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看着卫如黛出阁,瞧见徐音尘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她,入目皆是红绸,人人喜笑颜开,闻姝不由自主得展露笑颜,当真是羡慕啊。 如今就只剩下她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闻姝瞥了眼身侧的沈翊,心想若是和四哥过一辈子,是不是也会像如黛她们一样幸福? 喝过喜酒后,闻姝同沈翊离开,在马车上,闻姝说道:“方才见如黛打开了贺公子送的新婚贺礼,是一对颇为精致的金玉鸳鸯。” “鸳鸯壁合,举案齐眉。”闻姝念出了贺随对卫如黛的祝贺,后知后觉,心里头觉察出点其他的意味,看了沈翊一眼,又有点不好意思问。 沈翊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察觉到闻姝的视线,睁开眼,“怎么了?” 闻姝手上攥着帕子,压低声音问:“四哥,我怎么觉得贺公子好像对如黛有意?” 贺随方才的神色说不出来的落寞,这般年轻的榜眼,入了大理寺,前途似锦,何必要把命悬在大海上,还急得连亲自送贺礼的时间都没有。 “你才发觉。”沈翊睨了她一眼,“黄花菜都凉了。” “竟是真的?”闻姝倒吸了口凉气,用手掩着唇,“怪不得……” 怪不得贺随总喜欢逗弄卫如黛,两人时常吵嘴,也只有贺随给卫如黛取诨名,每每提到卫如黛与徐音尘的婚事时,贺随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原来如此。 “可惜了,如黛与徐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而贺随的心意,仿佛是多此一举,此生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阴晴圆缺,世事大多不公平。”沈翊见过太多求不得,也见过太多离别,所以对于闻姝,他势在必得,这一次,求不得,他也要硬求,哪怕这条路千难万险。 闻姝望着沈翊的目光,想起了她的娘亲,想起了四哥的娘亲,是啊,“公平”二字,何其难求。 沈翊对旁人的爱恨情仇并不关心,话锋一转,说:“听说月底城外寒山寺有踏青庙会,想去吗?” 又是一年春盛时,踏青时节,众人纷纷更换春日薄衫,出门踏青赏花,闻姝没去过,自然想去,“四哥有闲暇吗?” “能抽出时间,届时我来接你。”沈翊现下除了忙朝堂的事,闲暇时间都用在了闻姝身上。 闻姝颔首,“好,我等四哥。” 出门踏青那日,闻姝特意穿了一身青绿色的对襟襦裙,披着薄披风,戴着帷帽,月露和星霜都带上,她们也少有出门的时候,头次去庙会,心潮澎湃,在马车上就忍不住一直掀开帘子往外瞧。 沈翊手中拿着书册,时不时瞧一眼她面上露出的笑颜,便觉得岁月静好,往后他们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时候。 马车停在山脚下,要走上去,今日人多,路上挨挨挤挤的,起初两人还各走各的,后边闻姝险些被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撞到,沈翊便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一同上山。 闻姝戴着帷帽,长及半腰,外人看不太清她是否出阁,瞧见两人这模样,还当是谁家新婚小夫妻出门踏青,并不多想,最多也就是叹一句这两人当真般配,背影瞧着都赏心悦目。 跟在身后的凌盛看见这一幕,默默地撇开眼,心想主子也当真是不避讳,而月露则心底生疑,姑娘与王爷虽从前是兄妹关系,可如今两人都大了,这样亲昵,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她也是头一次来庙会,稀奇好玩的事物很快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哪还想得到她家姑娘。 唯有闻姝,纤手被牵着,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也不知是头一次被男子牵着手,还是因为爬台阶太累了的缘故。 四哥的掌心温暖厚重,贴在一块,她觉得安心,又隐隐觉得羞臊,若是四哥没向她挑明,或许她不会多想,可现下,却容不得她不多心了。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沈翊稳稳地牵着她的手,闻姝看似毫不在意,可帷帽下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男女大防,被两人抛却脑后。 直到上到了山顶,沈翊松开她的手,用帕子给她擦净了手心的汗渍,轻笑道:“很热吗?” 闻姝缩回手,难为情的转过脑袋,不敢看沈翊的眼,她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今日人好多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④”沈翊收好帕子,负手眺望着山下,“人大多爱凑热闹。” “我们去上香吧。”闻姝掀开帷帽一角,能瞧见层层叠叠的寺庙檐角,庄严雄伟,宝殿光华,随着山风传来的是浓郁的檀香气息,让人无端得静下心来。 “走吧。”闻姝在前,沈翊在后护着她,凌盛识趣的不远不近的跟着,不敢扰了主子的兴致,至于月露和星霜,闻姝让两人自个去玩了,难得出来一次,也不拘着她们。 寒山寺是定都最大的寺庙,坐镇着被皇上觐见过的智圆高僧,香火繁盛,签文灵验,每逢初一十五,总是人挤着人,听闻正旦那日,定都的官宦人家为了抢得“头香”,从前一晚就开始等着了。 这个时节不冷不热,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时候,闻姝呼吸着山间的清风,有着山花绿草的气息,沁人心脾。 两人拿着一把香,从头拜到尾,每一座殿宇都没落下,最后那座殿宇坐落着皇室出钱塑了金身的普贤菩萨。 闻姝跪在蒲团上,捧起签筒,求了一支签文。 两人拿着签文去寻解签大师,年迈的大师温声问:“姑娘所求何物?” 闻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翊便抢先一步,“求姻缘。” 闻姝哑口无言:“……” 她本是想求平安的。 大师眯起眼念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⑤’若问姻缘,乃是上上签,天作之合,姻缘圆满,姑娘好福气。” “多谢大师。”沈翊心满意足地示意凌盛多添点香火钱。 眼瞧着凌盛添了大把的银钱,解签大师笑得更欢,说道:“多谢施主,姑娘可得好生把握,这桩姻缘乃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闻姝有些哭笑不得,最终也只是颔首应下,“谢大师提醒。” 从殿宇里出来,日头已过正午,有些晒了,沈翊手中捏着的是方才解签大师誊抄下来的签文。 “那边有祈愿树,去瞧瞧。”之前沈翊对今日之行还是平平淡淡,无甚乐趣,直到大师说出“天作之合”,沈翊就来了兴致。 虽说即便求到的是下下签,也不会改变沈翊的想法,但上上签到底好听不是。 闻姝跟在他身后,眼瞧着他满面春风,从一旁的摊贩手中买来祈愿红绸与笔墨,将这两句签文写上红绸,随后挂在高大古老的银杏树上,红绸随风飘舞,混在诸多红绸中,没一会,闻姝就分不清哪个是沈翊挂的。 望着这树上挂着的累累红绸,闻姝忽得想起了卫如黛出阁那日满卫府挂着的喜绸,红色,代表着喜气,银杏树上抽出的绿色嫩芽,代表着生机,一年又一年,这颗银杏树承载着诸多期望,伫立于此,风雨不侵。 今日,也有人为她挂上那一线红绸,天地间,也有一人独独为她而欢喜,方才解签大师说上上签时,闻姝没有忽视四哥嘴角那抹喜意。 挣扎、纠结了数月的事,在此刻尘埃落定。 “四哥,”闻姝站在他身后,眉目含笑,“我答应你。” 沈翊倏地转身,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瞧,“当真?”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两人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闻姝莞尔,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现在收回你肯吗?” “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沈翊几步上前,目光紧紧地圈着她,“不能收回。” 闻姝略仰头,四哥背着光,面部轮廓打下深色的阴影,却愈发俊朗,“四哥,风雨我都陪着你。” 也许两人没有如黛与徐公子这般情深,但闻姝觉得比起盲婚哑嫁,嫁给四哥,是她最好的选择,而她也不想四哥孤军奋战。 沈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风雨我来扛,你陪着我便可。” 这话宛如承诺,随着风飘散,越过叮咚的檐铃,在山间回响。 这根救命稻草,总算是他的了。 闻婉鼻尖酸涩,明澈双眸中笑意渐深,“好。” 上山时,沈翊自顾自的牵着闻姝的手,并未过问闻姝的意思,下山时,他却坏心思的,偏偏要问闻姝,“能不能牵你?” 闻姝羞臊得耳垂泛红,撇了撇嘴,“我若不让,四哥便不牵吗?” 从前怎得没发现四哥还是个“登徒子”,故意逗她。 “不让也得牵,上山容易下山难,我是怕你摔着。”沈翊志得意满地握住闻姝的手,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昂首挺胸。 他性子冷沉,极少露出这副模样,把凌盛看呆了,撇开视线,看不下去了,这不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去哪了? 但凌盛看着路旁的花草目光逐渐模糊,为主子感到欣喜,主子背负着血海深仇,如今终于有人能为他分担一二了,主子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翊将闻姝送回永平侯府,离去时顺手为她扶了下发髻间的兰花簪,“你等着我。” “好。”闻姝明白他的意思,让她成为燕王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沈翊定要筹谋良久才能成事。 沈翊一走,闻姝进了屋,喝着茶,瞥见月露欲言又止的神色,无奈失笑,索性告诉了她。 月露听得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半晌没说出来话。 闻姝还觉得难为情,毕竟两人兄妹多年,怕月露觉得这般于礼不合。 谁知月露大喜过望,“太好了!姑娘以后终于不必再受欺负了!” 月露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姑娘是怎么过来的,她都看在眼里,常常心疼到无以复加,可她又没办法帮姑娘,若是姑娘成为王妃,以后再无人欺凌姑娘了。 闻姝松了口气,是啊,亲近之人,只会为她喜悦吧。 “姑娘苦尽甘来了,不枉我方才给菩萨们烧了这么多香。”月露抹了把眼泪,去岁得知侯夫人要让姑娘去做媵妾,月露急得不行,现下姑娘有了这么好的归宿,喜极而泣。 月露可不懂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只知道燕王待姑娘好,姑娘嫁给燕王,往后都是好日子。 踏雪听见动静,从床榻上溜达下来,蹭闻姝的鞋尖,她弯腰抱起踏雪,梳理着它的毛发,弯唇一笑,“嗯,苦尽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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