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眉与太子同乘一辆马车,宽敞的马车内,二人各坐一侧,即便隔得不近,薛如眉还是禁不住心跳加速。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离太子殿下最近的一次。 她不敢抬头,君臣有别,只能用余光默默打量太子。太子殿下气度不凡,即便坐着,也如挺拔的松柏一般,这样一个人,谁会不喜欢呢? 薛如眉面颊泛出微微的红粉。 她定了定心神,小声开口:“殿下心怀社稷。此乃百姓之福,但是殿下也应当注意自己的身子,切莫太过劳累。”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萧明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孤知晓。”萧明彻道。 马车内又安静下来,直到抵达孙泉允教书的那所私塾。 东宫的马车停在私塾门口,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孙泉允正在授课,见学生们纯纯欲动,循着他们视线看去,便见到了门外站着的气宇轩昂的颀长身影。 孙泉允曾远远见过太子一次,心下大惊,正欲出来,被萧明彻制止。萧明彻抬眸,示意他先将课授完。 太子殿下这是来找自己的么?所为何事? 孙泉允心中激动不已,压抑着激动心情将课授完,直到下了学,才赶紧大步跨出门,奔向那道不凡身影。 他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草民叩见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 薛如眉跟在太子身侧,并不开口。 只听萧明彻道:“孤听闻你对治理泰河水患一事有些见解,孤今日来,是想听听。” 孙泉允心跳更快,没想到自己落榜之后还能有此境遇,得太子殿下赏识。他看了眼一旁的薛如眉,薛如眉冲他微微一笑,他心下了然几分。 孙泉允正欲开口,被萧明彻打断:“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孤上马车。” 孙泉允颔首,跟着萧明彻进了马车。 薛如眉候在马车外,有些着急。 若是孙泉允能得殿下赏识,想来殿下会对自己更添几分好感,她还是盼着孙泉允可以得殿下赏识的。除此之外,若是孙泉允今日得殿下赏识,日后飞黄腾达,也会记着她的好,记着他们薛家的好,也能有所帮衬。 总归是好的。 不知过去多久,黑金帷幕终于再次被掀开,孙泉允从马车上下来,恭敬行礼。薛如眉看他脸上表情,似乎有些兴奋,她心稍稍安了些,如此看来,应当不错。 萧明彻并未说太多,只让孙泉允先回去,而后与薛如眉折返东宫。 另一边,东宫之内。 赵蔷来找薛如眉,却被告知薛如眉今日不在宫中,她便去打听了一番,得知薛如眉竟是与太子殿下一同出宫了,心下有些惊讶。 她想了想,折去了姜雪容宫中。 姜雪容得了太子殿下恩典,这两日洪冬便差人来帮她修建小厨房,殷勤得很。 “姜承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差人来告知奴才一声就好。” 姜雪容道过谢,又让银蝉给了些赏钱。她看着新修的整洁宽敞的小厨房,在脑海中计划着待小厨房修好后,要做些什么菜。 如今荤菜也有了,能做的可就多了,不止她自己那半亩三分地的食材了。 姜雪容想想就喜笑颜开。 赵蔷来时,正见姜雪容面带喜色。 “姜姐姐。”她福了福身,向姜雪容见礼。 “赵妹妹。”姜雪容敛了敛笑意,让人搬了把椅子给赵蔷坐。 赵蔷笑了笑,道:“今日我本想去找薛姐姐,可不巧,薛姐姐与太子殿下一起出宫了,我自己在宫中待得无聊,只好来叨扰姜姐姐了。” 一向是姜雪容独得恩宠,如今薛如眉忽地与太子殿下一道出宫,不论是谁,听得这样的消息,总该有些波澜。赵蔷想着,看姜雪容反应。 却听姜雪容噢了声,没了下文。 她竟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意外似的。 赵蔷咬了咬唇,又道:“薛姐姐与殿下都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也不知去做什么了。从前都是姜姐姐得宠,如今薛姐姐也得殿下恩宠了。” 她把话说得又明白了些。 姜雪容哦了声,反过来劝慰赵蔷道:“想开点,恩宠这种东西自然是瞬息万变的。” 赵蔷:“……” 她还真是个能藏得住的。 赵蔷扯了扯嘴角,道:“是这般,姜姐姐可千万看开些。” 姜雪容道:“没事,我看得开的。” 赵蔷笑说:“那就好,我还担心姜姐姐难过呢。” 姜雪容道:“其实你本来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呢。” 赵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想到姜雪容会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 她眼眶立刻泛起几分红,道:“对不起,姜姐姐,是我不好。” 姜雪容看着说哭就哭的赵蔷,心里叹了口气,跟她说话可真累啊,她跟那个洛慧儿能不能没事别来找自己。 姜雪容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很好,你是为了我好,我懂,我不怪你。我知晓了这件事,也并不难过,我看得开,你也看开一些。” 赵蔷听她这么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姜姐姐不怪我就好。” 姜雪容道:“我不怪你。” 姜雪容心里愈发疲惫,只想赶紧送赵蔷离开。 赵蔷却还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站起身道:“都怪我,我今日不该来,平白惹了姜姐姐不开心。我还是走吧。” 姜雪容:“……” 救命,真的好累。 姜雪容:“那你走吧。” 赵蔷:“……” 赵蔷动作一顿:“那我就不打扰姜姐姐了。” 姜雪容目送赵蔷离开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银蝉不甚赞同道:“您待赵承徽态度也太冷淡了些,闹僵了关系,日后也不好。” 姜雪容轻啜一口茶水,叹气道:“可是跟她说话真的很累,你瞧她字字句句都弯弯绕绕,听得我头痛。闹僵了才好,日后她再也不来烦我更好,反正她来了也没什么好事。” 银蝉道:“可这毕竟是在宫中,明面上总得维持些体面。” 姜雪容道:“可以维持体面,但只能维持一点点,毕竟维持体面也很累的,银蝉。” 银蝉一时无话,摇头无奈。 - 萧明彻与薛如眉回到东宫时,已是乌金西坠。 薛如眉下了马车,福身行礼:“殿下,嫔妾先告退了。” 萧明彻嗯了声,转身进乾元殿。 他今日听了孙泉允的话,心中有了些想法。孙泉允说,他对泰河水患的解决办法,是在泰河流入云阳郡之前,人为地进行干涉,让泰河一部分改道,流入云阳郡上方的毓阳郡,如此一来,正好使泰河分流,即便逢暴雨,也不至于冲毁堤坝,造成水患。 这方法听来似乎可行,只是要让泰河分流进入毓阳郡内,是个大工程,势必劳力伤财。如今本就水患当前,国库为了赈灾,已经不够丰盈,若是再从国库掏钱,定然不行。若真要去做,恐怕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出这些钱。 萧明彻想到了平南侯。 想要平南侯心甘情愿掏出这么大一笔钱,几乎没可能,除非是交易。可皇室能与平南侯做什么交易呢? 平南侯已经贵为侯爵,再给他加封,也不足以让他愿意掏出这么大一笔钱。权势不够使他动摇,美人更不可能,平南侯与夫人感情恩爱。 萧明彻想到了洛慧儿。 他薄唇紧抿。 思来想去,能让平南侯心甘情愿掏出这笔钱,只有他那宝贝女儿了。 可若是如此,那 萧明彻便成了他此前说过的无能之人。 他不愿如此。 萧明彻抛开心中念头,除了平南侯,总还有别的办法。 夜色深重,又近子时。 廊下长明灯亮着,萧明彻捏了捏眉心,涌现几分疲倦。他合上手中的资料,起身行至窗牖边,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抬头望去,只有灰沉沉的天。 洪冬进来,恭敬道:“殿下,夜深了,您要不要早些歇息?” 萧明彻道:“孤不想休息,你下去吧。” 洪冬又道:“那您用些醒神汤吧。” 洪冬将醒神汤搁下,便退了下去。 这醒神汤并非洪冬准备,而是出自薛如眉之手。但薛承徽送来时特意嘱咐:“洪公公,您不必告诉殿下这是嫔妾准备的,嫔妾也只是希望殿下好。” 洪冬想到今日殿下与薛承徽一道出宫之事,便没有拒绝,左右只是需要他送进去,至于殿下喝不喝,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夜风微冷,白日里酷热的暑气在这深夜消散,萧明彻静静在窗边站了会儿,回身至白玉桌案前坐下。 他看向那碗醒神汤,还是温热的,在这夏夜里,并没什么让人想喝下去的欲望。似乎比起这碗醒神汤,倒不如一根黄瓜来得让人清醒。
第21章 萧明彻并未喝那碗醒神汤,继续忙碌起来。 之后几日,萧明彻仍未想出比平南侯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让萧明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近乎完美的人生似乎第一次这样棘手。 他想要解决泰河水患,想要为江山社稷考虑,可并不愿意用宠幸某个女子作为交换。从前他不理解父皇为何如此,如今又好像能够明白父皇的一些无奈之处。 身在其位,总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萧明彻唤来洪冬:“传孤命令,解除洛良娣禁足。” 洪冬虽有些诧异,但并未追问缘由,只是照做。 倒是长庆不解发问:“殿下这是为何?” 以长庆对萧明彻的了解,萧明彻对洛慧儿显然已经到了反感厌恶的地步,怎会无缘无故突然解了她的禁足? 萧明彻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并不打算告诉长庆缘由,长庆见他沉默,也不再追问。左右他家殿下英明神武,做什么都自有道理。 洛慧儿忽然被解了禁足,心中大喜,还未来得及雀跃,又听洪冬前来通传:“洛良娣好好准备,今夜殿下会来飞燕殿用晚膳。” 洛慧儿几乎从紫檀木三脚圆凳上跳起来,惊喜到声音都颤抖,有些语无伦次:“你说什么?殿下今夜要来我宫中?这是真的么?你再说一遍!” 洪冬体面道:“是的,洛良娣,殿下说,今夜来您宫中用晚膳,还请您预备下晚膳,候着殿下。” 洛慧儿沿着圆桌踱步:“多谢洪公公,嫔妾一定好好准备。” 她说着,给小蝶使了个眼色,小蝶心领神会拿出一叠银票塞给洪冬。洪冬赶紧推辞:“不敢,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奴才传过话,便该走了。” 他知晓福公公所做所为,自然不敢乱收谁的好处。 洛慧儿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蝶,你说太子殿下这是突然想明白了么?不管了,殿下愿意来我宫中就好,快,你快命他们备一桌子好酒好菜候着。噢对了,你说我晚上穿什么衣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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