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证据,压根就没有。 初涉京城第一日,就被抓进大牢,属实是有点霉运在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去找柳大人,得想办法递消息出去,还好钱袋的银票足够多,不知等入狱之后,能否买通狱卒帮自己递个信? 另一边,张慈有些心烦意 乱,琢磨着该如何向上司奏明此事,万不能像从前那般敷衍了事,最近上边新调来个刑部侍郎,雷厉风行手段了得,是个不好惹的主,自己须得谨慎些行事。 好巧不巧,他刚回狱司,麻烦事来了,新刑部侍郎果然派人传话,说已经看见鄞州送来的囚车,待会要亲自提审赵正明。 张慈擦擦额角的汗,吩咐道:“不必将他们关进大牢,一起带去审查院,让那位大人来审吧。” 听闻此言,楚涟月不由得重新振作精神,反正已经没有比下牢狱更坏的结果,换一个人来审问,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审查院与狱司只隔着两条街市,此刻天色全黑,玉京城灯火璀璨,人流如织,街上仍然热闹着。 尽管已经入夜,天气闷热难当,楚涟月没什么心思欣赏夜景,胳膊的伤口似乎被撕裂,痛得让人难以忍耐,耳边不时有蚊子嗡嗡声,她连抬手挥赶的力气都没有。 张慈先进了审查院,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带路。 当她踏进门槛,看清堂上端坐着的人影时,心里酸酸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被醋浸透的云吞,软软糯糯任人拿捏,其实咬上一口酸得掉牙,嗓子眼仿佛被堵住,身子也直挺挺僵在原地,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眼里只容得下他这么一人。 半年多未见,柳时絮整个人清瘦不少,俊逸出尘的轮廓愈加分明,穿一身绯红官服,衬得他颜如冠玉。 明明容貌更胜从前,但与在鄞州时相比,那种少年人身上独有孤傲气质已经消失,青年的冷静沉稳逐渐显露,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眸子,从前清浅如画,喜怒分明很好懂,但现在,神秘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见到柳大人还不快跪?”张慈以为楚涟月吓傻了,眼神示意属下‘帮她’一把。 扑通一声响,双膝磕地,她痛得直咬牙,却不肯低头:“卑职楚涟月叩见柳大人。” 几乎是一瞬间,楚涟月脑海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柳时絮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微微诧异,很快恢复冷漠与陌生,这是她的错觉么?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方便问他,为何不来赴约,此刻就当他是想与自己避嫌,等解决完赵正明的事,她再私下找他问个清楚。 了解完事情经过,柳时絮神色淡淡,开始审问道:“我已派人去找赵正明,今日玄武大街拥堵的情形也已核实,但即便找到赵正明,也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你在赵正明手下当差多年,难保不是他的同谋,可有人证物证?” 楚涟月心中一紧,指着身后的几个差役,“他们可为我作证,我与赵正明绝非同谋。” 她的话音刚落,哪知几名差役担惊受怕一下午,这会儿纷纷跳出来,想要与她撇清干系,“望大人严查,我们不过是受总捕头吩咐,押送路上需得听楚捕快命令行事,至于她为何要将囚犯藏在客栈,以及扮作囚犯掩人耳目,我们对此并不知情,只是按吩咐办事。” 更有个贼头鼠脑,想要邀功的差役爬出来,指控道:“不仅如此,在押送犯人途中,小的曾见楚捕快从怀里掏出数十张大额银票,当时小的还在奇怪,同样是捕快,为何她有这么多钱,现在想想兴许是收了囚犯贿赂。” 楚涟月冷着脸,回怼道:“今日要不是有我在,你们几个早就成了刀下鬼。” 被她这么一吓,那邀功的差役结巴道:“少、少在那边逞英雄,说不定那些黑衣人就是你招来的,难怪一群壮汉打不过一个小娘子。” 楚涟月嗤笑道:“若我没记错,当时你这个大老爷们,吓得躲在墙边尿裤子吧?” 差役羞红了脸,忙磕头道:“柳大人若不信小的所言,搜身便知真假。” 楚涟月扭头,向堂上的柳时絮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自然是知道这些银票的来处,应该会制止搜身的提议吧? 然而柳时絮一言不发,静静扫视着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当张慈指派属下搜身时,他并没有表示反对。 楚涟月感觉一阵心寒,气得浑身发抖,果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她只能被迫自救,当张慈的属下靠近的刹那间,她旋出藏在袖口的匕首,是凌祈送给自己的那把。 她以极快的速度钳制住对方,锋利的刀刃抵在那人颈间,冷呵道:“谁也别动,否则我杀了他,想搜小爷的身,就得做好被挑断手筋的准备。” 事情发生得太快,堂上诸人没能反应过来,护卫们来不及救人,只能愣愣挤在门边,等待柳大人发话。 楚涟月攥紧匕首,胳膊伤口处开始渗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从她袖口滴落,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受了伤。 她移眼看向柳时絮,眼底冷意森然,“搜身可以,但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至少得找个婆子来搜。” 柳时絮思考片刻,望着她那被血浸透的袖口,淡淡说了句可以。 张慈只好派人去找洒扫的婆子,楚涟月跟着那婆子退进隔壁的偏厅,不一会儿,当偏厅的门再次打开时,里间窗户大开,冷冷月色照进屋内,楚涟月已不见了踪影。 婆子颤颤巍巍捧着十张银票出来,张慈原本很懊悔放松警惕让楚涟月逃走,谁也没想到她受了伤还这么能跑,但当他看见那沓银票时,目露精光,喜出望外接过来,想要呈给柳时絮。 张慈脸上的神情仿佛再说,看吧,她果然是同谋,我猜得没错,可是很快笑容便僵在脸上,因为他发现这些银票出自柳家商号,这女捕快不会和柳家有点关系吧? 柳时絮也看清银票上的商号,眼神冰冷了几分,吩咐人去查柳家商号是何时失窃的。 张慈见状,心里松口气,还以为惹了不该惹的人,万一那姑娘真的跟柳家有牵连,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原来还是个飞贼啊。 “那依大人的意思,是否要通知京兆府那边发布通缉令?” 柳时絮刚想说通知二字,可脑海中晃过她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袖,不禁犹豫了片刻,最后仍道:“去通知吧。”
第四十七章 进了偏厅后, 楚涟月没给那婆子搜自己身,心里很清楚搜身只是个开始,若迟迟拿不出证物和证人, 又找不到赵正明,下大狱是迟早的事。 起初, 她还指望着柳时絮替自己平反冤屈,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连他也不信自己。 她想不明白, 为何再次见面, 他的反应竟然如此冷漠?难不成他回玉京后,就彻底将她抛在脑后了? 可是一开始, 也不是她非要缠着他, 既然做不到,为何还要许下那些动听的情话,他当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么? 胳膊伤口处传来的痛感, 时刻提醒着她,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若真被关进大牢, 那就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楚涟月瞄一眼窗边,从怀里摸出柳时絮给的银票, 放桌上喊那婆子数一数, 趁那婆子低头的工夫, 她没犹豫跳窗逃走。 院中全是守卫, 她忍着剧痛爬上墙, 打算顺着院墙逃,抬头时发现前方站着一个人, 似乎是早早就守在那里,等着她自投罗网。 月下,那人闻声回头,在她看清那人面色的一刹那,不由得一怔,那人同时也很震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知该不该出手。 楚涟月未曾想到,拦路的人会是墨新,说起来刚才在大堂,她也没看见谢黎。 望着眼前男子冷峻的面孔,她知道自己没一点胜算,但也不想那么早放弃抵抗,便摆出防御的姿态,想要放手一搏。 出乎意料的是,墨新并不想跟她动手,内心挣扎一番,低声道:“动手打我。” 墙边围过来不少护卫,楚涟月迟疑片刻,很快选择出掌,将墨新打倒在地,顺利逃出审查院。 说不难过是假的,看来连墨新都比柳时絮更有人情味,不过墨新故意放水的行为,应该没办法向柳时絮交代吧? 见追兵没跟来,楚涟月藏进没人的角落,替自己上药包扎,清理干净身上的血 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夜已深,城门也早早关闭,身上统共只剩七八两,玉京住店花销太贵,得攒点回家的路费,今夜就先找个凉快的地方凑合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城去找赵正明。 那家伙身上戴着铐链,又身无分文,聪明点就该知道找个地方藏起来,在外面瞎跑,要么被热心百姓扭送进官府,要么被刺客找到直接灭口。 比起心里的痛,腹中空空的感觉更令楚涟月难以忍受,吃不饱就没力气,没力气就跑不远,最要紧的是,她饿得睡不着觉。 无奈叹声气,她翻身起来,拖着疲惫的步子往热闹的街市走去,寻思吃点什么填饱肚子。 拥挤的街头,一溜望过去,各类食铺的生意热火朝天,丝毫没有要打烊的意思,看得楚涟月眼花缭乱,各色新奇的小吃都想尝尝。 好气啊!早知道刚才应该偷偷扣下一张银票,何必装出一副想要恩断义绝、两不相欠的样子呢?再说她为柳时絮赴汤蹈火舍命相救,扣一张也不算过分,可惜一时上头,全还回去了。 再三权宜后,她决定买俩馒头,便宜还管饱,付账的时候,心稍微滴了几滴血,一个馒头竟然比鄞州贵八文钱? 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馒头,楚涟月欲哭无泪,“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抢钱,还那么好心送我两个馒头。” “就是就是!这玉京城的东西简直太贵了,外地人谁吃得起?” 身边忽然冒出个黑脑袋,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热乎馒头,义愤填膺地附和着她的话。 哪里冒出来的小鬼? 楚涟月斜眼望去,这小鬼十三四岁的年纪,戴着帽兜,蓬头垢面,衣裳破烂,嗓音稚声稚气,原来是个小要饭的,一脸饿了很久的样子。 怎么讨饭还讨到她头上来了?明明她看起来也很穷的好不好? “小兄弟,姐姐我也不太富裕,你换个人讨饭吧?” 小鬼咽咽口水,不舍地从馒头上移走目光,“姐姐别误会,我其实很有钱的,我看姐姐很是缺钱,有桩来钱快的生意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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