张溪来的深渊 此话一出,原本坐着的四个人全站起来了。 “你?”张庭安大惊,“程槐立是你杀的?” “不是他。”陈宝香摇头,“他不在我的随行军里。” “你想顶罪?”张知序拧起眉心。 张银月怔怔地站在后头,一时不明白他是何意。 张溪来抿唇,捏着那匕首低声开口:“程槐立逃窜到南州之时,我正好在南州办差,也曾随州府前往磨口镇支援,日子对得上。” 如果可以,张溪来更希望是自己亲手杀的程槐立。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只要当时在场的人少,我就能去认这个罪,后果比陈大人去认要轻松得多。”张溪来道,“至多不过贬官,也不至于凌迟。” “你疯了?”陈宝香震惊,“贬官就不是责罚了?你那么努力才有了如今能坐上造业司主官之位的机缘,为我顶罪就要重头再来,这不可惜了吗。” “没什么好可惜的。”张溪来垂眼,“我本就受恩于张家。” 本就是因为有张家的收留,才有读书的机会、科考的机会、当官的机会,就算全还给张家,也抵不过养育之恩。 ——张溪来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生存之外的东西,他一样也不敢奢求。 而现在,陈宝香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瞪大眼道:“你是张家养的孩子,又不是张家养的狗,哪能遇着事就推你出去?咱大哥也不是这样的人呐。” 张知序斜眼看向自家大哥:“都说了平时不能太苛责孩子,给人养成什么样了。” 张庭安又气又笑:“我平日里是严厉了些,什么时候说过……哎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定要你报恩了?” 张溪来怔愣地抬眼。 目之所及,三个人已经开始严肃地讨论起了对晚辈的教导之法,他递上去的匕首没人接,也没人真的顺着他的话考虑一二。 他有些迷茫:“我若无法报答张家的恩情,那,那张家给我的这些——” 张庭安啧了一声:“我捡你回来是觉得你可怜,把你当义子养是因为我没孩子,想试试当爹的滋味儿,我就图这些,都已经得到了,你还想报答别的什么?” ……父亲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张溪来心头一撞,喉间微紧,一时无措。 陈宝香余光瞥着他,适时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大理寺走一趟。” 张知序点头,看向张庭安:“大哥你今日不进宫?” “哪壶不开提哪壶,得了。”张庭安拂袍起身,看向张溪来,“做你的事去,别再想这些不着调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义子。” 三个人说着就各自出门。 正堂里眨眼就只剩了张银月和张溪来两个。 张溪来垂眼,拱手就道:“侄儿这便回去继续练字了。” “站住。”银月呵斥一声。 他腿定在了原地。 她绕到他面前,恢复了以往的娇蛮:“告诉我,你一个造业司的文官,为什么会去南州支援武事?” 张溪来后退半步,眉眼低垂:“恰好遇上了州府缺人。” “什么州府能缺人缺到让你一个上京主司去冲锋陷阵。”她双手叉腰,“你报下这令的人名讳上来,我自去问他!” “……” 他有些难堪地抿唇,“有什么好问的,程槐立此人,本也人人得而诛之。” “该诛也轮不到你去诛,外头有宝香姐姐,有赵怀珠,还有王五。”张银月又逼近一步,“与你有什么相干?” “她们都是为着各自的亲人去的,姑母你也是我的亲人。” “亲人?”张银月挑眉,“亲人你会不高兴我跟别的大人来往,亲人你会一直贴身收着我幼时送你的破石头?” “我……没有。” “没有?”她指尖一挑就夺过他的荷包。 张溪来想抢,伸手过去,却几乎成了环抱之姿。 他连忙收回手,窘迫又无奈:“姑母。” “你再叫这个称呼,我就把这袋子打开,看看除了那块石头还有什么。”她戏谑地玩弄荷包上的绳结。 张溪来背脊一僵,脸都跟着白了一瞬。 里头有什么,自然还有她顺嘴吐在他掌心里的桃核、嫌绣工不好就扔了的手帕、断掉的青丝、甚至还有一颗疼了她半个月才掉下来的乳牙。 每一样他都收了起来。 可这些全摆在一起,就更显得他心思肮脏,上不得台面。 张溪来伸手想去夺回。 张银月将荷包放在身后,歪着脑袋瞧他:“重新唤我。” “不……” “那我打开了。” “银月。”他飞快地开口,“别打开,银月。” 软软的两个字落下来,屋里两个人同时红了耳朵。 银月轻咳一声,将荷包还给他,然后道:“大哥说了,不能让人觉得张家在虐待你,明儿你便陪我上街去。” “我明日要去造业司……” “你造业司卯时上工,申时下工,我知道。”她笑,“待你下工我去接你。” 张溪来:“……” 心里有个声音可耻地叫嚣着答应她,自从唤她姑母之后,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起上街了。 可阴暗角落里的另一个声音又说,别去了,就算张家不要你报恩,你也不能得寸进尺。 双方交战,胜负难分。 “就这么定了。”银月才不管他的回答,摆手就道,“明儿见。” 她原本都已经快要放弃了,张溪来就像一处没有底的深渊,不管她投什么东西进去都没有回音。 累人极了,没有指望,不如在制药署里好好制药。 但现在,张银月突然发现,深渊不深,崖壁上甚至有柔软的枝叶,将她扔下去的东西都好好地收了进去。 似乎只是怕吓着她。
第163章 朋友吗,谢兰亭 平清侯陈宝香被提告,按照新律,他必须随时去大理寺配合查案,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脱。 于是陈宝香正在巡城的时候要被带去大理寺,进宫见驾走到一半也要被带去大理寺,就连跟张知序一起看月亮,看一半也得去大理寺。 她气笑了:“谢大人,这么不挑时候?” 谢兰亭举着烛台看着她:“案情有进展,也顾不得挑什么时候了。” “明儿再说不是一样?”她扫一眼四周的武吏,“你不累别人也累啊。” 这大半夜的也不给加工钱。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谢兰亭道,“我来问你,这买尸契约上所写的人,可是你的母亲?” 陈宝香打了个呵欠:“是。” “那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谢兰亭往后一靠,“陈鸢儿是你母亲,她又是程槐立的妻子。” “等会。”陈宝香举起手,“你说谁是谁的妻子?” “陈鸢儿是程槐立的妻子。” 哼笑一声,陈宝香道:“大人忘了?程槐立的原配发妻是寿安公主,这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原桂乡村的杨里正指认,陈鸢儿一直与你父亲在一起,还生过两个儿子。” “哎,这里也有问题。”陈宝香道,“程槐立哪来的儿子啊,边塞那场大火里烧死的不是他的两个侄儿么?” “那是他撒谎。” “怎么断定此事一定是程槐立撒谎,不是杨里正撒谎呢?”她忍不住嘲讽,“就因为程槐立死无对证?” “你休要与我做口舌之争。” “到底是谁在做口舌之争?”陈宝香扬眉,“大人,你在大理寺这么久了,难道不知只一个人的口供是做不得实证的?” 谢兰亭当然知道。 但那一场大水之后,桂乡村的人淹死的淹死,战死的战死,早没几个知道事的还活着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让陈宝香自己承认。 他道:“你怎么就觉得我手里只有杨里正一个人证?” 陈宝香不为所动:“随便你有几个人证,若是人多就能把假的说成真的,那我这里也有两百多位人证,要指证大人与陆清容狼狈为奸,构陷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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