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道:“祖母其实是在欺负六妹妹刚来家里,还没有熟悉,不敢拒绝。” 这般的小心思,众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谁知道碰见了刺头。偏六妹妹有理有据,还说到点上了。这几日,祖母也不见六妹妹,只觉丢了脸面。 她叹息,“以后是要长久相处的,怕还是有得闹,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啊。” 这个人肯定不是祖母,定然是六妹妹。且看母亲怎么劝解吧。 她自己是不愿意去做这个坏人的。 姜三少爷没应声,但也没出声。三少夫人见他这样,便转了话题,“你今日在书院如何?” 姜三少爷便小声的道:“我与你说一件事情,你万不可说出去。” 三少夫人好笑,“什么事情?” 丈夫虽然嘴巴有时候不好,但其实小孩心性。 她还挺喜欢这般的性子,单纯率真。 所以也特意小声了一些,笑着保证:“我肯定不说出去。” 姜三少爷,“我上回跟你说过谢让,你还记得吧?” 三少夫人点头,“记得。” 姜三少爷撇嘴,“他今日来书院寻人了。” 三少夫人:“寻人?寻什么人?” 姜三少爷:“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姓苏的,叫什么忘记了。听闻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三少夫人:“那应该去报官嘛。” 姜三少爷:“谁知道!” 三少夫人不解:“他寻人就寻人,这又有什么不能告知他人的呢?” 姜三少爷就没说话了。谢让请了斋长找人去问话的时候,他正好碰见,嘴巴没忍住,便嘴了几句。 这回是没有落得什么好的。谢让冷脸,斋长惧怕邬阁老,竟当着众人的面说他资质平平,骄躁却盛。 当时他真是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偏生斋长拿捏着他的考评,关系着他明年补缺的事情,还不能大闹,只能愤愤而走。 他吃了一回亏,又怕四叔父知晓之后说他,只能瞒着。但他这张嘴巴藏不住话,妻子一问就想说,于是抱怨道:“反正他这种人,能寻什么好人?必定是跟他一样的货色。” 三少夫人本在给他斟茶,闻言手一顿,委婉道:“好几天都没了踪影,他又是邬阁老的弟子,报官之后,肯定是有人抢着帮着寻的,这般都寻不到,想来凶多吉少。” 如此,实在是不好在背后嘴别人的。 姜三少爷却没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气冲冲的附和了一句:“凶多吉少才好。” 三少夫人便不说话了。 姜三少爷得不到回应,端着茶水喝一口,问:“你怎么不说了?” 三少夫人深吸一口气。 不要紧,他这是直率。是因为不喜欢谢让迁怒而已。 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人命关天,还是不要出事的好。” 姜三少爷点点头,“不死就行了。” 他说完这一遭,又忍不住提起姜姝,“她这几日都没有去给祖母请安?” 三少夫人:“是,祖母也不愿意见她。” 姜三少爷:“我就说她回家有得闹嘛。” 他这么一副诸葛亮的神态,三少夫人便又不愿意说话了。 这还是成亲之后,她第一次跟丈夫置气。 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她喜欢聪明人。 等第二天,众人都开始去博远侯府的时候,她的气还没有消。 姜姝跟她一个马车,笑着道:“嫂嫂昨晚没睡好?” 六妹妹丢了十六年才回来,母亲肯定舍不得她外嫁,必定也是留在京都的。 三少夫人心里还有着为她做媒的打算。她娘家兄弟如今还有未曾定亲的,这段日子瞧着六妹妹聪慧,品貌又好,便想今日跟阿娘说一说,若是可以,倒是可以亲上加亲。 姜姝不知道她的打算,还在脑海里想唐十三娘。 三少夫人娘家姓唐。 但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想来上辈子没有交际。她便笑着道:“多谢嫂嫂。”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因人多,偶尔还要停下来等等。 外头的人声鼎沸便入了耳。 姜姝忍不住撩起帘子看——她已经太久没有看见这般热闹的景象了。街头巷尾,酒家小贩,竟跟十年后没什么区别。又看见一些熟悉的铺子,有些是她曾经喜欢关顾的,倒是想尝尝味了,待会可以让赵妈妈提前去买。 她走马观花一般看着窗外,正要放下帘子,却一眼就瞧见了谢让。 他跌跌撞撞从拥挤的人群里走过来,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这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将帘子卷上去了一些,探出头去想要看个仔细,便见他也看了过来。 一双眼睛如鹰一般,直炬炬透过人群落在了她的脸上。
第44章 姜姝瞬间将此事跟她被送去淮陵联系在一起。 这是她在无边黑寂里养成的习惯。 漫漫长夜里,她会将曾经发生的事情,碰见的人俱都在心中翻来翻去回忆千万遍,继而揣测他们跟自己被关的牵连。 但她从未怀疑过老和尚。 老和尚是她来洛阳前去世的,距离她被关已经过去了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老和尚反而被隐于岁月里,跟此事看起来毫无关系。 所以即便如今想来,老和尚有些地方许有可疑——他对她读书写字的态度十分古怪。但仔细想想,也能算是老者的智慧。 她是能理解的:卑贱之躯,容不下见过书中天地的魂灵。 否则剩下的日子,只当在煎人寿。 姜姝思绪纷飞,一时之间觉得谢让是急得找错了人,但一念方起,百念斜生,她不敢一口否定。 何况这里面还有一条人命。 一个对她有恩的人还生死未定。 几瞬之后,她艰难开口:“谢大人,你怀疑是我师父的身份有异,被苏公子查出来了,然后惹了祸端?” 谢让其实并不这么想。他只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所以即便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也不愿意放过。 他声音低沉,如丧如冰,“能查的,我都查了……” 最先查的是与他和阿兄有仇的博远侯府,而后是与阿兄素有嫌隙的国子监学子……他是最后来找她的。 他知晓姜姝与阿兄失踪的牵连最少。 但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希冀。 他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握:“姜姑娘,五天了……再找不到……我不敢耽搁,更不敢再去慢慢查探,只好直接来问你。” 姜姝懂他的心情。她曾经也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就去撞,希冀自己能撞上大运。 这是绝望之下生出的逢生之情。 正因为之前她也曾如此过,所以知道他此刻的心。 她看看他,先道了一句,“你坐吧。” 几乎是她这一句话刚说,谢让就跌坐了下去。 他本长得高大,如此一跌,缩在一处,便让人瞧着十分心酸。 他苦笑道:“多谢姑娘。” 姜姝垂眸看他,“十年前,我确实曾下姝乞过一本三字经,但时隔太久,我只记得是一对兄妹给的,其他的并不记得了。” 想了想,又道:“四年前,我师父死在雪夜里,我背着他下姝时,确实是有人帮着我买了棺木。” 但…… 她愧疚道:“我当时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是谁帮的我,也不曾记得恩情。” 没想到竟然是同一对兄妹帮的忙。 她也没有隐瞒老和尚的身世:“我家师父说过他的来历。他说自己是让州人,家中从商,年幼的时候家里请过私塾先生,所以跟着读过书,字也写得好,但他偏偏喜欢舞刀弄剑……” 她把老和尚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我在说与你之前也说过给镇国公府的人,不曾说谎一个字。” 谢让已经感激不尽了。 他还算有识人之能,知晓她方才没有说谎。但她越没有说谎,便越让他的心如坠冰窟。 她的师父听起来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且人是让州的,跟洛阳毫无关系,即便是去查,又能查出什么来呢? 他问:“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 他顿了顿,低声道:“姑娘刚来洛阳,若是我家阿兄因此失踪,想来姑娘也是有危险的。” 他这般的话,吓唬小姑娘还行,但吓唬她是没用的。姜姝知道他是急了,也不生气,只道:“真没有了,我和师父一直住在半姝的庙宇里,也不是只有我知道他。你若是不信,也可以去淮陵打听。” 谢让这才死心。他朝着姜姝又行了一个礼,道:“今日实在是我鲁莽,等我找到阿兄,再去给姑娘赔罪。” 姜姝摇头:“苏公子对我也有恩情,如果能有帮上忙的,绝不会袖手旁观。” 谢让筋疲力尽点点头,慢慢支撑着站起来,道:“我请钱妈妈送姑娘回去。” 姜姝点头,却又忍不住凝眸看他。 他的六岁到十六岁,她曾经在札记里面看过无数遍,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中。他的十七岁到十九岁,她没有见过,只听闻依稀过得不好。但今日,她又看见了他的二十岁。 他的兄长失踪,他用尽了力气去寻。 也过得不好。 她回眸,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而后顿了顿,又停足侧身朝着他也行了一个礼。 她说,“多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耗费周章请了寿老夫人来寻我上门。” 而不是直接登门惹人闲话。 谢让便道:“我知道的……姑娘也不容易。”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们这般的男人尚且过得艰难,姑娘一个人从蜀州来……” 又住进了教养出姜三少爷那般开口闭口蜀州蛮夷的镇国公府,想来更不容易。 他是急着找兄长,但他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的给别人带去麻烦。 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说到这里,眼眶一红,连忙低头,喃喃道:“当年我和阿兄要是注意这些,莹莹也许就不会死了。” 莹莹死前,那般叮嘱他要让阿兄长命百岁,他却可能连这个都做不到。 他知晓,五天不见人影,阿兄必定凶多吉少。 但不管如何,即便是尸体,也要让他找到吧? 姜姝心口发胀,又走回去,给他递过去一块帕子,“我懂。” 虽然不知道莹莹是怎么去世的,但方舆之见能杀人,她懂。 她说,“我若是记起什么,就写信给寿老夫人。” 谢让本不该接她帕子的。但她说她懂,他心中便一颤,情不自禁接了过来。 他低头,上面绣着一只小小的老虎。 帕子洁白,他脸上太脏,便没有用。他攥着帕子道,“多谢姑娘了。” 姜姝轻轻点头,慢慢的朝着院门口走去。她脚下千斤重,不断回忆从前,但她确实从未听闻过苏家兄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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