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里面的居上疼得魂不附体,前后折腾了三个时辰,总也生不下来,她哭着对杨夫人说:“阿娘,我不行了,我怕是要死了。” 引得杨夫人一连“呸”了好几声,“哪个女子生孩子不是如此,这就要死了?你一死,丈夫成了别人的,皇后也由别人来做,你可甘心?” 这么一说她又振作起来,灌下一碗参汤继续用力。随着一声孩子的啼哭,她觉得五脏六腑都流出来了,自己变成一个空空的壳,迅速瘪了下去。 耳边是家里人欣喜的呼声,忽远忽近地说:“殊胜,快看看,是位小郎君。” 居上掀起眼皮瞥了瞥,“怎么那么丑!” 刚落地就受到阿娘的嫌弃,小郎君很不服气,放开嗓门哇哇大哭起来,转了几手,被抱出去见阿耶和阿翁了。 居上昏昏欲睡,忽然发现有人牵住了她的手,颤声说着:“你辛苦了,娘子,你辛苦了……” 居上安慰式的在他手上拍了下,表示小意思,闯过这关,她又是一条好汉,居然还很得意地感慨,生孩子不过如此。 凌溯给长子取名叫澄,这是头回与居上牵手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名字。他们兄弟跟随阿耶南征北战,溯洄冽凅太过激荡,但愿上一辈的汹涌不要再延续下去了,凌澄的一生清澈而平静,就是父亲最大的愿望了。 圣上喜得贵子,满朝文武自然要庆贺,不过谏议大夫没忘记他上年的承诺,等到了立春这日,立刻便又上疏,催促圣上采选。 宝座上的凌溯一手扶住了额,“皇后哺育太子辛苦,这个时候提采选,又要让她分出精力来应付,朕怕她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吧,等到今年入秋,秋高气爽,各地选送良家女入京,路上也不至于太辛苦。” 果真是天子体恤,如此有理有据,众臣也不便再说其他了,那就等到今年立秋再做定夺吧。 结果到了立秋那日,谏议大夫满怀希望地上疏,希望圣上扩充后宫开枝散叶,料想这回总没有借口再推脱了吧,结果圣上又宣布了一则好消息,“皇后又有孕了。她为朕连怀两子,劳苦功高,朕怎么忍心这时候让她劳心呢。” 谏议大夫张口结舌,“陛下一再推脱,难道是皇后善妒,不准陛下选妃吗?” 此话一出,得罪了右仆射。辛道昭偏过头道:“看来大坡①怀疑辛某家教啊,辛家虽不才,尚不至于教导出一位善妒的悍妇来。陛下垂爱,怜皇后殿下生养皇子辛苦,如此一片温情,竟被你曲解成惧内,实在可笑!”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谏议大夫顿时不知应当如何应对了,结结巴巴道:“臣……臣并无此意,请陛下明鉴。” 圣上摆了摆手,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沉吟道:“明年吧,明年秋日,再行商议此事。” 反正就是拖延,拖延得满朝文武习以为常,期间又遇上太上皇驾崩服孝三年,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办完太上皇的丧事,正值隆冬时节,凌溯难得有空,夫妇两个踩着暖炉,坐在窗前看白雪红梅,回忆起以前的事来,仍有会心的微笑。 “辛家儿郎三十之前不得纳妾,我虽是郎子,却也做到了。”凌溯探过臂膀,将她搂进了怀里,“不光三十,就算四十五十,我也会信守承诺,绝不负你。” 关于这点,实在很令居上感动,她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能霸占一个男子的一生。在闺中时和姐妹们闲谈,也习惯性地表示先爱自己,不必为郎子纳妾而苦恼。 其实有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是人就有占有欲,还好遇见凌溯,他没有让她变得面目全非。即便成了几个孩子的母亲,她也还是如少女时候一样敢想敢做,襟怀坦荡。 不过嘴上是不能认输的,她娓娓引导他,“你那么不解风情,嘴又坏,哪有耐心应付莺莺燕燕的撒娇承宠。万一伤了美人心,人家跑到我这里来哭诉,我岂不是还要为你打圆场,你好意思吗?” 他想了想,“那倒是。” “你看我说得多有道理!”居上顺手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反正我不嫌弃你,你就年年陪我看冬雪,看上一辈子,这也是郎君的福气啊。” 凌溯连连点头,可不是嘛,他娶到了全大历最可爱的女郎,女郎最美的年华都付与了他,他一个北地来的田舍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所以就这样吧,只是唯恐一辈子太匆匆了,等找个黄道吉日,他还打算与她好好商量一番,不说生生世世,预约个下辈子,凭他们的交情,应该问题不大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①大坡:唐代谏议大夫的别称。 然后下一本我开了预收,暂时取个名字,后期可能会该,反正不管写哪个朝代,只要开坑就是它,如果对我的文感兴趣,就先收藏一下吧=3=
第83章 (番外一:居安篇。) 居安与凌洄的婚姻,应该属于无可选择,就近取材。 众所周知,辛家有九位儿郎,三位女郎,女郎中只有居安一人是庶出,虽说家里向来是一视同仁,但外人并不这样看,所以婚事上很为难,基本算高不成低不就。譬如那日赵王家宴上,她就不太受欢迎,究其原因还是她的出身问题。 好在她心很大,虽然有点难过,但也不会耿耿于怀,大不了人家相亲,她冲着吃席。赵王府的前身是韩国长公主府,早就听说这府邸精美,以前没有机会进来,这次趁着大好时机到处走走看看。这一走,迎面遇上了一个长得门神一样高大的男子,长得很不好看,垂眼打量你,眼珠子一转,目露凶光。 居安呢,自认为是个灵巧精美的小女郎,圆圆的脸,与长姐有几分相似,不同之处在于长姐生得大气,她更偏向于可爱。可爱的女郎一看见这张脸,不由自主就腿里发软。 那人,简直像清水潭里出现的大鲶鱼,摇摇摆摆到了她这小虾米面前,用恫吓的语调问:“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个不喜欢孩子的人,明显缺乏爱心,居安当然对他也没有好印象,紧握住蛮娘的手,勉强与他针锋相对了两句。事后吓得发抖,但回想起来至少没落下乘,很是满意当时的发挥。 不过这次之后,两个人再也不曾有过交集,她更没想到,长成那张狂模样的汉子,居然会是太子的兄弟。 平常看的画本上,皇亲国戚不都是衣冠楚楚,油头粉面的吗,怎么出了这样一个怪人,真是异类啊! 但也可能因为从未接触过男子,唯一的一次奇遇,忽然回想起来,竟然能从中品砸出一点酸甜的味道。 她对蛮娘说:“我好像思春了,最近总会想起那条大鲶鱼,这可怎么办?” 蛮娘呆呆地说:“小娘子,你就说自己想找郎子,不能说自己思春,说出来不好听。” 可想找郎子这种话,说出来就好听吗? 唉,其实就是看见两位阿姐都许了人,根本顾不上她了,她觉得好寂寞,寂寞了就想自己干脆也找个郎子吧,解解闷也好。 然而来说合亲事的人家,阿娘和阿姨都觉得不好,阿婶们也仔细挑剔,说家里只剩这一个女郎了,宁愿多看几家,也不能仓促许出去。 那日姐夫殿下带着他的兄弟雍王登门,原来自有他们的用意,居安做梦也没想到,三言两语、一拍即合,两个人就草率地说定了亲事。 那条大鲶鱼,办事应该很牢靠,居安自己不怎么靠谱,但非常坚定地相信,一位上过战场、统领过大军、比她大九岁的男子,没有理由办不成承诺过的事。 在家心焦地等了两日,第三日他又来了,站在门廊上大声说:“我是路过,顺便来说一声,事情办妥了,等看准了日子我就上门提亲,你准备一下。” 恍如衙门通知上值一样,不带任何感情。居安“哦”了声,没等人家离开,转身就进后院了。 蛮娘说:“小娘子,你怎么不请人家坐坐?” 居安这才想起来,“我忘了……” 再重新折返,人家已经走了,走了就走了吧,反正事情说定了,她对蛮娘道:“要是能嫁给雍王,我就当上雍王妃了,没给长姐丢人,是吧?” 爱慕虚荣也坦坦荡荡,居上和居安姐妹都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居安庆幸之余,感慨自己运气异于常人的好,小小庶女也有春天啦! 不过地位有了,希望也有了,就是那个人,总让她感到畏惧。因为自己个子不像长姐那么高,在他面前总得仰着头,很有时刻站在山脚的错觉。 因为显得渺小,她不免战战兢兢,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恐惧,这让凌洄很不解。他叉腰问:“你很怕我吗?既然怕我,做什么还要嫁给我?” 居安老实道:“为了和阿姐更近啊,以后我可以经常进宫,经常看见阿姐。” 一个满脑子阿姐的人,真是没救了。 凌洄道:“我以后是你的未婚夫了,你要多想着我,不要整天想阿姐,知道吗?” 他语调严肃,声如洪钟,再次让居安一噤。 抬眼打量他,虽然已经摆脱了鲶鱼的最初印象,甚至慢慢觉得顺眼了一点,但他不苟言笑,和她说话就像训孩子一样,仍旧让居安望而却步。 两个人在花园里站着,居安一心只想摆脱他,无情地说:“我要回去了,你走吧。” 凌洄认为自己受到了冷落,“我才刚来,脚还没站定呢,你就赶我走?” 居安不得已,只好绞尽脑汁,“那你渴吗?我带你去喝茶。” 结果那个粗俗至极的凌洄猛地把她拽过来,双手铁钳一样捧住她的脸,照着她的额头“叭”地亲了一口,“今日亲这里,明日亲嘴。” 居安顿时眼泪巴巴,额头被他扎得生疼,抬手用力地揉搓,“你太不要脸了,谁让你亲我的!” 凌洄习惯快刀斩乱麻,不以为意道:“亲一下,增进感情,我阿兄就是这么说的。” 居安不服气,跺着脚道:“你再敢亲我,我就打你!下次不经我答应不许亲我,你听见了吗!” 呵,小女郎,小模小样什么都小,连心眼也很小。 凌洄很不解,阿兄明明是这样说的,怎么这招到了他手里就不管用了呢。 没办法,看她气红了脸,他说算了,“本王不喜欢霸王硬上弓,你不愿意,那下次不亲就是了。” 受到冒犯的居安不曾等来他的道歉,委屈又不敢发作,转身道:“我要回房了,你快走吧,这两日不要来,来了我也不见你。” 这是壮着胆子表达的意见,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走了一程问蛮娘:“他还在那儿吗?” 蛮娘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大王一直看着你呢,两眼呆呆的,八成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居安哼了声,“我可是好人家的女郎,是他想亲就能亲的吗?”一面又嘟囔,“自大鬼,以为定了亲,我就卖给他了……”不服气地又擦擦额头,“扎得我好疼,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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