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二人在寒风中整整等了两个时辰, 仍不见太子派船来接人,天色愈发昏暗,湖面雾色变浓, 眼看又要开始下雪。 楚涟月盯着湖里畅游的小鱼,发出羡慕的叹息:“我要是鱼就好了, 自由自在的,想游哪就去哪,不过也得当条大鱼, 张嘴就能吃小鱼小虾。话说太子收拾包袱忒慢了些, 他是不是把咱俩忘这儿了?” 柳时絮也望着那小鱼,心血来潮扔了颗小石子, 吓得小鱼四处乱窜, 转而才道:“太子怕我们走掉,故意将我们困这里。” “真是个恶劣的家伙,大人你以前没少受他欺负吧?” “还好。” 许是为了打发时间, 柳时絮破天荒主动谈起从前的事。 “自昭仁皇后崩逝,太子的性子就变得恶劣许多,气走不少老师, 今上对他束手无策, 便请我恩师重回朝堂任太子太傅,当时我刚拜入恩师名下不满一年, 自然就成了太子伴读。恩师对太子颇为严厉, 又常拿我与他做比较, 故而太子时常在私底下捉弄我。我不愿恩师为难, 一直默默忍受着, 有次差点冻死在皇宫禁地,幸有一人为我请来御医, 想办法帮我辞掉太子伴读的差事。” “那人是嘉元公主?”楚涟月竖起八卦的耳朵。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点怀念的味道:“不是她,是沈澈的兄长沈青辞。” 楚涟月猛地站起身,一脸震惊问:“是不是沈巡查使沈青辞?” 柳时絮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你见过他?” 她的声音逐渐低哑,“岂止见过,我被董武围堵那次,差点也死了,是沈公子路过救下了我,只可惜还未来得及报答救命之恩,他便死在了官驿。沈公子真是个很好的人,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说起来和大人你完全是相反的脾性,没想到你俩竟然是多年好友。” 柳时絮静静听着,眼眶微热,能再次听到已逝故人的消息,心底不自觉涌现无限酸楚,感慨万千。 她继续说着:“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他究竟遇上了什么难事,才会选择在官驿结束自己的生命。” “什么意思?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柳时絮彻底蒙住,他记得卷宗上关于沈大哥的死因,写的是死于胸口的致命伤,而且沈澈还亲眼见过那伤口,出自西越细作特有的刀法,绝不可能是沈大哥自己所为。 楚涟月没什么好隐瞒的,坦言道:“嗯,若我没判断错,他的确是自杀。那会儿我正在养病,只听衙门的同僚说,巡查使沈大人被人杀死在官驿,我觉得很奇怪,官驿有重兵把守,且并无任何打斗的痕迹,沈公子身边的随从武功甚至比墨新要好,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他。” “那夜,我趁着天黑翻进官驿去调查,发现沈公子胸口的刀伤,是他死后才补上的,而且他口腹处,皆有皂荚味道,应该是溺死在浴桶。最初我推测,兴许是身边人趁他沐浴之际,将他摁进浴桶淹死的,但我发现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唯一的伤痕在手上,与浴桶边缘的抓痕完全一致,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抓住浴桶,把自己溺死了。” 她的话对柳时絮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心绪久久无法恢复平静,他简直无法想象,当时的沈大哥究竟面对怎样的困境,才会选择自我了断。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可还有别的发现?” 楚涟月仔细回想,“其实疑点还很多,例如沈公子死后,为何还会有人补刀,补刀的人究竟是谁?更奇怪的是,我把这些推测和疑惑上报给衙门总捕头林叔,但林叔劝我别管,还说此事连知府大人也不敢管,果不其然没多久,知府大人便被撤职幽禁,新知府赵正明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前任知府,最终以一个荒唐的理由结案,很可笑吧?” 柳时絮沉下眸色,“人心一向如此,能坚守道义者不多,愿意为道义赴死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我定不会让沈大哥白死。” “这么说,大人是知道沈公子为何而死了?”她讶然问道。 “沈大哥为查鄞州盐铁事务而来,他的死和鄞州地方官脱不了干系,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可能还与西越细作有关,他甘愿赴死,可能在保护一个人。” “是谁?” 柳时絮闭口不答,望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眼底充斥着淡淡的决然。 “大人难不成是要变卦?不打算带我一起查案了?”楚涟月感到生气又无奈,明明感觉自己跟他的距离更近了些,但下一秒总是会被他推开。 他盯住她的脸,认真道:“我知晓你不怕死,也知道你想要为沈大哥查明真相,但可能,你没办法想象将会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连国舅爷之子都被他们逼得如此境地,杀掉你、我,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你与我不同,你还有家人,你要是死了,会有人为你难过。” 楚涟月默然,爹爹与兄长确实是她的软肋,是不该把他们牵扯进来,可心里有点闷,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鼻腔顿时涌出一股酸涩,她冲他勉强笑了笑:“大人这话说得不对,你与我没什么不同,你若死了,也会有人为你难过一场,至少我算一个。” 望着她这副要哭不哭、强颜欢笑的模样,柳时絮忽然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但理智让他克制住自己,把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 “明日我会安排你跟着太子一起离开,半路自己找个机会溜走吧,好好当你的捕快,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莫要逞强。” 楚涟月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与神情,像是在诀别,她有种预感,这次之后,自己与柳大人不会再见面。 没过多久,雪开始簌簌地下, 船桨声从茫茫大雾里传来,裴霄的身影由远到近逐渐显现,随后将二人送回岸边。 回到林中小屋前,望着多出来的四辆马车,楚涟月已没心思再调侃太子东西多,毕竟小木屋看起来挺简陋的。 “师兄,孤脸上这副装扮如何?能骗过那些老家伙吧?”贺熠兴致盎然问道。 柳时絮打量着太子脸上的红疹,“还不错,若殿下能装得虚弱些,就更像了。” 赶在大雪封山前,楚涟月一行人回到云幽城。 刚进枫悦客栈,柳时絮便将墨新、沈澈等人叫进屋子商议事情,又派人通知跟随太子出行的大臣们,对外只宣称劫走太子的贼人被剿灭,太子平安无事,巡营的行程将继续进行。 此时正值傍晚饭点,枫悦客栈大堂却没什么人,门外有重兵把守,一般食客不敢来吃饭,偌大的屋内,只有楚涟月独自坐在窗边喝闷酒,饭菜一口没动。 “小月儿,怎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姓柳的欺负你了?”凌祈悄无声息在她面前坐下,顺带夺走她手里的酒杯。 楚涟月已有些了醉意,瞅他一眼,重新替自己倒了杯酒,“你不去看着太子,跑来找我做什么?” “有刀疤脸和紫倾颜在,我可以躲躲懒,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我帮你解决。”凌祈很是贴心地给她夹菜。 脑袋歪朝一边,她将一侧脸贴在冰凉的酒壶上,眼眶有点红,喑哑着声音道:“我想跟着柳大人一起查案,可是那样把会爹爹和兄长牵扯进来,我该怎么办?” 望着她微醺红润的脸色,凌祈一时没忍住,伸手捏她的脸,“我就知道又是为着柳时絮的事,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离他越远越好,虽然很不愿意认同那家伙的话,但是小月儿,你跟着他肯定没安稳日子过,不如跟着我吧?” 楚涟月蹙紧眉,拨开他的手,“你堂堂暗夜阁杀手,肯定在江湖上树了不少敌,跟着你才没好日子过吧?再说,杀手怎么能有软肋呢?岂不是任人拿捏。” 这话把凌祈问得哑口无言,他抓耳挠腮想了半天,“那我跟你走?我也可以去衙门当捕快,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 楚涟月抬起头,醉眼迷离,神色却有几分认真:“那你自己呢?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为了迁就一个人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会沦为那个人的附属品吧?这样你真的开心吗?” 凌祈说不出话,不知该怎样哄她开心,只得默默闷了一杯酒,说实话,他没有考虑过以后,好像他自生来就是当杀手的料,别的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楚涟月替他倒满酒,“以后,请不要再说这种跟谁走的话了,我谁也不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凌祈将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柳时絮这边安排好所有事宜,“太子脸上起了红疹,从明日开始,我会戴上帷帽扮作他,阿澈与墨新负责护送太子回玉京城,加上太子自己的暗卫,应该没什么风险,对了,楚捕快也会跟着你们,阿澈,若到时候她要溜走,你便放她走。” 沈澈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柳四哥你呢?要不然把墨新留给你,我一人护送太子足矣。” 柳时絮:“不必,谢黎应该快到了,后边的事,由他来办便够了。” 话音刚落,屋外响起敲门声,是谢黎,自接到公子的信,得知楚涟月没事,谢黎便朝云幽城赶来。 小少年面上带着笑意,进门前抖落肩上的雪,奇道:“公子,姐姐喝醉了,在大堂耍酒疯呢。”
第二十九章 翌日雪停, 天气难得放晴,晃眼的光束斜斜透过窗柩,晒得整间屋子暖烘烘的, 窗外不时传来雪融化成水的嘀嗒声。 楚涟月是被饿醒的,脑袋晕得厉害, 浑身酸软无力,宿醉的后劲还真是大,她慢吞吞从被窝里起来, 才发现昨夜睡前自己连衣裳都没脱, 倒也省不少事。 洗漱完毕,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出门, 打算去楼下随便吃点填饱肚子。 有点不对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路过的小厮和杂役们,总是以一副憋笑的神情望着她, 甚至还有两个店小二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心里咯噔一声,她自认为酒品不错,喝多了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睡觉, 基本不给谁添乱, 但他们的神情彷佛在说:瞧就是她,昨晚……的那位! 这下她心里没底了, 努力回想昨晚, 只依稀记得场面有点混乱, 糟糕!她记起来了, 客栈大堂好像被她砸得乱七八糟, 下意识去摸荷包,钱一分没少, 还好客栈掌柜没趁着她喝多,索要巨额赔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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