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看书倒是看得认真,遇着不明白的便先小心折上一角做个标记,不知不觉便已是连着看了七八页,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时,忽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是那种很是轻盈的雪花,绒绒的,纵使没风,也落得极慢。 阿意索性拿了书坐到琉璃窗前的摇椅上去看,调整位置寻着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着她的动作,脖子上的玉佛也滑动了下,阿意隔着衣襟摸了摸,神思微微从书本上溜向了别处—— 怪不得她今早时便觉得这玉佛有些熟悉,午睡醒了时,她窝在被窝里摸着玩时,才忽然想起这玉佛和她以前那个被二姑姑摔碎的是一样的。 或者说,是一对的。 她以前的那个玉佛的左边有一丝像是云朵一样的痕迹,这个玉佛上也有,只不过是在右边。 想到这里,阿意神色有些怔怔然,最后不知觉间弯了弯眸子。 纪昭一侧身,就瞧见小姑娘支着脑袋笑着看窗外的场景,眼中不由得也浮现处一丝笑意,微微挑眉道,“看什么呢?” 阿意指了指窗外,回头看向他,眸子澄澈干净到半点尘埃也寻不见,“五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雪和京城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阿意想了想,慢慢道,“这里的雪看着就感觉很轻,京城的呢,嗯,看起来就又大又厚——” 纪昭闻言,顺着她的手指向外看去,瞧见那如同柳絮般轻巧的雪花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中亦是失神了片刻。、 她这说法倒也正确,京城的雪的确总是又大又厚…… …… 厚到走一会儿就要抖一抖伞柄,不然伞骨都要给压折了去。 也只有在宫中,有人时时刻刻清扫路面,才使得路面青砖不至于完全被雪覆盖住。 钟朗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殿宇,察觉到手中才抖过雪的伞已经越来越重,忙加快了步子,到了廊下将伞交给旁的小太监,长长呼了一口气,“殿下可在?” 小太监微微弓着腰,听到这话忙回应道,“回大人的话,殿下早些时候去圣上那儿了,现下还未回,要不您先进去等一会儿?” 去圣上那儿了?想到自己今日所来之事,钟朗眼中浮现一丝沉色,他今日才收到顺江寄来的书信,匆匆看完便立马换了衣裳过来,竟还是迟了么? 听闻昨日那张家小女儿亲自来宫中求了皇贵妃,求皇贵妃去找圣上求个赐婚的旨意,圣上本就有意用姜成做诱饵去钓一钓那张家人,现在莫不是已经定下了主意? 若是赐婚圣旨下来,姜家定是跟着水涨船高,怕是一时动不得了。 想起那书信中的内容,钟朗揉了揉眉头,掩去其中的怒气。 小太监还当他这是等得疲倦了,见他不肯进殿,便想着要不让人搬个椅子过来,但还没开口便瞧见前面走廊转弯处出现了一队人影。 太子燕霁走在最前面,身穿黑色镶灰边厚实大氅,旁边小太监沿着廊沿走,侧撑着伞防住飞雪飘来。 远远一瞧见钟朗,燕霁就加快了步子,“景远?你怎么这时来了?” 从他神色上未看出什么异样,钟朗接着低头行礼的功夫化去眸中深思,“臣钟朗,见过殿下。” “你我之间何必多礼,怎么不进去等着——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倒是先出来一阵急喘,左右人忙过去服侍,如此好一阵缓过劲来时,脸上已是一片苍白。 钟朗看得眉头直皱,“殿下身子——” “不要紧,固疾罢了——”燕霁摆摆手,一边率先向着殿内走一边侧过脸问道,“咳咳,你还未说,为着何事进宫。”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钟朗微微压低了些声音,“听闻姜家和张家即将结为姻亲,但姜家那位庶出的二爷如今还在狱中待着,臣便想着是不是要——” 是不是要提前做个准备关照一下? 他话还未说完,燕霁便已是摆了摆手,以目光示意旁人都退下后,才开口道,“不用理会这事了。” 钟朗一愣,似是不解,“这是为何?” “要暂且善待那姜家的前提是姜成和张氏成亲,但如今这亲是成不了了。” 圣上改主意了? 钟朗心中一松,面上却丝毫不露,正要再问时,燕霁已经继续道,“父皇如今已是驳回了皇贵妃的请求。” 钟朗思索了下,直接试探着问道,“可是圣上心中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他问这话时已是在心中琢磨圣上另择的诱饵是谁,是以也就错过了燕霁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更合适的人选?那张家的小女儿闹腾着要嫁的可就是姜成,是以怎么可能凭空再生出来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为何突然弃了姜成的具体缘由他也不好说出口,说什么?说他皇弟燕昭连着写了两份急信过来要求惩治那姜家一番? 且不说昭儿的身份绝对透露不得,就说堂堂圣上若是因着这样一封没由头的信就变了主意,传出去岂不是太儿戏了些? 回想起适才在御书房中时,自己迫不得已将书信递给父皇看时,父皇气急反笑, “好好好,不让他给京中来信,他倒好,非要来信也就罢了,信里不问问他父皇兄长身体可安好,倒是为了这种不相干的小事,你瞧瞧,这几句,是不是威胁朕来着?朕要是不从着他,他是不是就直接跑到京城来告状?” 想到这儿,燕霁眉眼间露出一丝无奈,那哪里是威胁父皇,是威胁自己呢! 唉,这小子离宫时不过是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每日闹腾着要去御书房的小毛头,如今也不知什么样了。怕走漏了风声,暗卫送来的信中连这小子如今在哪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敢提,更不可能送幅画像过来。 再等等吧,这京城的风雨延续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过去了。 “殿下?” 被这声“殿下”唤回神来,燕霁抬起眼,选择直接岔开了话题,“我记得,以前你不是常去姜家么?” “是,臣的小姑姑正是姜成——已亡故的那位妻子。” 这事燕霁自是知晓的,且之前也是考虑过钟朗并无什么不满后,才对父皇说的要促成姜张之好并未反驳,只是他记得以前钟姜两家关系并不坏啊,怎么现在—— “怎么现在你对姜家这么大的意见?” 钟朗面上微滞,“殿下说笑了,臣对姜家并无——” 他话还未说完,燕霁便已经摇了摇头,笃定道,“景明,你我相识多年,这个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臣——” “哎,不用,你若是不想说倒也不必说个明白,毕竟——”他本想说毕竟其中牵扯到亲人的逝去,但又怕这话说出来戳了人的伤心事,便转而道,“我记得你那个特别宝贝的妹妹如今是不是在顺江养着?” “是,今年刚刚八岁。” “八岁了?时间倒是过得快,等回头抽个时间和我一起去挑几个小玩意,让人送去给小姑娘拿着玩……” …… 一出了皇宫,没了高墙的阻隔,风吹得撑伞都费劲。 守在宫门外的常顺见状,忙将马车向着前方驶了几步,边走边道,“大人,快上车吧!” 但话一出口,就被风挟持着飞远了,怕人没听清,常顺正要扯开嗓门再喊一声,钟朗已是抬手拦住,表示自己听见了。 抵着风将伞合上,进了车厢中才感觉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的脸有了些许知觉,钟朗抬手拍了拍毛领上积攒的雪花,外面常顺回头知会了一声后,马车轮子碾过厚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自从回京后,钟朗便令人将钟府打扫出来了一个院子,重新搬进了钟府中。 如今钟府里仆从虽比从前少了不知多少,但留下看宅子的俱是老仆,用心程度自不必多说,此刻马车一停,常顺还未喊,门便已经从里面推来。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守在门旁,见马车进去后又左右张望了眼才退回去将门重新合上。 常顺先一步下车,正要提前撑起伞等着,却见钟朗已经随手将风帽带上,边下车边开口道,“几步远,不必撑了。” 这样大的雪,哪怕撑着伞,几步远身上也会落上一层白,只是好在天也冷,雪落在身上一时化不了,倒也不会湿了衣裳。 门廊下,钟朗解开大氅抖了抖才推门进去。 常顺跟着后面,一进去便先提起炉上的水准备沏壶热茶。 等待二次加水的间隙,隔着蒸腾的热气,他一抬眼就瞧见自家公子眉眼沉沉地坐在桌案边,想起公子今日进宫的缘由,常顺心里一愣,不由得开口道,“公子,可是事情不顺?” 钟朗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几分怪异,“不,反倒是太顺了。” 太顺了? 常顺疑惑更甚,正要再问时,却见钟朗冲着他招招手,“有件事情,你安排人去办一下。” 刻意压低的声音,哪怕是将耳朵贴在房门上也听不真切。 房间内,听到一半时,常顺就惊得瞪圆了眼睛,但后来见自己公子一脸淡定便知晓这事必定无后顾之忧,于是便用力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我这就去找几个人去做!” 出了门,常顺再抬眼看这满院子的白茫茫,一时竟觉出几分欢喜来,暗自道,今日雪大风大,外出的人定是不多,反倒是个好时机啊! 出门的人的确不多,但是倒也并非没有。 巷子里,一辆马车正准备继续前行进入京西六街时,车夫忽然“咦”了声,下一瞬,身后便有人推开小半扇车门询问道,“何事?” 车夫忙转身回应道,“右边巷子里有人在打人!”
第40章 打人? 赵肃眉头轻皱了下,莫不是专门趁着这大雪天气出来寻衅滋事的? 车夫脸上还在等着回音,正犹豫是走还是过去看看,赵肃回头向着车内看了眼,软座上,男子阖着眼瞧不见其中的情绪,他思索了下,低声道,“我来驾车,你跑一趟衙门报个信。” “好咧,小的这就去——” 但与这车夫的应承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另外一道声音, “放开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可是姜府的大老爷,回头仔细——” 仔细什么? 后面几句明显是被人堵了嘴巴,变成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嗯昂嗯。 原来这殴打的竟还是姜家的大老爷?赵肃眉头皱得更紧,自己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姜大老爷身上还挂了个闲职吧?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他人已经弯腰出了马车,正准备过去看看,还没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回来。” 赵肃一愣,来不及思索旁的,身子已是先一步重新在车内坐定,又见车夫还在原地怔着,忙催促道,“驾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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